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2章相識
大雨滂沱。
每次交手都會帶起巨大的水花，雨滴破碎成迷濛的水霧，籠罩戰場中的雙方。
兩個巨型身影不斷交錯，隨意一招一式都會製造出極為驚人的聲勢，幸好這裡乃是治壇幻景，換做其他地界，已經打得山河破碎。
‘譁！’
地面之水升騰。
暴雨好似遭受狂風，空中的雨水向戰場偏斜，戰場周圍的水霧更重了，只能模糊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擺動身軀，扶搖而上。
長尾快速擺動間，雨水紛紛被吸引過來，誕生出一條巨型水龍捲。
‘轟隆隆！’
水龍捲拔地而起，隨著魚尾狠狠一甩，如同真龍擺尾一般，攜萬鈞之力，橫掃一片。
秦桑正位於水龍捲邊緣，感受到恐怖的衝擊力，氣息不由一滯，雙腳死死釘在地面，肩頭一震。
‘噗！’
重拳如鐵錘，正中水龍捲。
水龍捲出現片刻凝滯，被拳頭擊中的地方更是平添兩大空洞，拳勢在空洞中爆發開來，整條水龍轟然炸裂，組成水龍之軀的雨水失去支撐，傾瀉而下，形成一幕奇觀。
秦桑也不好受，只覺雙手雙臂震痛不已，體內氣血翻湧，五臟好似移位一般，連連後踏，腳踩在水裡啪啪作響。
“呼呼……”
略微平復急促的氣息，秦桑透過靈木之軀感應一番，發現周圍的木靈之氣有了明顯的凝滯跡象。
“又該更換戰場了……”
心中暗道一句，秦桑看了眼上方鞭打而來的兩條長鬚，表情瞬間呆板下來，肉身失去光澤，生機消退。
之前施展挪移之術都很順暢，毫無阻礙。
靈幽王沒有能力影響整個叢林之域的木靈之氣，如果不能阻止他挪移，一直將秦桑限制在暴雨中，便無法阻止他吸收木靈之氣，耗費巨大而施展的神通相當於無用功。
秦桑一直戒備著，猜測靈幽王還有什麼手段，這一次終於知道了。
遠處，被秦桑選定的一株古樹，樹葉轉黃，生機眼看便要徹底泯滅。
就在這時，一直懸於上空，只作為調節雨水之用的吞海蚌忽然轉向，開口對準那株古樹，蚌殼內白氣流轉，一閃而逝。
與此同時，那株古樹上方憑空聚攏出一團氤氳水汽，嘩的一下，倒灌入樹身。
近乎枯死的古樹頓時湧現生機，黃色的樹葉重現綠意，樹皮明顯多了幾分水潤之象。
‘唰！’
綠葉舒展，枝條生長。
整株古樹死而復生，並開始瘋長，樹冠將周圍的靈樹都遮在了下面，比原來更茂盛、更富有生機！
和之前不同，出現異變的古樹僅此一株，它旁邊的幾株古樹均毫無異狀。
‘砰砰砰……’
原本的靈木之軀突然又動了，五官重新生動起來，僵硬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眼神中浮現震驚。
這一刻，秦桑竟被強行從挪移狀態打回原形，接著便覺凌厲勁風撲面，兩道閃電一左一右劈擊而來。
倉促之下，秦桑高舉右臂，忙不迭催動明山鎧，真寶碎片在小臂凝聚。
並有劍光射出眉心，一劍斬向左側白鬚。
‘砰！’
‘啪！’
雲遊劍倒射而回，劍光環身護主。
秦桑身影一晃，又是蹭蹭後退十幾步，下意識甩了甩手臂。
真寶碎片雖能抵禦白鬚，保護他不受鞭傷，但仍有勁力透甲而入，帶來陣陣痛楚。
此刻，秦桑卻顧不得這些，仰頭死死盯著天上的吞海蚌。
原來靈幽王是用這種辦法破解挪移之術！
那便是趕在秦桑挪移完成之前，準確找到他選定的靈樹，賦予其生機，將這株古樹的木靈之氣納為己用，強行打斷靈木之軀轉化的過程。
這種做法說來簡單。
靈木之軀挪移幾乎是瞬間完成，除非有極為敏銳的靈覺，很容易判斷失誤。
一次失誤，前功盡棄。
秦桑感知到，吞海蚌和虛空中的水汽相連，似乎還有奇異之力隨著水汽在叢林空間蔓延，難道是藉此判斷他挪移的方向？
在秦桑注視吞海蚌時，靈幽王沒有趁機緊攻，而是思索方才的一擊，他也是在嘗試，看來收效甚佳。
漸漸地，靈幽王露出自信笑容。
“本王很久沒這般盡興一戰，還有什麼神通，儘管使出來！”
喝聲如雷。
靈幽王看向秦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玩物。
靈木之軀最強的兩種神通都被破解了，一旦被完全剋制，相當於秦桑徹底喪失地利。
秦桑一語不發，心念微動，環繞身遭的劍光微微一頓，劍尖斜指上天。
劍嘯震天，劍光沖霄，並未斬向敵人，而是化作一道青光在半空遊曳。
下一刻，天昏地暗，進入深夜。
萬點星辰高懸天際，星光中散發著凌厲劍意。
七宿分野劍陣！
秦桑此次施展出的劍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宏大，深邃星河猶如真正的星空般浩瀚！
但浩瀚宏大並不一定更強，意味著劍勢不夠凝聚，更難以掌控，尤其面對的是眼光毒辣的妖王。
在靈幽王眼裡，這片星空很可能破綻百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找出主星的位置。
甚至於，強行打碎劍星也不會太難。
只要他願意，脫困絕非難事。
不過，秦桑此刻佈下此陣，目的本就不是困敵。
御劍而起的同時，秦桑雙腳立於大地不動，眼中的神采消散，再度施展出挪移之術。
黑魚法相揚起腦袋，視線掃過星河，並未輕舉妄動。
他故技重施，和方才相同的一幕出現了。
戰場外，一株古樹毫無徵兆枯萎，吞海蚌立刻調轉方向，開口處白氣繚繞，一團水汽在樹冠上方凝結。
不料，尚未凝聚完成，中間忽然迸發出一股凌厲波動，似有雷光閃現，水汽頓時爆炸潰散。
這一個剎那，古樹滅絕生機，秦桑從樹身跳了出來，雙目微眯，迎向黑魚法相陰沉的雙眼。
劍陣之內，劍意無處不在！
只不過，水汽乃是吞海蚌之力顯化，並非表面上那般輕盈，即使打散水汽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時機同樣稍縱即逝，晚一步，古樹便會被注入生機，挪移神通被斷。
首先須確定吞海蚌之力的核心所在，並要在瞬間凝聚出足夠強的劍意，才能打散水汽，破壞靈幽王的意圖。
若在領悟劍起心海之前，即便在劍陣裡，秦桑也無法做到。
空中傳出一聲冷哼。
暴雨緊追而來，靈幽王的攻擊也到了，依舊如之前那般凌厲，秦桑不得不全力應對。
在瘋狂攻擊秦桑的同時，靈幽王先後施展數種神通，並取出一枚鱗片狀的寶物，不斷轟擊星海。
星空變得混亂異常。
“砰砰砰……”
不時有道道匹練撕裂星空，許多劍星應聲爆炸，發生移位的更是數不勝數。
甚至有大片星辰被一擊抹去。
但任憑靈幽王如何施法，都不可能將劍陣摧毀，此陣和尋常靈陣不同，乃是劍陣，只有一柄靈劍，沒有其他陣器。
除非靈幽王能夠毀掉雲遊劍。
而劍陣本就破綻百出，不求殺敵，無所謂破壞。
天上地下，開闢出了兩處戰場，天上的聲勢更浩大，而下方的廝殺最為兇險。
很快，又到該挪移的時候了。
秦桑故技重施，又成功了，但又經一番大戰，接下來的挪移竟失敗了！
他雖然捕捉到了水汽的核心，卻沒能及時將水汽打散。
隨著時間推移，戰場在不停跳躍。
挪移有時成功、有時失敗，兩個在化神期都稱得上頂尖的強者，每次碰撞都會引起大地塌陷、山嶽崩摧。
誰又能想到，他們的勝負卻繫於極為細微的比拼上。
如果靈幽王能困住秦桑，即可廢掉靈木之軀。
秦桑隱隱感覺到，只要自己堅持下去，靈幽王無法奈何自己，局面終將迎來轉機。
不敢言反敗為勝，至少能夠和靈幽王僵持。
靈幽王的力量並非無窮無盡，除非又引來其他妖修助陣，靈幽王只會比自己更早力竭，最先退走的只能是他。
說不定，見事不可為，靈幽王便要打退堂鼓了。
其貴為妖王，最知進退，總不會為外物和自己一個無名小卒打生打死。
‘噗！’
水汽爆散。
秦桑又一次挪移成功，如飢似渴汲取木靈之氣，全身一陣舒暢。
回想之前的幾次爭鋒，秦桑心中並不樂觀。
他真正領教到了妖王的強大，靈幽王雖斬落修為，其對神通法術的理解，對力量精妙控制，令秦桑自嘆弗如。
在這種層面的交鋒中，靈幽王的優勢展現的淋漓盡致，秦桑有好幾次被靈幽王瞞天過海，錯失良機。
若非天目蝶相助，靈木之軀估計已經被廢了。
激烈的戰鬥中，秦桑和天目蝶在飛速成長，靈幽王也在不斷嘗試各種策略，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和傷痛相比，最令秦桑感到疲憊的是心神的恐怖消耗，他必須全神貫注，在叢林之域找到破解之法。
儘管他在別處也有佈置，對付其他敵人有餘，面對靈幽王，只能拖延些時間罷了。
一旦被逼出叢林之域，秦桑恐怕只能依靠花田大陣抵擋靈幽王了。
即使最終能夠脫身，卻因此暴露花田，也是他難以接受的。
不到萬不得已，秦桑不想走到這一步。
秦桑剛踏出樹幹，便被暴雨淹沒。
黑魚法相猛撲而來，目光閃爍，心中的自信也開始動搖。
靈幽王沒料到秦桑如此難纏，竟沒有絕對的信心，在這場細微處的爭鋒中獲勝，心中默算，如果持續這種局面，自己竟只有六成勝算。
在這之前，靈幽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能以洞玄法位堅持到這個地步。
六成勝算，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影響戰局，甚至逆轉。
倒也不至於現在退走，對方明顯只有招架之力。
靈幽王在來時留了些標記，不知定襄侯他們何時能到。
對此，靈幽王沒有報什麼希望，重重幻景阻隔，定襄侯他們應該趕不及了。
思緒電閃，靈幽王暗自沉吟，邊尋找秦桑的破綻邊做推演。
……
天壁外。
青色靈風邊緣，一道飄忽的身影緊貼著天壁，注視下方的戰鬥。
左真人藏身於此，絲毫聲息不顯，將戰場盡收眼底。
他似乎對靈幽王頗為熟悉，視線掃過，便盯著秦桑不放，主要在觀察他。
當雲遊劍現身，施展出劍陣之後，左真人又分出一些目光，審視劍陣。
旁觀良久，左真人注視著疲於招架的秦桑，兩指輕輕搓動，一道符光無聲浮現，接著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你和執劍是什麼關係？”
一個聲音傳入秦桑耳中，細弱蚊蠅。
什麼人！
秦桑悚然一驚。
竟然有第三人在旁窺視！
他和靈幽王追逐至此，沿途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本以為其他修士和妖修都被引去了治壇深處。
秦桑憑藉強大的意志，神色如常瞥了眼黑魚法相，見其毫無異狀，顯然也沒有發現暗處之人。
“對方認識執劍真人，先傳音於我，應是人族修士。
此人能瞞過靈幽王感知，難道是一位大真人？”
暗自思忖，秦桑覺得很有可能。
思索片刻，分出一縷神識和對方接觸，“不知是哪位前輩法駕到此，晚輩清風，受執劍道友之邀，在劍心島修行，時常向執劍道友討教劍術，執劍道友于我亦師亦友……”
“呵呵……”
耳邊傳來一聲淡笑，“難怪貧道觀你的劍術有些熟悉.”
這句話傳來後，對方的聲音又斷了。
秦桑念頭百轉。
對方預設了，果然是一位大真人！
他向執劍真人請教劍術，不可避免受其影響，即便二人所修劍法不同，用劍時難免有執劍真人的影子。
這種影響應該不會太明顯，竟被對方一眼識破，可見這位大真人肯定對執劍真人非常熟悉。
聽對方的語氣，應該不是執劍真人的對頭。
多年來，秦桑總感覺執劍真人非常神秘，看之不透，不料竟和大真人有淵源！
大真人一言不發，秦桑也沒有開口，等待對方回應。
“貧道左奉道，或許你聽過貧道，或許沒聽過……既然恰逢其會，貧道也和這老妖有些舊怨，恰好一併解決，伱可願助我斬殺此獠？”左真人冷聲道。
“前輩是想讓晚輩做誘餌？”秦桑心中頓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