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既然敢這麼做,應該有把握。

秦桑目光凝重。

師雪更緊張。

試問哪個修士突破不是選在巔峰狀態?琉璃這般弄險,失敗事小,萬一引來反噬,很可能無力穩定修為,傷及根本,留下無法恢復的暗傷。

琉璃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猶疑和擔憂,無比專注。

曠野上。

草木變成焦炭,到處都是大坑,生機泯滅。

唯有琉璃一人,獨坐其間,與大道、與自己抗爭。

她的神情變幻不定,師雪以為是琉璃因強行突破而遭受痛苦,只有秦桑清楚,她正在忍受邪功烙印最猛烈的反撲。

一分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令人焦躁難耐。

琉璃的氣息時強時弱,起伏明顯,而且波動越來越頻繁,極其不穩,隨時可能會失控。

看樣子,琉璃似乎又要遭受慘痛的失敗。

但在秦桑看來,琉璃始終能夠堅守心神,局勢正逐步向好的方向發展!‘轟隆隆……’劫雲明明已經消散,天光大亮。

虛空中卻傳來悶雷般的響聲。

剎那間,天地間的靈氣陡然異動,瘋狂湧向曠野中心。

靈氣如潮,以極快的速度在琉璃周圍匯聚。

這一刻,琉璃的身體彷彿成了漏斗,長鯨吸川一般吸收靈氣,同時她的氣息越來越強,以無可阻擋的氣勢衝破瓶頸!“成了?”

師雪看著曠野驚人的天象,還有些難以置信。

師妹竟然真的做到了!秦桑點頭,眼神中毫不掩飾對琉璃的讚賞,“恭喜了!在天劫之下突破,除琉璃之外,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同喜同喜……”師雪咧嘴大笑,發自內心替琉璃高興。

秦桑揮手打出幾桿陣旗,用大陣將曠野封鎖,轉身道:“我們先回去吧,免得打擾她。

剛剛突破,還需穩固境界.”

師雪戀戀不捨看了眼琉璃,跟著秦桑返回道觀。

途中,秦桑上下打量了師雪一番,心中微動,笑著說道:“秦某是不是要提前恭喜掌座了?”

“多虧師妹提點,讓我對冰魄神光有了更深的感悟,有種茅塞頓開之感,自身道行也因此受益。

不過,這些領悟能否讓我突破還是未知數,我可沒有師妹那麼高的天賦.”

師雪笑容滿面,語氣卻非常謙虛。

秦桑聞言,輕輕點頭,看來琉璃改良冰魄神光已經有進展了。

……兩年後。

青羊島。

海浪輕輕打在石岸上,濺起白色的水花,響起嘩啦啦的悅耳聲音。

岸邊立石上,站著五個人。

秦桑和琉璃並肩而立,背對碧海藍天,看著為他們送行的三個人,譚豪、驚羽和師雪。

這兩年間,琉璃穩固修為,並和秦桑一起返回北辰境,看了眼紫微宮飛昇後留下的遺蹟。

二人處理好一應瑣事,便決定啟程。

秦桑主要是安排青羊觀和幾位故人,自身了無牽掛。

青羊觀步入正軌,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琉璃更簡單。

她和玄天宮本就牽扯不深,遵師父之命迴歸聽雪樓,一直以冷麵美人示人,除了師雪幾乎沒有朋友。

她改良冰魄神光,足以作為她們師徒對師門的報答。

雖然修煉這門神通的難度依舊很大,至少以後聽雪樓弟子有煉成的希望,聽雪樓不至於淪落為主脈之末。

“山高水遠,三位道友不用再送了!”

秦桑拱手,灑脫一笑。

聽雪樓只有師雪一人知曉琉璃的行蹤。

師雪抓著琉璃的手,不無擔憂地叮囑:“師妹千萬小心,中州若真有描述的這麼繁華,頂尖高手和頂尖勢力肯定不在少數。

唉,你們太急了,該等突破後期再動身才穩妥.”

驚羽含笑道:“我從未懷疑過秦道友的能力,如今還有琉璃道友相助,定能逢凶化吉!我們就在這裡看護好秦道友的道統,等二位凱旋而歸,帶回好訊息!”

譚豪重重點頭,“定不負所托!”

至他們這種境界,早已熟悉了生離死別。

沒有太多寒暄。

在三人目送之中,秦桑和琉璃低調離開,漸行漸遠,身影消失在碧波之中。

他們避人耳目,悄然遁出翠明群島,遂加快速度,一路向東北方向疾馳,最終抵達妖境正東的風暴帶邊緣。

沒錯,趕赴中州的第一步不是往南,而是向東!二人在風暴帶略作調整,狀態飽滿,即刻啟程。

臨行前,秦桑和琉璃轉回身,凝望良久,接下來他們恐怕很長時間都看不到這麼平靜祥和的景象。

“走吧.”

秦桑看向琉璃,輕聲道。

琉璃始終注視北方,最後深深凝望了一眼蒼穹深處,祭出十方闢地神梭。

二人閃身遁入,十方闢地神梭化作青光,衝進風暴帶。

在他們離開後,從青羊觀和聽雪樓放出流言,秦桑和琉璃夫婦在青羊島雙雙閉關,共參大道,不突破元嬰後期誓不罷休。

在青羊觀慶典上,秦桑便已經透出口風。

在他們離開後,北辰雙煞的傳說不僅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反而越傳越離譜,可再也沒有人見過北辰雙煞的真容。

聖地一戰,影響深遠。

此後很長時間,北海反倒沒有了大規模戰亂。

玄天宮內亂,元氣大傷。

童靈玉不僅要為自己衝擊元嬰後期做準備,還要幫助洛雲療傷,穩定宗門局勢,沒有精力擴張,最多分出部分力量,瓜分無邊海一些重要島嶼。

殷長生隕落,九頭大聖無人能制,蠢蠢欲動。

無奈天鵬大聖和諸多妖王折戟聖地,即使它實力再強,聚集如今妖族所有力量,也無力打出妖境,對抗整個人族,只能龜縮在妖境,繼續蟄伏。

至於魔道,損失的不僅是魔修中的頂尖高手,還有許多魔道傳承一起埋葬在玲瓏塔底,千年內恐怕難成氣候。

原本無邊海是邪魔外道的樂園,如今反過來了。

這些邪魔無力阻止正道勢力滲透,頻頻遭到追殺,背井離鄉、東躲西藏,艱難度日。

萬魔大會倒是延續下來,但也名不副實,變成了整個北海的盛會。

青羊觀便在這種環境裡穩定發展著。

北辰雙煞兇名正盛,餘威猶在。

青羊觀和玄天宮明顯關係匪淺。

雖然北辰雙煞從不現身,但青羊觀不缺少元嬰,明面上有譚豪,還有不能公然露面的驚羽,被盛傳為神秘高手。

最初的青羊觀,無人敢輕視。

弟子外出遊歷,得知其來自青羊觀,無不禮遇有加。

直至很久以後,北辰雙煞徹底銷聲匿跡,從未公開露過面,傳說也漸漸不被人相信,有人開始質疑北辰雙煞。

或許,他們被秘術反噬,死在洞府,這些年一直在裝神弄鬼。

或許,他們身受重傷,早已隕落。

如果真的鎮壓了這麼多妖魔強者,怎麼可能一點兒代價都沒有?……到那時,青羊觀已經成長起來,不懼流言。

不過,這些都和已經遠走他鄉的秦桑和琉璃無關。

他們不可能算準以後北海的局勢會怎麼發展,如今正全神貫注,心無旁騖應對風暴衝擊。

天昏地暗。

颶風如同天上潑灑下來的凌亂墨跡,肆意塗抹這方天地,粉碎一切平靜,帶來的則是末日般的景象。

就在混亂的颶風之間。

有一點青芒,輾轉騰挪,飛速穿梭。

青芒並不明亮,和鋪天蓋地的風暴相比,暗淡猶如殘燭,令人忍不住擔心,隨時可能被颶風撲滅。

秦桑、化身和琉璃擠在十方闢地神梭內部的空間裡,儘可能降低神梭的聲勢,以免引來未知的危險。

此時,正由琉璃執掌神梭。

秦桑側目,看向神梭外面,目光深邃。

他對風暴帶並不陌生,但這次不一樣。

初入北海時,他雖消耗極大,但肯定自己只要繼續向前,就能穿過風暴帶,到達北海。

這一程,前路未卜。

他們需要繞行很遠,借道一個個避難所,方能抵達中州。

秦桑估計,即使一切順利,也要以年為單位。

而風暴帶危險重重,任何一點兒變數都可能導致他們喪命,抵達一個避難所後,必須小心再小心,謹慎確認後面道路的情況。

耗費的時間將成倍增加。

第一個避難所在正東方,海圖上畫著一棵樹,海面下的樹。

按照路程估算,琉璃和化身先後御使神梭,不需要服用丹藥或者吸收靈石,在化身力竭前,應能抵達那棵樹附近。

秦桑主身的實力最強。

非必要時候,儘可能保持主身的戰力,以應對突發情況。

‘呼呼呼……’一道接著一道灰色颶風,幾乎是擦著十方闢地神梭,極速掠過。

風暴無常。

琉璃一手握著望月犀角,嫻熟御使著神梭閃躲,時而高高躍起,時而曲折行進,見縫插針,如在刀尖上跳舞。

換成低階修士,遑論御使神梭,面對無時無刻的危險,心神時刻緊繃,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先崩潰了。

逐漸深入風暴帶。

哪怕躲在神梭裡,秦桑仍感到越來越壓抑,而這還不是風暴最可怕的地方。

秦桑輕輕吐出一口氣,收起雜念,掌心多了一杆魔幡。

他沉心入定,引動紫府裡的火蓮,默默煉化魔火,修煉《火種金蓮》。

身外化身盤坐在秦桑身邊,同樣在修煉秘術。

琉璃已經遵守諾言,將《冰魄神光》傳給他。

經過權衡,秦桑最終決定讓化身先嚐試《冰魄神光》。

儘管難度很大,可一旦煉成,無形無質的冰魄神光可以輔助主身限制對手,發揮出奇效。

比落幽神禁和玄天一氣大擒拿手更適合身外化身。

除此之外。

秦桑的靈蟲也在努力。

天目蝶剛進階不久,離四變後期還很遠。

火玉蜈蚣衝擊第四變失敗,秦桑這次請人煉製了很多火熔丹,足夠路上消耗,希望能用巨量的丹藥助它衝擊瓶頸。

肥蠶吞食蛙魚的毒囊後便沒了聲息,也不叫餓了,一直在沉睡。

秦桑不知道肥蠶能否蛻變,只能祈禱它千萬別在風暴帶裡搞事兒。

靈蟲之劫威力較弱,在這種地方也是大麻煩。

至於啞姑,秦桑依然拿她沒什麼好辦法。

他已經將白傳授的骨咒完整銘刻在啞姑身上。

效果顯著。

啞姑神魂穩定,氣息平穩,小臉紅潤,也不見她衰老,倒像是睡著了,卻始終沒有甦醒的跡象。

秦桑只能期待肥蠶進階第四變,或許能為啞姑帶來新的變化。

……‘轟隆隆……’颶風轟鳴,掩蓋十方闢地神梭飛馳的聲音。

風暴帶裡不分晝夜。

不知飛馳了多久,依舊看不到盡頭。

饒是神梭消耗不大,琉璃的真元也已經消耗了七八成,專注的神情裡,透著幾分疲憊之意。

她目光閃爍了一下,趁著風暴沒那麼猛烈的時候,喚醒秦桑的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醒轉,道了聲辛苦,立刻接過望月犀角和神梭的控制權。

琉璃點了下頭,緊閉雙目,爭分奪秒恢復。

只是風暴帶裡的天地元氣太混亂了,不像避難所那般穩定,效率太低,在這種地方,還是要藉助靈丹和靈石。

這兩樣東西,她和秦桑都準備很多。

和秦桑預想中的有些出入。

直至身外化身力竭,秦桑接手後又飛馳了一陣,方才抵達海圖上記錄地點。

風暴帶裡的景色千篇一律。

這裡也不例外。

秦桑掃了眼下方狂暴的海水,同時暗施念訣感應,片刻之後,神色一喜,突然御使神梭極速下降。

海里並非淨土,混亂的力量無處不在。

秦桑躲避著亂流,目標明確,飛馳不多遠,天目蝶率先看到一道細長的影子。

正如海圖上描繪。

這是一株樹,樹身修長,在亂流裡巋然不動,從海底生長出來,不知深淺,樹幹筆直,直至最頂端膨脹成樹冠。

並非地面上的那種樹木,更像珊瑚。

樹冠有一間屋子那麼大,但在茫茫大海里是何等渺小。

而且整株珊瑚樹都是灰色的,沒有特殊的波動,在海面上根本看不到。

秦桑嘖嘖稱奇,真不知道繪製海圖的前輩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他掃了眼周圍,確定附近沒有危險,御使神梭,徑直飛向一根樹枝,沒感覺任何阻礙,輕盈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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