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派五萬王軍去守固城?太后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夜英弦斜躺在錦榻上,手握美酒,看著眼前的歌舞,深思。

皇上登基後不久,他就離開京城,來到遙遠的海角一隅,不再過問朝裡和宮裡的事務,幾年過去了,太后對他不聞不問,突然之間,卻派給他這樣的任務,其中定有深意。

影無痕守著危陝關,難道太后還擔心他守不住,另外派兵守在後方?要派,也該派她的心腹吧,比如影家的人或夜挽君,派他這樣一個“逆子”,實在說不通。

莫非,她這一切安排,都跟那個荒謬的傳說有關?聽說天都出現了一名跟皇上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自稱“夜九”,夜九深得蒼梟王器重,在軍中如魚得水,現在跟影無痕對上了,而坊間傳說,這夜九是父王與民間女子所生的孩子,被皇上秘密派往天都“臥底”,充當內應——這種傳言,他壓根不信!父王南征北戰之時,雖然也沒少惹下風流韻事,但絕不至於留下龍種而不自知。

就算父王真有這樣的私生子存在,也不可能派去西涼臥底,除非想要其亡。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呢?若真有這麼一回事,訊息豈會傳出來,除非是有人故意散佈出去。

是太后的詭計吧?除了太后,誰會知道這種訊息?誰又敢傳播這種訊息?他在心裡喟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弟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這幾年來,除了皇上逢年過節會派人帶禮物來看他,他的母親不曾過問過他半句,他愈來愈覺得他們陌生了。

他們一家子變成現在這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那一年……洛紅妝入宮的那一年吧?母后殺了洛紅妝,而後,他放過了那個男子——那個臉龐很像夜輕歌的男子。

當年的那個男子……該不會就是現在的西涼將軍夜九吧?這幾年,他不過問朝中事,並不代表他不關心天下,這天下的時局和變幻,他還是看在眼裡的。

夜九當了夜輕歌的替身數年,受盡折磨,差點被殺掉,所以心存怨恨,逃至西涼,與大順為敵,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那麼,他當年一時心軟,沒殺了夜九,是不是犯了一個大錯?太后是想讓他去對付夜九嗎?他想得頭疼,便將酒杯往桌面上一頓:“所有人都退下去.”

舞女停止了表演,退下去了。

船艙裡,只剩下他和東弦、西弦。

西弦看主子心情不好,便問:“王爺,你是在為去固城的事情煩心吧?依我看啊,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那五萬精兵,都是夜挽君的兵,豈會服從於你?你帶子這五萬兵馬在身邊,簡直就是夜挽君將五萬把刀槍架在你的脖子上啊.”

誰不知道夜挽君是太后的心腹?而太后早在幾年前就想殺掉王爺的,要不是王爺後來跑到這海邊避難,與朝中、軍中的人沒有任何往來,還經常出海遊玩,恐怕還得被太后追殺。

夜英弦抿緊了唇,不說話。

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聖旨已下,他不能不聽。

“王爺,太后該不會想用這個辦法軟禁你吧?然後找個什麼機會,將你給除掉……”夜英弦站起來:“這事就不要再說了,你們早點休息,我們明早上京,我要去面聖,跟皇上道別.”

他有種預感,他這一去,若還能再回來,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無論如何,他都關心著父皇的病情,關心著已經成為皇上的弟弟,幾年不見,他也該見他們一面了。

次日大早,他帶著兩名侍衛,快馬加鞭,披星戴月,一路趕往酈央。

半個月後,他終於風塵僕僕地到達京城,休息了一夜,梳洗乾淨後,入宮求見皇上。

夜輕歌聽說哥哥來了,十分開心,一面命人準備好酒好菜,一面跑出紫辰宮,迫不及待要見到最疼他的兄長了。

紫辰宮前,兄弟倆終於久別重逢。

原本,夜英弦很期待見到這位闊別了將近五年的弟弟,然而,在看到夜輕歌的一剎那,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是誰?真是他從小最疼愛的弟弟嗎?臉還是一樣,但是,為什麼他卻覺得陌生呢?似乎除了那張臉還跟記憶中的一樣以外,其他都不一樣了,眼神表情,神態舉止,氣息味道,感覺都不太對,明明,小九還是小九,其實並沒有任何改變。

難道,他一向執著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他是這麼意志不堅的男人嗎?“皇兄!皇兄你終於回來了!我終於見到你了!”

夜輕歌並不知道夜英弦的心思,很高興地拉起他的手,連“朕”的稱呼都不要了,“將近五年沒見面了,哥哥還是一樣英偉呢,根本就沒什麼改變嘛!我可是想死你了,你怎麼都不來看我呢?”

這樣的夜輕歌,不像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就是一個敬愛兄長的弟弟。

至少,他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夜英弦笑了笑:“皇上,你這幾年倒是變得穩重了.”

夜輕歌笑得眼睛亮亮的:“再怎麼說,也過去了這麼多年哪,皇兄,你這幾年過得可還好?”

夜英弦道:“託皇上的福,臣過得還不錯.”

“皇兄,在我面前就不要稱臣了.”

夜輕歌很認真地看著他,“你是我的親哥哥,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你我若是以君臣相稱,我會傷心的.”

在他的眼裡,這世上最重要的就三個人,母親、妻子和哥哥,只要能和三位重要的家人相親相愛,加上有權有勢有一切,他就心滿意足了。

夜英弦的心裡,得到了些許欣慰:“既然你這麼說,那私底下,我便稱你為九弟可好?”

“這樣好這樣好.”

夜輕歌說得是真心話,“這樣聽著親切,不生分.”

夜英弦真的莞爾了,這個弟弟,都當皇帝這麼多年了,還有這麼率真的一面,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皇兄,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都去哪裡了?我每年派人去看你,老是找不著你的人,不是去海上玩了,就是去江湖上闖蕩了,害我掛念得慌,你這次回來,一定要多住幾天,跟我說說這幾年的事情.”

夜輕歌一路上叨咕個不停,若不是這裡是皇宮,他們穿的又是極好,還真會被人當成是民間的兄弟相處了。

因為他表露出來的這份真誠,令夜英弦的心裡,又湧起對這個弟弟的疼愛來。

不管這個弟弟給他的感覺有多麼不同,但他仍然是他最疼愛的弟弟。

他的眼裡,閃出了寵溺之色:“好好,只要是你,我都說.”

後院湖上的涼亭裡,好酒好菜不斷被端上來,夜輕歌拉著夜英弦坐下,給他倒酒:“哥,今天就咱們兄弟倆喝酒,誰也不準打擾,不醉不歸.”

夜英弦大笑:“好,咱們不醉不歸.”

此時的湖面上,荷花正開到好處,荷葉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或白或粉的荷花婷婷玉立,如美人踩水,湖邊柳絲搖曳,夏花絢爛,美不勝收。

兄弟倆的笑聲,從亭子裡傳出來,在清風中消散。

整整一個下午,後院只有兄弟倆人,宮女、太監和侍衛們都被夜輕歌摒退得遠遠的,在這一刻,他們似乎又回到了過去。

夜英弦說起海上的經歷,說到江湖的奇遇,夜輕歌說了“家裡”的事情,說到影如夢時,他的臉上現出幸福的表情,那份愛意與甜蜜,與成親時沒有任何不同。

夜英弦看著一臉幸福的弟弟,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女子。

那個讓他只是見到畫像,就魂牽夢縈,一心想娶回家的女子。

如今,她在何處,她可還好?不忍想她已成白骨,不知埋於何處,不敢想她死時如何痛苦,死後不得申冤……於是,心頭,又是一陣陣的痛楚。

五年過去,天涯海角,不曾遺忘過她。

夜輕歌說完與影如夢的幸福生活後,很關切地道:“皇兄,你也快年近三十了,該娶個正妃生子了。

喏,我也知道皇兄你乃人中龍鳳,一般的女子配不上你,我想辦個宴會,邀請全京城所有才貌雙全的女子入宮,讓你選一個最好的,如何?”

夜英弦搖頭:“不了,我馬上就要去固城了,不知何時才回來,娶妻的事,待我回來再說罷.”

為什麼他會有一種預感,也許這一次去,就再也回不來呢?為什麼他會覺得以後會很不太平,變幻莫測呢?夜輕歌一臉遺憾:“我差點都忘了這事了。

皇兄,你這一去,好好保重,我等你回來.”

“嗯.”

夜英弦應了一聲後,問道,“我在外玩樂多年,早不管朝中的事情,為何你這次要派我去守固城?”

“當然是因為信任哥哥你啊!”

夜輕歌笑得沒心沒肺的,“危陝關那邊有些不太平,也許以後會發生什麼變故也不一定,我得派個信任的,有才能的人去支援才行啊。

我看來看去,就哥哥最合適了.”

太后讓他下旨,他便下旨,完全不知道夜九早就到了危陝關,還立誓攻下東邊的城關。

他對軍中的事情沒興趣,太后也不告訴他軍中的事情,他幾乎不知道軍中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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