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痛哭出聲,第一次,是初降人世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這一生除了初生時的不知事,都不可能會哭出聲來。

然而,再如何歇斯底里地痛哭,也不能緩解他現在的痛苦——連死了都無法擺脫的痛苦。

不知哭了多久,雨小了,雷走了,風停了,夜九的聲音,也啞了,哭聲就像用刀子磨著咽喉而生,沙啞低沉中帶著粗糙的類似磨骨的雜聲,那咽喉,恐怕要哭壞了。

洛紅妝沒有大聲痛哭,然而,這樣長時間的抽泣聲,也令她的咽喉疼痛不堪。

她的咽喉,終於乾澀得無法呼吸了。

放開捂嘴的雙手,她抬頭,張嘴,冰冷的雨水流進她的咽喉裡,滋潤了那份乾澀。

與夜九不同,夜九感受到的只有絕望和黑暗,她卻從絕望和黑暗的深淵中爬了上來,看到了光明與希望。

原來,這個男人沒有忘記她,更沒有背叛她!他失約,只是因為他徹底失去了自由!而他,時刻都在想著保護她,與她團聚!就是這份認知,拯救了她黑暗無望的心靈與人生!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啊,陪著他活下去,絕不可以在這裡倒下!不知喝了多少雨水,她的咽喉終於不再幹澀疼痛,意識也清醒了一些。

她看向夜九,想安慰他。

夜九抱著頭骨,就像抱著唯一且最珍貴的寶貝,痴痴地跪在那裡,除了咽喉偶爾傳出類似被割喉的聲音,已經哭不出聲。

油燈不知何時已經滅了,而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朦朧,天際隱隱現白。

竟然已經過了這麼久,洛紅妝茫然地看著天際,收回目光,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他的心,此刻一定空了,大概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了,即使此刻天空塌落,他也不會動一下。

對一個已經心碎,只剩空殼的人,她要怎麼勸慰?天際的微光,終於透進這片亂墳崗,眼前的黑暗,稍微淡薄了一些。

再怎麼艱難,也是要面對的哪,洛紅妝緩緩道:“天要亮了,咱們不能繼續呆在這裡,得趕緊離開這兒才是……”雖然不會有人來這裡,但他們還要回去,他們離開這麼長時間,萬一被人發現她不在或回去太晚,就不妙了。

一直抱著頭骨哽咽的夜九突然抬頭,喃喃地道:“不讓紅妝住在這裡……”“這裡又髒又臭又溼,她住在這裡會生病的……”“我要帶她離開這裡,去一個又漂亮又幹淨又安靜的地方……”他就像著了魔一樣自言自語:“那個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直到此時,洛紅妝才看清了他的表情,瞬間驚得倒抽幾口冷氣,心痛得幾乎暈厥過去。

夜九的臉……是紅色的!他漂亮至極的眼睛已經紅成一片,眼裡有血絲流下,兩邊的嘴角也流下血來,因為曾有雨水打在臉上的緣故,將這些血絲沖刷開來,紅了他一臉。

他卻渾然不知,溫柔地用袖子擦拭懷裡的頭骨,沙啞不堪地喃喃:“紅妝,別怕,我馬上就帶你回去……”“我保證,我永遠不會再留你一人,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讓任何傷害你……”說著,他還溫柔地親了親那頭骨,真的就像在對待心愛的情人一般。

洛紅妝怔怔地看著瘋魔了一般的他。

這樣的他,真的很不正常,透著邪魔詭異的氣息,令她有些毛骨悚然,卻又……想哭,想擁抱他,想親吻他,想安慰他,想告訴他末日不曾來臨,一切都會好起來。

然而,她動不了,她就是動不了。

這樣的夜九,有種令神魔都不敢靠近和碰觸的,既異常脆弱又異常危險的氣息,“洛紅妝”令他變得如此脆弱,但他的“脆弱”只對“洛紅妝”,對於其他人而言,他都是異常危險而可怕的存在。

夜九將洛紅妝的頭骨擦拭得乾乾淨淨後,小心地放在膝蓋上,而後脫下外衣,用力擰乾,放在地面上鋪開,而後捧起頭骨,放在衣服上擺好,對著“她”輕語:“抱歉,暫時先委屈你了,等我帶你回去後,一定讓你用最好的……”這樣的他是如此溫柔,如果他對之說話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所有人都會為之感動和傾倒,都難以相信這天底下會有這麼傾國傾城又如此痴情溫柔的男人,然而……這裡是亂墳崗,他面對是一個頭骨。

他陷在自己的世界裡,看不到身外的世界,也不容身外世界侵犯他的領域。

洛紅妝看著他,眼裡流下淚來:她這一夜帶他過來,到底是對是錯?是救了他還是毀了他?他……到底會變成什麼樣?擺好頭骨後,夜九開始去撿淺坑裡的其他骨骼,頸骨,胸骨,肋骨……一根根,一塊塊,每撿起一根一塊,他都用衣服細細地擦拭乾淨,吻一下,擺到鋪好的衣服上。

他的動作很慢,很輕,很小心,很溫柔。

直到日上三竿,他也才弄乾淨了不到一半的屍骨。

而在一旁看著的洛紅妝,卻快要崩潰了!她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對她的用情之深與痛苦之深,但是,這樣的夜九,已經瘋了啊!這樣的他,幾乎不能稱之為人了,她無法看著他陷在崩塌瘋魔的黑暗世界裡!眼淚再度落下。

她猛然衝過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吼道:“你要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洛紅妝已經死了!她的骨頭就擺在這裡!你說過,如果她死了,他會拿整個天下為她陪葬,如今,她的屍骨就擺在你的面前,你又要食言嗎?你又想當一個大騙子嗎?”

“又”是一個很微妙的詞,“梁紅葉”不可能知道他曾經食言過一次,然而這時候,她也好,夜九也罷,都處於臨近崩潰和已經崩潰的狀態,哪裡還有精神和餘力注意這些?夜九正在擦拭一塊不知道是哪個部位的骨頭的手,猛然停下。

她的話,就像一記強有力的鞭子,狠狠地甩在他的身上,他的身體先是哆嗦了一下,而後僵住。

食言——這是他的致命傷,如若不是他食言,紅妝根本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不會參選秀女,不會千里入宮,不會被人陷害,不會慘死,不會埋身於此……一切,都是他害的……他害了她,害了他唯一且深愛著的女子……洛紅妝說完那句話以後,目光凜然,做好了被他殺死的準備:他會失控吧?會殺了她吧?良久,夜九似乎終於意識到身邊還站著一個人,慢慢地抬頭,轉頭,紅色的、冰冷的、狠厲的眼睛,盯著她,表情恐怖如惡魔。

洛紅妝平靜地與他對視:“你殺了我沒關係,但是,你別忘了你說過的話,你要為洛紅妝報仇,你要整個天下為洛紅妝陪葬,所以,你再痛苦,也得好好地活下去,活到為洛紅妝報完仇為止,才能去九泉之下見他!你若是食言,她一定不會原諒你!”

她死得如此痛苦,如此不甘,她瘋了一樣地想報仇,報仇是她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動力,然而,看到剛才那一幕後,她突然之間就有些怕了。

讓她深愛的男人為了給她報仇而賠上所有的一切?她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嗎?可是,他已經瘋了,除了拿“報仇”與“承諾”來逼他清醒,逼他好好地活下去,她還有什麼辦法?無論如何,她不能看著他瘋掉!夜九直勾勾地盯著她,紅色的臉上,赤紅的雙眼眨都不眨一下。

他看著屍骨時,眼神和聲音如此溫柔,他看著她時,眼神和表情卻沒有任何溫度。

時間靜止了。

洛紅妝不動,靜靜地等待,等待他接下來的行動,等待命運的安排。

慢慢地,他舉起了手,伸向她的脖子。

洛紅妝一動不動,她已經完全不怕他了,他只是一個因為她的死而崩潰的痴情的男人而已。

他瘦到幾乎只剩下骨頭的手指,壓進她的頸脖裡,隔著她的皮肉,捏住她的骨頭。

他現在的力氣,大得嚇人,她相信他要捏斷她的脖子,輕而易舉。

她沒有掙扎,還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手指沒有再收縮。

雙方對峙。

良久,夜九終於說話了,聲音很沙啞,沒有半點人氣:“你還真是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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