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因失神地站在一片黑暗當中，看著這裡僅剩光明的露娜，聽著她那陌生語氣中所帶來疼痛的話語，只感到渾身發冷。
方才這份溫暖的光明還處在他的懷中，而現在這份光明卻在離他而去。
至親之人的背叛，也就是這個吧。
但到底是誰背叛了誰？
是露娜背叛了凱因嗎？
不！
不是！
【是我背叛了露娜啊~】
凱因自嘲地笑著，笑得十分苦澀。
他還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剛聽見天使的故事時，他很為之著迷，也將之講給了露娜聽。
孩提階段總是對這些東西充滿了幻想，根本無須得見天使真跡便可以為之信仰。
小時候的他們，都是信仰天使的。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這種信仰就會慢慢淡卻，凱因其實也一樣。
但他不能淡卻，因為露娜依舊在信仰著。
或許是年歲的原因，但也少不了凱因的引導。
因為，那時候的露娜就已經身體不好了。
他總在以天使為由，勸說露娜不要放棄，要堅強地活下去。
這種勸說，既是對露娜的安慰，也是對自己的安慰。
為了能讓露娜好起來，他什麼辦法都嘗試過，哪怕是已經知曉為虛有的天使也仍不放棄。
那時候的他，可稱之為絕對的天使信徒乃至狂信徒。
但信仰終有破滅的時候，就如同露娜終究有病死的時候一樣。
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相信天使了，甚至比之其他人更加不相信。
但因為露娜的遺願，他只能做出一副依舊信仰天使的樣子來。
他覺得，這是他保持自己不會忘記露娜的方式。
但，這又有什麼作用呢？
沒有一點作用。
就如同葉一劍所說的，他一直都活在過去，活在了一個虛假的當下。
扭曲了露娜的遺願而活著，是對露娜的背叛。
拋棄了信仰的天使，是對天使的背叛。
過著虛假無真的日子，也是對自己的背叛。
這樣活著的他，什麼都沒有得到，也什麼都失去了。
甚至現在要連露娜都會再失去一次。
什麼都可以捨去，但唯獨露娜，他不想再一次失去。
所以
“妹妹，我真的是凱因，是你的哥哥。”
他要讓露娜相信。
“不，你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一定能夠看見天使。”
“不，我就是你的哥哥。”
哪怕言語是蒼白無力的，他也要堅持著說下去。
一句不夠就兩句，兩句不夠就三句，三句不夠就說道她相信為止。
如果簡單的肯定與否定只是無所作為的死迴圈，那就尋找其他的突破口。
“還記得我第一次給你講天使的故事嗎，當時你聽完後憧憬得睡不著覺纏著我給你再講一遍……”
“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去上小學的時候嗎，揹著書包的你一直都忐忑不安害怕去學校，我安慰了你好久，結果那天我們都遲到了……”
“還記得你第一次考試拿了滿分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找我……”
“還記得你……”
他一句又一句地述說著他們之間的童年，任何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露娜來說僅經歷過一次的東西，卻是他這十幾年回憶了無數次的東西。
也許活在過去並沒有什麼錯，至少這些點點滴滴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還記得你最後跟我說過的話嗎，你跟我說……”
“天使大人來接你了，讓我不要難過，不要悲傷。”
“要一直相信著天使大人，面帶笑容，勇敢地，堅強地，好好地活下去。”
“這些，你還記得嗎？我真的是你哥啊~”
凱因失聲流淚，眼前已被淚花遮擋得一片模糊。
他是多麼渴望，渴望露娜能夠相信他，相信這個已經背棄了天使的他。
眼前模糊一片，正如他此刻內心的一片模糊。
如果露娜依舊不願意相信，那他真的已經無計可施了。
背叛了所有而最終一無所有，這就是他當有的結局嗎？
不！
並不是！
溫暖入懷，光芒徹眼，他那唯一渴求之人已經再度入懷輕喚
“哥哥~”
“你真的是我哥哥~”
露娜已經得到確信了，這個不是天使信徒之人，確實是她哥。
那般瑣碎點滴，除了凱因之外無一人可以說得出來。
“妹妹~”
凱因又不爭氣地流淚了，只感覺此刻一切都滿足了。
什麼都可以捨棄，只要她還在就好。
……
……
哭過之後，露娜已經不再離開凱因的懷抱，只是依舊有些疑問。
“哥哥，你已經不相信天使了，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
凱因搖頭，說到底他現在還不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只是想起在來這裡之前的事，讓他有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可能，是劍哥讓我來的吧。”
似乎能御劍飛天的葉一劍有這個能耐，大概吧。
“劍哥？這是誰啊，為什麼能把你送到這裡來。”
露娜不明白，但凱因也不明白，就有點未解之謎。
“不說這些了，哥哥，給我講講外面的事情吧。”
得不到答案就不多想，露娜就膩著讓凱因講外面的見聞。
但這卻讓凱因有些為難，因為外面的世界並不友好。
想編纂一個和平的假象，卻終究放棄。
他已經不想再撒謊了。
“外面的世界，現在正被一大群怪物肆虐著……”
他平靜地講述著外界的絕望，卻讓露娜感到十分生氣。
“那些怪物也太可惡了，怎麼能這麼破壞城市呢，天使大人一定會教訓他們的。”
她氣呼呼地揮拳，依舊是曾經那個相信童話的小女孩。
凱因苦笑著呢喃道
“可是天使大人從未出現過啊~”
他的呢喃被露娜聽見了，不滿地瞪著他說道
“天使大人一定會出現的，只是……只是現在還在睡覺而已，把她叫醒就好了。”
凱因一怔，想起了區靈兒所說的喚醒天使一事，不由開口問道
“妹妹，你能去把天使喚醒嗎？”
他不知道這裡是否真的有天使在沉睡，但露娜說有他就相信真的有。
既然露娜能看見天使，那是否可以喚醒呢？
很可惜，不能。
“我一個人叫不醒的，聲音太小了。”
她低頭失落，旋即又想起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不由抬頭希冀地看著凱因道
“哥哥你和我一起叫吧，我們兩一起說不定就把天使大人叫醒了呢。”
一人之力總歸不如二人合力，但凱因卻苦笑。
“我都看不見天使，天使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無信之人，不配觀，更不配言。
但
“可以的，只要哥哥成為天使大人的信徒，就一定可以看見她，也可以把聲音傳達給她。”
露娜如是肯定。
可
“我還能成為天使的信徒嗎？”
凱因沒有這個自信，因為他曾經背棄了天使的信仰。
“哥哥~”
露娜叫喚著，捧住凱因的臉讓他看著自己，認真地說道
“忘記你曾經給我講過的故事了嗎？”
“天使是光明且強大的，仁慈且寬容的。”
“只要你真心相信，就一定可以的。”
這話騙小孩子最好使，但凱因願意被當成小孩一樣騙，因為這是露娜說的。
所以，他笑了。
“好~”
發自真心的笑容，不摻雜絲毫虛妄。
而笑容之下，是逐步消散的黑暗。
以及
漸漸泛起的
光！
【作者題外話】：這段戲總算是飈完了，兄妹間的羈絆應該是展現了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