夏潔的痛苦,周辰能理解。

自從她父親去世後,母親的過度依賴和關心,讓她本來就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工作之後,單位對她的照顧,師父對她的照顧,同僚看她的目光,讓本就敏感的她,心理承受壓力更大。

她想要改變,卻又掙脫不了母親的牢籠,也無法改變同僚的看法,久而久之,她只能壓在心裡,獨自承受痛苦。

“夏潔,如果你想擺脫現在的困境,就必須要做出改變.”

“改變?”

夏潔抬起頭,用通紅的眼睛希翼的盯著周辰。

“你有辦法?”

周辰緩緩的說道:“當你覺得自己無法承受的時候,你就應該做出改變,不能一昧的順從,畢竟你已經成年了,工作了,不再是需要人保護的小孩子;如果你自己都無法改變這種觀念,那就註定只能這樣,所以你必須要做出改變.”

“那我該怎麼改變?”

“反抗.”

“反抗?”

“小孩子的逆反心理你知道吧,你越是壓著,他就越是想反抗,你現在的心理就是如此,只不過你缺少小孩子的那種反抗決心,你都是在妥協,所以最後遭罪的就只是你一個人.”

夏潔遲疑道:“你是讓我反抗我媽,反抗師父?這怎麼可以,我媽就只剩下我一個親人,我師父他也是為了我好,我怎麼能自私的去傷害他們?”

“你看,所以說,這就是你自找的.”

周辰雙手一攤:“你就是認定,自己只要反抗,就是在傷害他們,卻沒想過,有時候這種反抗和傷害並不是壞事.”

“咱們就說你媽,我雖然沒見過她,但也能從她的行為看出她的性格,你覺得如果她一直這樣下去,一直這樣妨礙你,你能安心的工作?她離不開你,若是你以後戀愛結婚了,難不成還要繼續帶著她過日子?就算我願意,你媽也不一定……”

“等等.”

本來很認真聆聽的夏潔,聽到這一句,突然打斷,瞪著大眼睛。

“什麼叫你願意?”

周辰呵呵笑道:“別想那麼多,看你難過,跟你開個玩笑,緩解緩解心情.”

夏潔沒好氣的瞪了周辰一眼:“下次少拿我開涮.”

周辰故作不滿的叫道:“怎麼,難道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夏潔,你好好看看我,長得也算是英俊瀟灑吧,多才又多金,最關鍵的是,你跟了我,也不用擔心公婆的事情,還有……”

“停,停,停.”

夏潔趕緊阻止了周辰:“你越說越沒邊了,現在說的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別亂岔開啊.”

只不過已經無法掩蓋她臉上的羞紅,心裡更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行,說回你的事,還是剛剛說的那樣,最重要的還是要學會反抗,讓你反抗不是讓你對著幹,而是要有選擇的反抗,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你要學會拒絕,對你媽是這樣,對程所也是這樣.”

“你要潛移默化的讓他們感覺到,你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一昧的遷就,或許一開始會惹得他們不高興,但時間長了,他們感覺到了你的決心,或許就會有變化.”

夏潔將信將疑的問:“這樣真的行嗎?我媽那人你不瞭解,她是那種,真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很清楚自己母親的問題,但根本沒有勇氣讓她改變。

“沒試過,你又怎麼知道不行?你媽也就四十多歲吧,她還要活很多年,總得有自己的生活吧,你要嘗試著讓她離開你,過自己的生活.”

周辰看過電視劇,知道夏潔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特別能作,特別依賴人,以前是依賴丈夫,後來是依賴女兒。

從電視劇的劇情就可以看出,她什麼事情都需要別人安排好,自己就像是個大小姐一樣,坐享其成,後來為什麼會跟那個男的在一起,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對方能遷就她,順著她,她骨子裡就是那種需要人照顧的人。

所以只要能找到可以取代夏潔位置的人,她肯定不會再一直盯著夏潔。

雖然夏潔媽媽很能作,但世界上並不缺少能包容她的人,這個世界,什麼級別的舔狗都是存在的。

“那我師父這邊呢?”

“這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光嘴上說是沒用的,要有實際行動,讓程所看到你的進步,看到你的能力,打鐵還需自身硬,如果表現的足夠優秀,我想就算是程所,也會改變的.”

周辰知道夏潔這姑娘性格很好,但就是耳根子軟,行動力也不算強,容易懷疑自我,但性格又很倔強,不善變通。

總之還是沒經歷過社會的拷打,自我調節能力太差,太容易著相。

突然,一道弱弱的聲音響起在他們背後響起。

“你們,在幹嘛?”

夏潔嚇的一個激靈,猛地站了起來,轉頭看到是趙繼偉,頓時氣急敗壞。

“趙繼偉,你下次能不能別這麼突然說話,嚇死人知道嗎?”

趙繼偉委屈巴巴的說道:“我走過來有聲音的,你們太投入了,沒聽見.”

周辰說道:“趙繼偉,下次要有點眼力勁,沒看到我們正在說悄悄話嗎?你要是來遲一會,我可能就把夏潔給拿下了.”

“拿你個頭.”

夏潔又氣又羞對著周辰就是一下子,然後跺了兩下腳,氣呼呼的離開了。

趙繼偉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周辰,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似的。

“你們在談戀愛?”

“談你個頭.”

周辰站了起來:“咱們才認識一個星期,哪有那麼快啊.”

目視著周辰的背影,趙繼偉嘀咕:“那可不好說.”

周辰剛推門走進去,就見到李大為走了出來。

“周辰.”

“陳警官他們還沒解決嗎?”

李大為搖了搖頭:“沒呢,我剛剛過去偷看了一下,還在調解室呢,鬧得可不輕,那女的老公來了,她老公倒是不像她那樣野蠻,想要道歉和解,但李禾爸爸不同意啊,在裡面鬧呢.”

“不同意調解很正常,女兒被撞了,還被打了一巴掌,衣服都被撕壞了,換誰都不會同意和解.”

“沒錯,那趙紅也是活該,走反道還那麼猖狂,照我說,就該拘她一個星期,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李大為臉上都被她抓破了,對胖女人趙紅仇恨不低,巴不得她被拘留呢。

“這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行了,別在所長和你師父他們面前說,不然你又得挨訓.”

“唉,這叫什麼事啊,我辛辛苦苦的調解,結果被破相了,還要擔心挨訓,太難了.”

李大為摸著臉上的傷痕,哀嘆不已,感覺自己今天真的是太背運了。

說話間,楊樹也是一臉愁苦的走了過來。

“楊樹,你這什麼表情?愁眉苦臉的?”

李大為好奇的問道。

楊樹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其實他今天跟師父曹建軍救了一個跳樓的人,可回來之後被所長訓了一頓,說他們太沖動,沒有等消防到就行動,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他其實心裡也是覺得所長說的有道理,但跟了曹建軍幾天,也瞭解自己的師父的部分性格,而且他們確實是救了人。

所以他心裡糾結,也流露到了臉上。

“周辰,李大為,你們跟我來.”

王守一走了過來,把周辰和李大為叫到了旁邊。

“所長.”

“趙紅和李禾同學的案子,是你們倆先負責的,我跟教導員,還有老陳,已經勸了一個多小時,趙紅和她老公已經願意和解,但是李禾的爸爸卻不願意和解,還非要帶著女兒去做傷情鑑定,說要讓趙紅坐牢,這個事情很難辦啊.”

聽到王守一的話,李大為說道:“有什麼難辦的,本來就是那趙紅錯了,打人在先,人家爸爸不願意和解也正常,換我,我也不和解.”

“你閉嘴.”

王守一沒好氣的瞪了李大為一眼:“咱們派出所是調解矛盾的,要是都像你這樣,遇事就把人拘了關起來,這算怎麼回事?”

“周辰,李禾爸爸要去做傷情鑑定,是你出的主意吧?”

周辰一點也不心虛:“沒錯,是我告訴他可以進行傷情鑑定的,李禾臉上留下了血痕,這是屬於故意傷害罪,傷情嚴重的話,是可以判刑的.”

“好嘛,周辰,李大為想著拘,你比他還厲害,都想著判刑了,你怎麼想的,至於嗎?”

王守一頭疼的看著周辰,他本以為周辰成熟穩重,比較符合他的做事方式,但現在看來,好傢伙,周辰比李大為還狠。

“所長,至不至於不是我們來決定,而是李禾的爸爸媽媽決定,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肯定也會像李禾爸爸那樣不會輕饒.”

“說是一巴掌的事,但不僅僅是一巴掌的事,這一巴掌可能會讓李禾對做善事產生牴觸,更嚴重的,可能會對她心裡造成極大的影響,她沒錯,憑什麼要承受這樣的後果,她保護不了自己,但她爸爸媽媽可以保護她,我們警察可以保護她.”

“還有那個趙紅,如果這次就這麼輕易的繞過她,她會記得住教訓嗎?以後可能會變本加厲…………”

“好了,好了,別說了.”

王守一頭更大了,他一手捂腰,一手捂著腦袋。

“我真是倒了黴了,你一個新人還給我這個所長講起大道理來了,關鍵我還沒法反駁你,不愧是大學生啊,有文化.”

“但是你要搞清楚,咱們是警察,不能憑主觀判斷,去教唆別人,你這是違反規定的.”

周辰道:“所長,我可沒有教唆,我只是告訴他們有這個選擇而已,他們去不去做,跟我可沒關係.”

“你……”

王守一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行,我說不過你,你們倆跟我過來,李禾的爸媽要見你們.”

周辰和李大為對視一眼,都是跟了上去,在進調解室前,王守一又對周辰說了一番話。

“周辰,我知道你腦子很聰明,也有自己的想法,正因為如此,你才更清楚怎樣做對李家才是最有利的,像趙紅這種情況,最大的處罰就是三年以下,但大機率不可能這樣,最多也就是拘留一段時間.”

“我不是為她開脫,她這種情況是十分惡劣,我也是深惡痛絕,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應該也見識到了,如果不顧一切的跟她鬧,是能讓她被關,但你們想過她出來以後嗎?她會不會再去找李家的麻煩?”

“李家三口一看就是良善家庭,若是被趙紅死纏爛打,不顧一切的糾纏,結果會怎麼樣,你們考慮過嗎?”

李大為聽了,很不爽的反駁:“她是施暴者,李家是受害者,難道就因為這個,李家就要妥協嗎?”

王守一沒回答他,而是看著周辰。

周辰表情平靜:“所長,說實話,其實我並不是很贊同你的說法,但不可否認,你的說法也不算錯,可就是因為這樣,你的顧慮才會那麼多,世間難有兩全法,成年人的世界,對錯可能已經不是第一位,但這一切都要由李家自己選擇.”

“不過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如果是我遇到了這種事情,我一定扛到底,讓趙紅受到應有的懲罰.”

“你啊,你,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王守一指著周辰,連連嘆息。

周辰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同樣也闡述了自己的態度,他以前一直覺得周辰成熟穩重,聰明懂事,現在看來,周辰不但能說會道,還很嫉惡如仇,心態也是夠強硬。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周辰,但現在他可以肯定,周辰的性格恐怕不是他能改變的,比其餘四個新人都難帶。

周辰和李大為在調解室看到了李禾一家,以及後趕到的關靜好一家。

關靜好跟李禾一條路,雖然關靜好沒事,但她父母還是趕了過來,跟李家一同對峙趙紅。

“周警官,李警官.”

李禾的父母看到周辰和李大為,都是十分客氣,上前握手。

兩個孩子都說了,在她們陷入危難的時候,是李大為和周辰出手幫了她們,所以兩個人的父母都是非常感激。

“李先生,李太太,關先生,關太太.”

大家非常和諧的坐了下來,王守一和教導員葉葦也是坐了下來,趁機說起了雙方調解的事情。

其實他們已經說了很多,但兩家人一心想要讓趙紅付出代價,對於他們的勸說,根本不放在心上。

王守一對著周辰和李大為不停地使眼色,讓他們說話,李大為裝作沒看見,充耳不聞,就是不說話,氣的王守一吹鬍子瞪眼。

“李先生,關先生.”

見周辰開口,王守一總算是鬆了口氣。

周辰並沒有完全按照王守一所想的那樣去勸解李家和關家進行調解,而是將和解和不和解的關係都說明白了,讓他們兩家人自己選擇。

在周辰敘述的時候,兩個女孩的父母都是很認真的聽著,不時的皺眉,好像不太情願之類的。

當天,兩家人就都回去了,趙紅也被她丈夫帶了回去,但若是兩家人不願意和解的話,趙紅還是要負法律責任,該關還是要被關,該罰款賠償,也還是要罰款賠償。

周辰今天是開車來上班的,早上來的時候是一個人,晚上回去的時候則是四個人。

楊樹要看房,李大為跟著要來,順帶著連趙繼偉也被拖來了。

“唉,現在終於知道,基層民警有多難做了,有時候真的是連對錯都無法分辨了,對的不一定對,錯的也不一定錯,這都叫什麼事啊.”

坐在周辰旁邊副駕駛的李大為忍不住大聲抱怨了一句,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心裡特別不爽。

楊樹今天也是有所感悟,聽到李大為的抱怨,勸說道:“有時候就是這樣,對錯只在立場,我現在也明白,讀書學到的是知識,想要好好的運用好知識,還是要進入到基層當中,瞭解基本民情,才能做的更好.”

趙繼偉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怎麼感覺你們幾個今天狀態都不對勁啊.”

“沒什麼不對勁,就是覺得很多事情並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美好罷了,慢慢就會習慣了.”

周辰知道今天的事情對李大為衝擊不小,不過他也不擔心李大為,這小子樂觀的很,就是一時感慨,要不了多久就又能恢復過來。

李大為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你很有經驗似的,你們家還有多遠啊,開了十幾分鍾了吧.”

“下個紅綠燈轉彎就到了,正常情況下就是二十分鐘,堵車的話稍微慢點,已經很不錯了.”

“也是,雖然我媽給我租的那房子就在派出所不遠,但開車也要十來分鐘,我家離的更遠,要個把小時呢.”

李大為自己就有車,也就不覺得二十分鐘路程算什麼。

幾分鐘後,周辰車子直接開到了自家小院的門前,他們這種老式小區可沒有什麼人車分流,但凡能停車的地方,基本上都有人停,不過周辰畢竟是有一棟樓的男人,在小區裡還是有點小特權的,不愁停車。

自從下車後,李大為三人並排站在一起,用同樣的姿勢,打量著面前的這一棟六層樓房。

“周辰,這一整棟,真的都是你的?”

“不然呢?走吧,進去看看.”

周辰跟兩個路過的租客打了個招呼,就帶著李大為他們走進了小院子。

“這小院子可以啊,面積不小吧.”

“當然,差不多有七十平,不吹牛,在這個小區,我這棟樓的幾個小院子,是面積最大的,也是位置最好的,即便是小院子,也不會被遮擋,陽光充足.”

總高六層的多層,樓房之間的間距還可以,所以即便是一樓,也根本不用擔心陽光問題。

李大為讚道:“這麼大的院子,住起來肯定舒服,老年人最喜歡這種了.”

“進屋看看吧.”

一樓也是有陽臺的,可以做落地窗,但周辰他們並沒有弄落地窗,而是下面留了一小部分牆,高出院子地面十幾公分,按照過世爺爺的說法就是,防止下雨漫水。

門就是陽臺的玻璃門,稍微抬腳就能進去。

“這房子雖然有十年了,但儲存的還不錯,尤其是我們住的這兩套,老爺子很愛惜,一樓已經沒什麼傢俱,早就已經被老爺搬回了老家,一樓的主臥以前是老爺子住的,不過他生病之後就沒在這住過了,東西也都是新的,老人家講究的很,就怕給我留麻煩,勸都勸不住.”

“這房子一百三十多平,因為沒電梯,蓋的比較早,所以實用面積還是很大的,有將近一百二十平,我帶你們看看.”

周辰帶著李大為三人,在一樓逛了起來,從客廳到房間,都看了一遍。

“我們再去二樓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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