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鳳芹最近從一大群無父無母,也沒有民間團隊照管的孩子中,挑選了幾個資質比較好的,打算重點培養。

鍾克愚被送過來的時候,南鳳芹憑藉著自己看苗子的目光,一眼就覺得鍾克愚是個可以塑造的好苗子。

為什麼,因為他膽子夠大,也夠有責任心。

可能很多人都不是很理解,為什麼一個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邏輯鏈都組織不完整的孩子,南鳳芹會覺得可以重點培養。

但南鳳芹覺得,一個才十歲不到的孩子,就敢為了物資,順利的到達喬綾香面前,併成功的手裡的藥劑,扎入了喬綾香的體內,這孩子的膽子已經夠大,也夠細心了。

他還能觀察到喬綾香沒戴手套,身上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就是喬綾香的手。

而南鳳芹也充分的瞭解到,鍾克愚之所以會答應來做這件事,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奶奶和妹妹,在民間團隊裡的日子太難過了。

很多民間團隊會帶著一大群老弱婦孺來安全區,並不是出於什麼良善的理由,而是安全區有一項優惠,就是每個老弱婦孺,每天可以憑藉瞳孔掃描,到安全區領取一頓微薄的物資。

當然,老弱婦孺也可以選擇直接進入安全區,由安全區統一安排,是送往湘城這個大後方安頓,還是留下一部分人,在安全區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再由安全區負責照顧一日三餐。

有少數的老弱婦孺,可以自由選擇進入安全區,但大多數的,其實是被民間團隊所控制了,被當作賺取安全區每日一頓物資的工具。

這麼說吧,如果一支民間團隊裡,有十個青壯年,有十個老弱婦孺,那麼他們就能從安全區裡,每日得到十份免費的食物,那麼如果有一百個老弱婦孺呢?一千個呢?所以越來越多的民間團隊,開始四處搜救老弱婦孺,把他們帶到安全區附近,只要老弱婦孺的人口越多,他們能從安全區裡賺出來的物資也就越多。

而那些老弱婦孺每天從安全區裡領出來的物資,具體能有多少能落到自己身上,那就只能看自己的隊長有多大的良心了。

良心黑點兒的,讓這些老弱婦孺兩三天吃一頓,反正只要不讓他們餓死,就可以持續的從安全區裡拿出物資來。

良心好點兒的,等老弱婦孺領一頓物資出來,團隊裡抽走一大半,那都是常規現象。

所以鍾克愚雖然有團隊,但日子過得卻比安全區裡的孩子還不如,關鍵是,他想要進入安全區,奶奶和妹妹卻被團長控制著,根本就不讓他們進去。

鍾克愚只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他考慮不到喬綾香的異能沒有了,會對整個世界有多大的影響,更何況也沒有人告訴過他。

他只是想自己的妹妹和奶奶生活得好一點,這就是他的責任心。

所以南鳳芹覺得這是個好苗子,她決定要重點培養鍾克愚。

當然,前提條件是,她得把鍾克愚的奶奶和妹妹從那個民間團隊裡救出來,還有,把鍾克愚的情緒調節好,因為接下來會有各方面的人,都要來找鍾克愚問話。

負責孩子們起居的區域裡,班月渾身都是傷的坐在輪椅上,正在焦急的詢問著這個鍾克愚,“你就算是別的不知道,可也應該知道給你藥水的人是誰吧?現在我也不是要把你怎麼樣,你告訴我,是誰給的你藥水,我去找那個人.”

她實在是太著急了,米燃逸說去找喬綾香,可人已經去了兩天,卻還沒有傳回半點訊息,班月本來是在養傷的,可為了找出喬綾香來,她連傷都不想養了。

不管喬綾香的異能在或者不在,班月都要把喬綾香給找回來,掘地三尺,她都要把喬綾香找到。

所以剛剛能動彈一些,班月就自己找了個輪椅,搖著兩個輪子來找鍾克愚問話了。

瘦小的孩子蜷縮在行軍床上,一臉膽怯的模樣,他已經知道了,這兩天無數人告訴他,他行刺的那個漂亮姐姐就是喬綾香。

被無數人奉之為神明的那個人。

雖然鍾克愚理解的不深刻,可是他知道自己這回闖了個大禍,非常非常可怕的大禍。

所以他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會給奶奶和妹妹帶來大麻煩。

面對班月的質問,鍾克愚渾身發抖,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了些,他將臉縮在自己細瘦的臂彎間,整個人如同個自閉兒一般,彷彿都聽不見班月說的是什麼。

班月沒有辦法,她本來身體就帶了傷,說實話,她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傷痛折磨著,會有這樣的難受了。

那是一種綿長的,有心無力的疼痛,她還要去找喬綾香,還要替喬綾香報仇,還要把害了喬綾香的人揪出來,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但她現在傷重到連走路都困難,腹部的刀口一直扯得疼,所以即便她想上前打鐘克愚,都沒有辦法。

見鍾克愚這副樣子,班月說了幾句狠話,頹然得搖著她的輪椅,出了帳篷去給鍾克愚拿點兒吃的。

硬的不行,班月決定來點兒軟的。

只她剛一走,李霧就閃身進了鍾克愚的帳篷。

在來的路上,李霧已經仔細觀察過了,南鳳芹出了安全區,去找鍾克愚的奶奶和妹妹了,這片區域裡就剩下了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空地上玩樂。

李霧身上穿著駐防制服,要進入這片區域很容易。

等李霧站在了鍾克愚的面前,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這孩子瑟瑟發抖的樣子,她坐了下來,眼神含著一股殺氣,問鍾克愚,“哎,小孩兒,小孩兒?你還認識我嗎?”

鍾克愚的眼睛,從細瘦的臂彎間抬起來,看了李霧一眼,只一眼,他就抖得更厲害了。

但他依舊一言不發,彷彿神智都被嚇沒了一般,又將眼睛埋入臂彎裡。

只這一眼,李霧就確定了,鍾克愚是認識她的。

於是,她眼中的殺氣未退,帶上了一些許的憐憫,垂目看著這孩子,她感覺這小東西,就彷彿一頭害怕至極的小獸,毫無任何抵抗能力的蜷縮在她的面前。

只要她動動手指,鍾克愚就能立即死掉。

所以,直接殺了吧,畢竟南鳳芹現在看上了鍾克愚,雖然這孩子現在不肯開口說話,但如果某一天,他開口了呢?願意說了呢?以防萬一啊。

李霧緩緩的將手往後腰摸,觸到了自己放在後腰上的匕首,眼神愈發泠泠的看著面前的鐘克愚,嘴裡低聲說道:“你別怪我,你不死,岑以學長遲早會找上我,到時候就是我死了.”

別人她不敢保證,或許時間長了,大家也就把喬綾香這麼一號人物給忘了,但岑以那群人肯定不會。

他們都能為了喬綾香,將前線的戰鬥停下來了,還有什麼是岑以他們不能為喬綾香做的?所以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只要李霧被咬出來,肯定就會被岑以他們找到。

現在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個孩子殺了,以絕後患。

李霧緩緩的握住刀柄,正要抽刀出來捅死鍾克愚,突然聽到帳篷外面,想起了鄧梅芳的聲音。

她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嬰兒,是喬月蘭的兒子,現在被鄧梅芳正式收養,成了鄧梅芳的孫子。

只聽鄧梅芳站在帳篷外面,問路過的一個大孩子,“你們南阿姨呢?我來找她拿點兒奶粉.”

那個大孩子臉上有著明媚的笑容,左右看了看,又猛的掀開了鍾克愚的帳篷,喊道:“南姨,鄧奶奶想拿點兒......咦?南姨呢?你是誰?”

大男孩兒看著帳篷裡的李霧,她一臉的不自在,起身來,站離了鍾克愚遠一些。

聽到帳篷裡有陌生人,鄧梅芳便是心頭一凜,從大男孩兒身後走進了帳篷,懷裡抱著她的小孫子,充滿了警惕的看著李霧,並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你不是那個什麼,跟著常在瑩來的研究所的人?怎麼會在這裡?”

鍾克愚被送到南鳳芹這裡來的事兒,根本就沒幾個人知道,大多數人還以為鍾克愚已經被葉奕銘下令關了起來。

那李霧是怎麼知道鍾克愚在這裡,並出現在了鍾克愚身邊的?李霧站在原地,臉上有著些許不自在的神情,語氣中有著些許的不耐煩,對鄧梅芳說道:“我就過來看看他,聽說他就是害了喬綾香的那個孩子,所以代我爸爸過來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哦,我爸叫李立,是湘城北營執行官,要問問著孩子的話,這點權力我爸還是有的,而且這又不是什麼稀罕事,最近來問這孩子話的人也不少啊.”

“你爸爸?”

鄧梅芳又上下打量著李霧,她是聽說過,常在瑩的隊伍裡頭,這李霧是湘城北營執行官李立的女兒。

但不說李霧來了na城安全區之後,非要統計三城聯合駐防的身體素質的事兒,只說李立一個湘城北營執行官,怎麼突然就關心起喬綾香的事情來了?李立的業務跟喬綾香沒有直接往來啊,於公,李立越界了,甚至還是越權了,於私,李立和喬綾香的交情還沒到那份兒上。

還派了自己女兒來找鍾克愚問話?什麼時候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夠跑到鍾克愚面前來問話了?“對啊,我爸爸,他也很關心喬綾香.”

李霧說著,就往帳篷外面走,今天並不是個殺鍾克愚的好時機,她今天也是趁著安全區裡每個人都在忙,所以找準了機會來的。

但這次弄不死鍾克愚,下次鍾克愚又不知道會被轉移到什麼地方去。

可惜,可惜。

鄧梅芳滿臉疑惑的抱緊孩子,看著李霧從她身邊走過,又是一偏頭,剛好看見鍾克愚蜷縮著身子,抬起瘦弱的手臂,用手指指了指李霧的背。

於是,鄧梅芳心中突然一震,她將懷裡的孫子交給了身邊的那個大孩子,衝已經走出了帳篷的李霧喊了一聲,“你站住.”

李霧站定,不耐煩的回頭,對鄧梅芳說道:“你這是什麼口氣?誰允許你這麼和駐防說話的?”

李霧並不十分了解鄧梅芳的本事,加上鄧梅芳為人樸素,穿得跟個普通老太太也沒什麼區別,於是李霧心中對她就有那麼些輕視。

一個老太太,本就是靠著駐防在生存的,有什麼資格喝令她站住?鄧梅芳皺著眉頭,走上前來,問李霧,“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你爸爸不是負責接收安全區的執行官嗎?什麼時候對鍾克愚這孩子感興趣了?我想你得把話交待清楚了再走吧,畢竟這裡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的地方.”

這片區域位於駐防的生活營區,李霧之前都是進不來的,也是她爸爸來了na城安全區之後,她才能靠著她爸爸的關係,進入駐防的生活營區。

但鍾克愚剛剛被送過來,他這個狀態根本也問不出什麼來,李霧的動機就顯得太急了些。

當然,班月也來問過鍾克愚,可班月的動機很明顯,她就是要把兇手找出來,就是要救回喬綾香。

李霧是為什麼?李立到底又是為什麼?不管是什麼理由,說一個邏輯過得去的都行吧,李立忙得腳不沾地,一進na城安全區,就開始著手接收事宜,這麼大一個安全區,事情瑣碎的能把人逼瘋。

他還能惦記著替喬綾香找出兇手來,那可真是......八竿子打不著,卻偏生要來湊個熱鬧的感覺。

李霧被鄧梅芳逼問得頗有些走投無路的感覺,乾脆對這個老太太撒潑,道:“我高興來就來,我高興走就走,你是個什麼身份?偏問到我頭上來了.”

說完,她白了鄧梅芳一眼,又要徑直離去。

可腳下的泥沙卻突然變得鬆軟了,李霧抬起一隻腳,另一隻腳就不斷的往流沙裡陷落,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李霧的雙腳帶著膝蓋以下部位,就都陷入了沙子裡。

動都動不了。

她尖聲叫了起來,喊道:“你敢?死老太婆你對我做了什麼?簡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爸爸可是李立,他是湘城的北營執行官,以後還會當湘城駐防系統的指揮官,你這麼對我,就不怕我爸爸問你的責嗎?”“我又沒把你怎麼樣.”

鄧梅芳顯得很冷靜的走了過來,她低頭看著陷入流沙中的李霧,朝著不遠處的大孩子招了招手。

大孩子走過來,將懷裡的小嬰兒交給了鄧梅芳。

又聽鄧梅芳交待道:“你去把班阿姨和南阿姨找回來,問問她們看這個人要怎麼處理.”

那個大男孩兒就應了一聲,一溜煙的跑掉了。

這時候,李霧終於是有些慌了,她其實本身是個力量異能者,想要一拳頭揍死麵前這死老太婆,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她現在陷在流沙裡,越是用力往下蹬,反而讓自己陷入越深,不多時,流沙就沒到了李霧的腰。

她慌張道:“你找那麼多人來做什麼?你放了我,我讓我爸爸給你很多物資,真的,我爸爸負責湘城北營地,手裡好歹也管著幾萬人呢.”

鄧梅芳抱著孫子,站在硬地上面無表情的垂目,問道:“你爸爸的物資都是用來給你揮霍的?”

李霧越是急於脫身,鄧梅芳就越覺得李霧有問題,一個不曾做過什麼的人,為什麼不能坦坦蕩蕩一些?對於喬綾香這次遭遇的事情,連鄧梅芳這種不是駐防的旁觀者,都覺得十分惋惜了,究竟是什麼樣自私自利的人,才會這樣害人?今天,她看到李霧算是瞭解了一些,大概,也就是李霧這樣的人,才會自私到做出殘害喬綾香的事情來吧。

而李霧身上有一種特質,跟六爺那群人一樣,都是隻考慮到自己的利益,無論別人怎麼樣,他們考慮的永遠都只是他們能夠從中得到些什麼。

從李霧說出,她爸爸可以給鄧梅芳很多物資這種話後,鄧梅芳就知道了,李霧和殘害喬綾香事件,沒得跑了。

班月很快就過來了,因為她自己用兩隻手搖輪椅不夠快,所以特意喊了個孩子,把她推了過來,而南鳳芹因為已經出了安全區,所以要趕回來得花點時間。

但班月是個駐防,得知鄧梅芳抓住了一個蓄意靠近鍾克愚的可疑人之後,她便立即用駐防的附近頻道,通知了阿久。

阿久領了一隊駐防和班月同時趕到了流沙附近,一看李霧,他和班月面面相覷......好像,是條大魚。

李霧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就算不知道的,李立來了安全區之後,大家多少也都知道了,所以李霧被扯到這件事情來,李立肯定就脫不了干係了。

阿久當即轉身,控制著小白,把這件事情給前線的岑以說了,然後又用駐防的耳麥,把這事兒捅到了葉奕銘那裡去。

葉奕銘在耳麥那頭沉默了一瞬,裡頭響起打火機點菸的聲音,他深吸口煙,罵了一句娘希匹,然後說道:“查,老子手底下不能有叛徒,把李立給老子先捆起來.”

他正在往回趕的路上,這事兒不管跟李立有沒有干係,他閨女反正是知道些什麼的,所以父女兩個都要看管起來。

現在正是在安全區撤退的關鍵時刻,其實這種時候捆了李立,對接收撤退工作很不好。

但葉奕銘看著吊兒郎當,眼裡卻是個容不得沙子的。

說白了,他手底下的駐防可以不像個駐防,可以跟他一樣抽菸喝酒衣衫不整,也可以不學無術吊兒郎當。

甚至還可以以下犯上,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跟他對著幹。

但不做叛徒,是葉奕銘對御下唯一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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