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意識到出了什麼事,門就在她背後關上了,冰冷堅硬的金屬抵在她的脖子上,沙啞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許出聲,否則我殺了你.”

她一動不動,不知為何,她竟然一點都沒感到害怕或驚慌。

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味,聲音透著虛弱,是那個人吧?那個人醒了?他還真是想殺了她這個救命恩人啊,難怪敢跟皇后和太子鬥。

夜九沉聲道:“我問你話,你如實招來。

是你救了我?”

事到如今,他也沒必要假扮別人什麼的,這個女人要殺要留,也就是現在的事情了。

洛紅妝點頭:“是.”

夜九:“你可知道我是何人?為何要救我?”

洛紅妝並不隱瞞:“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我知道你是皇后和太子的敵人,所以我要救你,因為,我跟皇后和太子也有仇,血海深仇.”

夜九很是意外,他怎麼樣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沉默半晌,他道:“你跟他們有什麼仇?”

洛紅妝道:“我還不能告訴你,總之,他們毀了我的一切,我此生活著,只是為了毀掉他們的一切.”

夜九冷笑:“你有何本事能毀了他們的一切?”

很多人表裡不一,她敦厚本份的面容下也許有著不為人知的可怕一面,但是,這天底下能跟影如霜斗的,真沒幾個人,她哪來這樣的自信和底氣?洛紅妝淡淡地道:“不管我有沒有本事,我都會為之努力,再說了,我再怎麼不濟,不也救了你嗎?”

像他這樣的人,會懷疑她是理所當然的,要殺她時也不會手軟,她沒有必要欺騙他。

得到他的信任,很重要。

夜九又沉默,能在那種環境中將他救下的人,怎麼會沒有幾分本事?就算她是影如霜的奸細,那影如霜會用她,也一定是因為她有本事。

半晌,他問:“我如何能信你的話?”

洛紅妝道:“你要我如何證明?”

還真是會說話啊!夜九眯了眯眼:“先說你與影如霜、夜輕歌有何仇恨.”

洛紅妝道:“那你可又願意告訴我你與他們的過節?”

夜九手中的刀子微微刺入一點點:“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信.”

洛紅妝道,“就算我救了你,我也信你做得出來,但殺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想幫你逃走,希望你將來對付皇后和太子,我再沒有本事,也一定能幫得到你。

你現在若殺了我,一定逃不出去,你能讓皇后忌憚成這樣,一定也是極其聰明之人,這個道理,你會想不明白?”

夜九道:“你說得有理,但我還是不信你.”

洛紅妝道:“除了同仇敵愾這個理由,你覺得我救你能有什麼好處?”

夜九:“……”洛紅妝唇角一勾,帶點嘲諷地道:“你覺得我會是皇后的人,故意救你,只是為了贏得你信任之後從你這兒拿到皇后想要的東西?依我看,皇后最想要的是你的命吧,我救你難道就是為了要你的命?還是說,皇后想要你除了命之外的東西?那我就想問問你了,我取得你的信任之後,你會把皇后想要的東西給我嗎?”

他在想什麼,她心裡明白,換了她是他,她也會這麼想的。

夜九仍然沉默。

對於她最後的問題,他只有一個回答“絕對不會”。

不管是什麼人,在任何情形下,他都不會說出紅妝的事情。

大家都是聰明人,洛紅妝大致知道他的想法,淡笑:“你一定不會的,對吧?所以,你覺得我還能圖你什麼?”

這個男人瘦成這樣,身上還有很多嚴重的、連續性的陳年舊傷,足以說明他經歷過非常慘烈的、長期的酷刑,由此可以推測,他一定沒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折磨他的人,否則,折磨他的人得到想要的一切後,還留著他的命做什麼?但他還能活到現在,就說明他寧死也沒有說出一切,既然他擁有那樣的意識和覺悟,豈會因為相信一個剛認識的、救過他的人,就將一切和盤托出?夜九心裡也明白這一點。

影如霜這般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他不可能因為相信一個救了他的人就會說出玉佩的下落,像這種派出一個小女孩兒去救他、騙取他信任之類的手段,不太可能會採用。

但是,他仍然不能輕易相信這個女人。

洛紅妝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是淡淡地道:“我不識你,不知道你是何人,更不知道你與皇后、太子到底是什麼關係,也許你與皇后一黨並非仇人也有可能,但我仍然冒著性命之憂救你,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可以接受由此產生的任何結果。

你若是不信我,非要殺我,我也無法可說。

但現在,你需要活下去,你何不等到我沒有利用價值時再處置我?”

夜九收回刀子:“你所說也有道理,現在點燈,我有話問你.”

她若要殺他,不必等到現在,她若真是皇后的人,他無論如何都死定了,現在只能先相信她。

洛紅妝點起火摺子,點燃油燈後想轉身,夜九卻道:“站著莫動.”

洛紅妝不動了。

夜九冷冷地道:“床上那條紅裙和那幾張手帕,你從何處得來?”

事關紅妝,他未必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若是讓她看到自己的臉,她說不定會看出些什麼,所以,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臉。

洛紅妝愣住了,他的話題怎麼轉到這上面了?他應該有更重要、更緊迫的事情要問要說吧?但她還是回答:“那是我親手裁剪的,你對我的手藝感興趣?唔,你穿的衣物也是我親手製作的,不錯吧……”他現在處於非常敏感的時候,順從他的意志,穩下他的心神,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脖子一涼,他手中的刀又抵在了她的後頸上。

夜九聲如寒冰:“真是你親手裁製的?你若是敢說謊一個字,我立刻殺掉你!”

洛紅妝很冷靜:“是我親手所制,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當場製作出一模一樣的裙子和手帕.”

隨即又補充一句:“木架上就有我繡了一半的鞋子,你可以看看繡工是否與那條裙子和手帕一致.”

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對她的裙子和手帕有興趣,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

夜九沉默。

如果她在撒謊,撒這種謊又有什麼意義?一眼就能看穿了。

真是巧合不成?是他四面楚歌,變得草木皆兵,不能保持清醒的理智和思維麼?想了一陣子,他決定單刀直入:“你與洛紅妝是什麼關係?”

這是賭上他一切的問題!只要她顯露出任何會危及紅妝的可能性,他立刻殺了她!她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直接決定著她能不能活下去。

洛紅妝被這個問題弄成吃驚不已,遲遲無法說出話來。

他怎麼會突然問到“洛紅妝”的事情?他認識“洛紅妝”?他怎麼可能會認識“洛紅妝”?他是不是知道什麼關於自己的秘密?這個男人,太詭異了。

她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夜九見她遲遲不答,更認定了她心裡有鬼,刀尖微微下沉,刺入她的肌膚:“說——不說就立刻殺掉你.”

洛紅妝感受到了他強烈的殺意,也豁出去了:“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

這真是賭命一樣的賭博。

如果這個人知道自己的一些秘密,又不信任她的話,她真是給自己招來了一個死神。

夜九萬萬想不到她會這樣回答,愣了半晌,沉聲道:“說清楚.”

這個女人會是洛紅妝的親友姐妹不成?洛紅妝感覺到他的殺意似乎少了一些,緩緩地道:“我說過我相信你,但也只限於相信你是皇后和太子的敵人,相信我們可以結成同盟,共同對付他們,但是,除此之外,我並不相信你。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會不會以怨報德,能不能守口如瓶,會不會臨陣脫逃,所以,我不會告訴你那麼重要的人的事情.”

夜九手中的刀尖又往下刺了那麼一點點:“我一定要知道,不說我就殺了你.”

洛紅妝長長地嘆息一聲:“那個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她活著,我會全力保護她,她若是被人害死了,我會全力為她報仇。

所以,我寧可死,也不會將她的事情告訴你這樣一個外人。

你若是恩將仇報,非要殺了我,那就儘管殺吧,就你這樣做事,遲早也只會害死我.”

如果他只是因為沒有證據的懷疑或無法控制的不安而非要殺她,便是難成大器之徒,絕對沒法跟皇后鬥,她救下這樣的人,真是看錯了人,給自己尋了一條死路。

夜九沉默。

好久,他才道:“洛紅妝現在在哪裡?她過得如何?”

之前,他想殺她的想法很強烈,沒想過怎麼樣的答案才能救得了她,但她的答案,卻意外地能救命。

寧死也不會透露洛紅妝的事情——這才是她唯一能從他手裡活下去的答案。

洛紅妝道:“在我徹底信任你之前,我不會告訴你她的任何事情.”

夜九還是問:“她現在過得可還好?”

洛紅妝還是道:“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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