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盤棋下得如此之難,超出了月映華的預計。

夜九的難纏,倒還在他的預料之中,但紅妝居然能跟得上他們兩個人的步調,令他驚訝。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很快月上中天。

然後到了午夜。

直到這時,堅持了將近四個時辰的紅妝終於顯露敗相,無力迴天。

她嘆息一聲:“兩位公子實在高明,紅妝認輸,請兩位繼續,紅妝為兩位加油就好.”

而後,她就靜靜地退到一邊,品茶吃點心,看他們玩。

少了一個人以後,兩個男人終於可以專注地對付對方了。

他們算是勢均力敵,每下一步棋,都要思索良久,到了此時,一步錯,滿盤皆輸,因此,兩人都很謹慎。

紅妝很是悠然。

她相信,夜九一定會贏的,因為,她在先前的棋子中,就“犧牲”了自己,為夜九埋下了極為高明的制勝之機。

不論何時何地,她都站在夜九這一邊。

果然,又過了一個多時辰之後,三公子終於道:“夜公子,我輸了,心服口服.”

夜九沒有半點欣喜之色,只是淡淡地道:“承讓了,下次,待我回京,咱們再單獨下一盤如何?”

三公子微笑:“與夜公子下棋,痛快之至,希望夜公子儘快回來.”

夜九道:“我不會讓三公子等得太久.”

三公子道:“一言為定.”

這時,紅妝笑道:“已經是後半夜了,兩位公子一定累了,不如坐下來,一起吃些東西后,就宿在群芳樓裡如何?”

三公子道:“那我們倆就再叨擾姑娘一會了.”

雖然下棋的過程中,他們斷斷續續地也吃了一些東西,但精力主要放在下棋上,吃得並不多,此刻也真是餓了。

紅妝笑道:“兩位公子風采絕世,能與兩位公子一起用餐,是我的榮幸,絕不叨擾.”

夜九很少早點離開,但又不想引起三公子的疑慮,便只得忍著,再度坐下來。

紅妝吩咐丫環將桌面收拾乾淨,再端幾樣飯菜上來。

三個人坐在窗邊,欣賞著窗外的月景,有說有笑,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方才結束。

而後,夜九與月映華離開浮雲閣,分別回到群芳樓為他們安排的房間,睡去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但紅妝卻無法入睡。

熄了燈,開著窗。

月光流瀉入房間,半室的朦朧。

她躺在床上,看著穿外不夠圓滿的月,想著夜九見到她時的憤怒,心裡喟然。

他在氣她以“紅妝”之名自居吧?她該為他的“痴”感到喜還是憂?即使已經遇到了他,兩人近在咫尺,但是,兩人的心,卻似乎還是一樣的遙遠。

還有,他馬上就要離京了,聽起來會去很遠的地方,她聽了一個晚上,也沒聽到他們說他要去哪裡。

他這一去,又不知多久才能見他了,想到就愁腸百結。

昏昏沉沉地想著,直到星月皆隱去,天色微微泛白,她才沉睡過去。

此時,已經是人們晨起忙碌的時候,但對於群芳樓而言,卻是沉睡得最酣的時候,整個花園裡,除了偶爾巡邏走過的護衛,看不到半個人。

浮雲閣附近,兩個護衛剛剛走過去,一條人影便無聲無息地從暗處現身,如鬼魅般往浮雲閣閃來。

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窗下的花叢邊。

呼吸,提氣,幾個縱身和跳躍,他就如夜風一般,飄進二樓的房間裡。

床上,紗賬低垂,傳來均勻而低低的呼吸聲,她已經睡著了。

他站了一會,見她沒有察覺和驚醒的趨勢,便無聲無息地從床邊走過,掀開房間裡垂掛的紗簾,走到那幅畫像前。

晨光朦朧,她的身影也如此朦朧,但他還是能強烈地感受到她的微笑與溫柔。

他終於見到了她可以嫁人的模樣,比他想象中的更美好,只是,她只在畫中,他只能看著畫中的她,聽不到她的聲音,觸不到她的身體,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與溫暖。

畫裡畫外,夢裡夢外,近在咫尺,卻永不能團聚。

人世間,可還有比這更大的悲哀?看了片刻,他伸出手指,輕撫她的臉龐,描畫她的五官,就像她真的站在他的面前一樣。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能睹畫思人,永遠活在自責和思念之中,如此而已。

良久,他輕輕地嘆息著,從思緒中走出來,利落地摘下畫卷,小心地卷好,塞進懷裡。

而後,他看向屋樑,隱隱看到他的那個烏金盒子,還放在那裡。

心裡,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欣慰,只有這個盒子還在,他就還能撐下去。

提起,躍起,攀著樑柱躍到樑上,將烏金盒子抱在懷裡,如一隻夜鳥,輕盈躍下。

兩樣寶貝,他都已經到手了,他對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任何留戀和在意了,可以安心地準備赴任事宜了。

抱著這兩件東西,他無聲無息地走到窗前,準備躍下離開。

然而,身後忽然傳來幽幽的嘆息聲:“你偷了我的東西,就想這樣一走了之麼?”

那個女人的聲音。

沒想到被她察覺了。

她是何時醒過來的?什麼時候發現他在屋裡的?他不想理她,想就這麼走了,但身後的聲音道:“我知道是你,你要對同甘共苦的故人視而不見麼?”

夜九沒辦法裝作不知情的樣子。

他沒轉回身,冷冷地道:“我只是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已,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

紅妝下床,走到他的面前,眼睛在幽暗中還是如此明亮:“那個盒子或許是你的,但這幅畫,卻是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和心血畫出來的,你怎麼可以不打招呼就帶走?”

其實,這幅畫原本就是她為他畫的,自己“真正”的模樣。

她喜歡她現在這具身體,但是,她永遠不能忘記她“生前”的模樣,畢竟,那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她怕她會忘記真實的自己,她怕他一生都不知道她曾經為他長得那樣的好。

她靠著加快,將“生前”的模樣畫下來,就是想送給他,讓他知道長大後的紅妝是怎麼模樣。

夜九冷冷地道:“紅妝是我的妻,這是她的畫像,我要帶之,有何不對?倒是你,冒著紅妝之名,做著她的打扮,到底意欲何為?”

紅妝幽幽地反問他:“你不知道麼?你不知道我為何要如此做麼?”

夜九看著她的眼神,異常冰冷:“你不是紅妝,你永遠也成不了紅妝,我永遠也不會將你當成紅妝,你若是想取代她,變成她,還是死了這條心罷!”

紅妝道:“取代她?變化她?你就沒想過,也許我就是紅妝麼?”

夜九終於忍無可忍了。

他一把揪住紅妝的胸襟,像一頭憤怒的猛獸,眼裡迸出駭人的寒光,咬牙切齒地道:“你是個瘋子!紅妝已經死了!不管她如何完美,她都不會再復生了!而你,永遠不會是紅妝,連當她的複製品都不配!你若是非要活在你的幻想裡,隨你的便,但是,永遠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現!我這一生,都不想再見到你這個糟糕的仿製品!”

紅妝還是很鎮靜,還是目光明亮地看著他:“現在的我,與紅妝有什麼不同?你為何不用你的心好好看,看我是不是紅妝!”

夜九的身體,就是置在陽光下的千年冰塊,散發著令人發冷的寒氣。

他揪著她的胸口,狠狠地搖晃,吼道:“你只不過模仿到了她的幾分,就敢以紅妝自居?如果你真是紅妝,那麼,你就讓時光倒流給我看看!如果你讓時光倒流到初見她的那時,我便信你!信你是紅妝!”

紅妝紅了眼睛,緩緩地道:“我做不到……”“所以,你就是一個冒牌貨!”

夜九狠狠地怒吼著,狠狠地將她甩在地上,冷冷地盯著她,“我這一生,最恨冒牌貨!一個兩個都是冒牌貨!連你,也成了冒牌貨!梁紅葉——”他從懷裡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甩在她身上,帶著近乎刻骨的寒氣,冷冷地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些錢,就當我對你的感激。

以後,你若是再以紅妝之名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毀了你這張臉,讓你再也不能冒充紅妝!”

說罷,他再也不看紅妝一眼,躍出窗外,消失在晨色中。

他心裡,怒火狂燃,恨不得將一切燒燬殆盡,卻只能忍著。

他的紅妝,那麼美好,那麼獨一無二,竟然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給冒充,給盜用身份,他真想殺了那個女人,如果她不曾救過他,如果她不是紅妝的舊識,他真的會殺了她!浮雲閣裡,紅妝趴在地上,不動。

兩名丫環聽到動靜,衝上樓來:“紅妝姑娘,咱們聽到樓上有人說話,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紅妝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淡淡地道:“沒什麼事,我只是說夢話罷了,你們去休息吧.”

丫環們退下去了。

她則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已經顯得大半輪廓的世界,幽幽地想:想讓他接受她就是紅妝,果然不可能啊,至少現在,是不可能了!不過沒關係,跟她死亡那時、跟他被囚禁那時相比,現在這樣,兩人都好好活著,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還有機會見面,算是很好了。

她會一直陪伴他,一直守護著他,總有一天,他們會團聚的——真正的團聚,就如多年之前,他對她說:“迎你入紅帳,今生只為你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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