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聽周宴卿說完,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道:“你大嫂的好東西還少了?給她還不知留不留得住,她可沒少往她那孃家搬.”

周宴卿看了老太太一眼,輕聲道:“大嫂也不容易。

自大哥去了北邊後,跟大哥也就逢年才得見一面,去年大哥就沒回來。

聽說隨大哥到北方的兩個姨娘又有身孕了?”

老太太聽了又高興了起來。

笑著說道:“正是呢。

你大哥來信中都寫了。

那兩個姨娘還是我給你大哥安排的,她們還算是爭氣。

你大嫂不能在你大哥身邊伺候,有人幫著照顧你大哥,又能為咱們周家開枝散葉,再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扭頭又吩咐抱了幾匹雪緞出來的林媽媽道:“你去東院跟大太太交待一聲,讓她給青姨娘雪姨娘多準備一些東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準備妥當了,藥材也要多準備一些,不可虧待了我的孫子。

等過幾日就讓北邊來的人帶回去.”

林媽媽應了一聲就出了門。

周宴卿看著老太太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模樣,嘆了一口氣。

只怕大嫂聽了又要多摔幾個杯盞了。

想了想,又看向老太太道:“娘,你就沒想過讓大嫂去北邊照顧大哥嗎?這大哥大嫂常年這樣分居著也不是個事。

再者大哥那邊也需要人幫著應酬交際人情往來,總讓個姨娘出面也不是個事.”

老太太橫了他一眼,道:“哪家不是這麼過來的?你大哥是長子,你大嫂是長子長媳,自然是要留在老宅的。

將來你若是娶妻了,要往那西南去,我倒是可以讓你太太隨了你去。

將來我死後,你們哥幾個總要分家的,我也不去做那個惡人.”

周宴卿聽著眼睛一亮。

傾身過去挨著老太太說道:“娘,那我去西南再娶一個不是更好?找個熟悉西南的女子,能幫到我,又省得對方從這裡娶了再帶去那邊,還要她遠離父母家人惹她傷懷.”

周宴卿只覺得有什麼東西破殼而出,黑暗中閃出了一絲光亮。

若是他提前去了西南,只要找個大戶人家讓瑾娘認個乾親,或是編個什麼瑾娘救命之恩什麼的,先把人娶了,等瑾娘再有了孩子再把她帶回來認親……就算將來瑾孃的身份被家裡知道了,到時木已成舟,母親看著孫子的份上,難道還能讓他休離了瑾娘?周宴卿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

比他在這裡綵衣娛親,想讓他老孃愛烏及屋要可行得多了。

這一點點滲透,想著在他娘面前水滴石穿,著實不是件簡單和快捷的事。

這遲則生變啊。

老太太看著周宴卿眼睛發亮,一副嘴角含笑的模樣,大惑不解。

“卿兒,你這是撿到金元寶了?”

“可不是撿到金元寶了!”

周宴卿下意識地說完,扭頭就看見老太太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恨得咬了咬舌頭方清醒了些。

只恨自己輕狂了。

這事,還得慢慢籌劃,要慢慢來,可不能大意了。

“娘啊,可是說好了,將來兒要去西南掌家業,你可不能讓兒夫妻分離吶。

兒可不像大哥大嫂,有少年夫妻的情意,又有幾個孩子傍身。

兒這已經成過一次親了,可不想再成第三次第四次親.”

“渾說什麼呢!”

老太太拍了身邊的兒子一記。

又嘆了一口氣,才道:“也是你前頭的娘子身子太弱了……將來娘定給你尋一個底子好的。

娘也沒幾年活頭了,只要給你娶上一門好親,看著你成親生子,娘也就能閉眼了。

等將來你們分家了,西南那邊的家業自然是你的,你自然要帶著家眷去那邊的。

這提前去也沒人說你。

娘有你幾個嫂子在身邊伺候,也不缺你太太一人.”

周宴卿大喜,忙傾身過去,把頭倚在老太太的肩上蹭了蹭,挽著老太太的胳膊說道:“還是娘最疼我.”

“娘不疼你誰疼你.”

老太太像小時候一樣拍著周宴卿的胳脯,一下一下柔聲說道。

母子倆相依偎了一會,老太太又問他:“你說你心中有了中意的人了?可娘等了這麼多天,怎的還不見你把人帶來我看看?也不說是哪家的姑娘。

就讓娘這麼煎熬乾等著?你這不孝子.”

“娘,這不是還沒準備好嗎?娘你把兒子生得這般好,相貌不說一等一的,就這整個青川城也尋不到一兩個像兒這般樣貌的了。

而這錢財嘛,也有兩個,倒也吃喝不愁。

哪家小女子不追著兒屁股後面跑的?娘還怕她跑了不成.”

周宴卿說完一副得意模樣。

老太太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眼淚都掉了出來。

左右眼角拿著絹帕按了按,方道:“還真是。

你兩個哥哥就生得不如你。

其他幾個哥哥也比不過.”

周宴卿笑得一臉得意:“可不正是.”

老太太被他引得又笑了一場。

回過神來又道:“這和為娘見上一面,還要準備些什麼?是人家姑娘不樂意?還是隻是你一廂情願的?咱家在青川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對方要是不樂意,咱又不是娶不上親了,犯不著上趕著強求.”

周宴卿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太太一眼,才說道:“那倒也不是。

就是……就是這會不正天熱著嗎?我不是怕娘你操勞嘛,待天氣涼些便事事都好了。

到時正好相中了人,中秋過後咱就把人娶回來,正好在家過年.”

老太太聽了又笑了起來。

道:“你可不能哄我。

這都拖了多久了,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等著見到你兒子。

若是不成,青川城裡那麼多姑娘都排隊等著呢,就是京裡也不是尋不到.”

周宴卿心裡一急,道:“娘,你就放心吧。

說什麼等到等不到的。

我都讓人給娘算過了,娘可是壽星公的命數,定是要活到百歲以上的。

不說兒的兒了,就是孫的兒,娘還能等著抱呢.”

老太太捧腹大笑:“那可好!那娘這老妖怪就等著給你的兒帶孫子了.”

母子倆又笑談了一陣。

直到老太太眼皮發沉,周宴卿這才離了正院。

周府裡寂靜無聲。

雖是入夜了,但周府裡穿堂迴廊,兩旁高掛著大紅燈籠,照得路通亮。

周宴卿揹著手走在前面,一臉沉思。

小廝石頭抱著幾匹雪緞亦步亦趨在後頭跟著。

忽然身子重重地撞上了一堵肉牆。

“爺……”爺您沒事停下來做什麼?害得奴才的鼻子都快掉了。

周宴卿黑夜裡兩眼閃著不知明的光。

“你說,爺現在就去西南怎樣?在西南娶了妻,生了兒再回來?”

石頭大吃一驚,抬頭看向他家那位爺。

現在去西南?那,那喬瑾娘怎麼辦?不向老太太一點點滲透了?果然還是看不上喬瑾孃的身份嗎?石頭開始是有些為他家六爺抱屈的。

他家六爺雖然成過一次親,但家資頗豐,房裡又沒一子半女的,他家爺又不愛鑽那香的臭的地方,也不是個愛顏色的。

雖然嫁過來就是填房,但像他家爺這般的好條件到哪裡找去?不說放出風聲了,就是沒放出風聲,那青川城裡有待嫁女兒的家裡哪個不是找了各種機會上門詢問的?他家爺什麼姑娘找不到?何苦要去找一個成過親又帶著一個拖油瓶的女人呢?可他現在一聽他家六爺要跑到西南去,要在西南娶妻生子。

他忽然又覺得喬氏瑾娘有些可憐起來。

可憐的石頭腦子裡左小人打右小人。

難道是吃喬娘子的好東西太多了?就是拿也拿了不少回。

果真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嗎?“爺,那喬娘子怎麼辦?”

石頭看他家爺半晌不語,小心忐忑地問道。

周宴卿愣了愣。

隨即大掌拍向他:“你當你家爺是那等見異思遷的人吶?跟了爺這麼久一點長進都沒有!”

拍完這笨頭呆腦的小廝,周宴卿便氣呼呼地徑自往自個的院裡去了。

石頭撫著頭大惑不解。

這還不叫見異思遷?想不明白。

搖了搖頭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聽風院門口,趙麗娘正袖手候著那裡。

旁邊一個小丫頭正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兩個瓷盅、一個細白瓷的小碗並兩個勺子。

瓷盅裡也不知裝的是什麼,主僕二人很是小心謹慎的模樣。

趙麗娘在門口連著轉了十來圈,這聽風院的僕婦愣是不讓她往裡進。

說是沒得六爺的吩咐。

該死的!若是以前,這聽風院上上下下還不是都聽她的!就是她要拉幾個看門的僕婦去發賣了,誰又說她什麼!狗眼看人低。

當她沒了翻身之日了嗎?趙麗娘恨恨地磨牙。

又連轉了幾圈,這才遠遠地看見周宴卿朝她這走來,忙按捺住驚喜,緊走兩步迎了上去。

“六爺,您回來了?”

“麗姨娘.”

石頭抱著幾匹緞子畢恭畢敬地打著招呼。

眼前這人還是六爺房裡的頭一位,也沒誰說她就不能起來了。

周宴卿斜了趙麗娘一眼,嗯的應了一聲,就要抬腿邁過垂花門。

“爺,這是奴婢給爺熬的銀耳蓮子羹,這天吃著正好。

爺,讓奴婢進去伺候爺吃用吧.”

周宴卿往旁邊丫頭手上看了一眼,那丫頭捧著托盤高舉過眉,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她可不敢看六爺的冷臉。

“不必了,我在正院吃過了.”

周宴卿說著就抬腿進了院子。

石頭看了一眼蒼白著臉的趙麗娘,也忙閃身跟了進去。

他可不能被她捉住,他就一個小廝,可不想夾在中間受氣。

兩個守門的僕婦看著趙麗娘也要往院裡抬腿,輕蔑地說道:“麗姨娘,你看這沒六爺的吩咐我們也不敢放你進去啊,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趙麗娘恨恨地看著兩個僕婦,錯了錯牙,又跺了跺腳轉身走了。

“姨娘,那這羹……”小丫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賞給你了!”

趙麗娘揚聲道。

小丫頭面上一喜,這可是好東西。

她一小丫頭哪裡能吃到這等好物?忙咧著嘴小跑地跟著走了。

兩個僕婦在趙麗娘身後呸地一聲,重重地把院門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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