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明瑾聽了孫氏的話,再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下嗤笑:當她還是岳家任吳氏搓磨的三兒媳呢?喬明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撿了一張圖紙細看,頭也不抬,只言道:“你也看到了,我如今正忙,若有事請直講,若無事……你應該也認得門.”

孫氏一聽,差點沒嘔出一口黑血。

這喬氏真真是過份!這是什麼口氣?她好言好語的,而這喬氏不過是給有錢人當了幾天管事,就得瑟起來了。

這也太不把人當人看了!她還是她喬氏的嫂子呢!俗話還說長嫂如母呢!孫氏勉強吞下心口的怒氣,又道:“我說了這一趟也不是我要找你,是婆婆讓我來的。

說有事找你,我只不過跑跑腿而已。

你也不要忘了,你如今還是岳家的媳婦呢,三弟如今可還沒休了你呢!”

喬明瑾聞言頓了頓。

抬頭看了孫氏一眼,說道:“那你可以回去提醒一下你婆婆,如今一年之期就要到了.”

孫氏聽之一愣,良久才反映過來。

聽這語氣是要來真的?這一年來沒動靜,還以為要服軟呢。

以為被休棄出門的女人是那麼好過的不曾?就等著看她服軟呢,到時候也好看婆婆如何加倍搓磨她,好叫她目中無人。

說來還真是懷念她喬氏的刺繡手藝。

那時候家裡雖然不是天天大魚大肉,但隔三差五總能見一回肉腥。

她孫氏又仗著生了岳家長孫,經常能跟著兒子吃一些好的。

而現在雖是三叔成了縣衙裡的公差,但見到油腥的次數反而變少了。

害得兒子東根都瘦了。

而這段時間更甚,連飯都不供吃飽了,說是要給小姑子攢嫁妝。

嘁,挑來挑去,也不知要挑個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都一年了還沒個著落。

當是地主家的閨女呢?孫氏心裡忍不住叫囂。

此時看了喬氏那穩如泰山的樣子,又忍不住來氣。

語氣重重道:“反正我話是帶到了,你愛回不回!”

說完甩袖出了門。

喬明瑾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圖紙上。

而岳家,聽到孫氏添油加醋的回話後,吳氏當場就跳了起來:“真真是反了天!我讓她住到外面,那是看了族長的面子,還真以為我治不了她了?她如今還姓著嶽呢!能不能改換名頭,還要看我同不同意呢!”

老嶽頭淡淡地看了在一旁跳腳的吳氏,在桌子腿上磕了磕水煙杆子。

待菸葉子全部磕乾淨後,才慢慢說道:“我跟你說過了,別去找她,你不聽。

我們已經對不住老三了,如今還讓他的妻女住在家外邊,你還這樣時不時去煩她……”老嶽頭話還未說完,吳氏就跳起來打斷了。

“你這說的什麼鬼話!我們哪裡對不住老三了?當初縣裡下來征夫,老二是長子,而老四又是么兒,從小就最慣著他,身子從小就最弱,上了戰場還不是等於去送死?只老三從小就愛搗騰,還跟村裡的老獵戶學了把式,又偷著到縣裡不知跟什麼人學了一些招式,身子也壯得跟牛一樣。

他也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但凡有法子,難道我會願意讓他去?還是說他們三兄弟都不去,讓你這把老骨頭去?再說了,喬氏要帶著琬兒住到外面去,是我趕得她們麼?”

說完氣鼓鼓地瞪向老嶽頭。

老嶽頭把水煙杆子在老舊的桌子上重重地磕了幾下,抬頭看吳氏一副欲與他不休的樣子,只好憋了一口氣,騰得站起身揹著手出屋了。

這女人不可理喻!在他看來,上戰場都是個死,還不如留下有本事的兒子在家。

三兒跟著獵戶學了把式,家裡還能時不時地見到肉腥。

且身子健壯,孝順又聽話,地裡的活計一人頂三個。

如果三兒在家,年年跟著他開荒,家裡的地就能攢下不少。

哪裡還像如今這樣要算計著那一二兩肉是今天吃還是明天吃。

老嶽頭出去後,堂屋裡的嶽老二和嶽老四也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跟在老父的後面縮頭縮腦地出去了。

坐在堂屋裡的岳家大女婿衛四方此時尷尬無比。

老實黝黑的臉上漲得通紅,雖然不太能看得出來。

此時他有些難為地看了坐在一旁的妻子嶽春分一眼,低聲說道:“娘子……我,我出門尋兩個舅兄說說話去.”

也不敢看吳氏射過來的眼神,急急惶惶地追著出門去了。

嶽春分看自家男人出了門後,兩手在裙子上搓了搓,又交握在一起揉了一把,才抬眼對尤自憤憤不平的吳氏說道:“娘,嗯……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尋三弟妹的。

再說,我們家確實對三弟妹不住,如今再去尋她……嗯,我,我也沒那個臉……”吳氏斷喝道:“咱們家哪裡對她不住了?她白吃白喝了我們家那麼多年,如今家裡有了事了,她不該搭把手啊?莫說小時候老三都是由你照顧的,小時候老三調皮差點跌到河裡,嚴冬臘月還是你下到河裡,拼死救了老三一條命。

不然哪裡有老三的命在!如今她有能力了,自然是要伸把手的.”

嶽春分看她娘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張了張口,欲說些什麼,最後又吞了回去。

如今她哪裡好意思求三弟媳幫忙呢?當初仲堯要替家裡去征夫,她沒有阻止,最後只留下新婚的三弟媳。

後來連老四媳婦都生下了兒子,只有瑾娘生了一個女兒……念著仲堯在戰場,瑾娘又沒給仲堯留個後,娘總是挑她的刺,萬事看不順眼,而她也沒替瑾娘多說一句話。

後來仲堯回來了,又因為恩人有託,不得不娶恩人之女,兩人要鬧和離,她也沒回來為她說句公道話……聽說初初時,她們母女很是過了一段辛苦的日子,吃喝不飽的……如今她哪好意思向她求助呢?嶽春分想起總在家裡安安份份地,安靜地、不多話,也不多口舌,總是埋頭穿針引線的三弟媳……那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有一些疏離,卻又讓人覺得端莊無比,讓人不敢直視……嶽春分又扭頭看了站在堂屋裡,一左一右在她娘身邊諂媚的另兩個弟媳,嘴上雖說著開解的話,但每句話無一不是在澆油。

嶽春分暗自嘆了一口氣,娶妻娶賢呢,古人說的都是沒錯的。

正低頭亂想,又聽到她娘說道:“你們別管了,我自有辦法。

她就是住到外頭,難道還不是岳家的媳婦不曾?就是琬兒還是我的孫女呢。

我把琬兒抱回來養,看她敢說什麼!我還治不了她了!”

嶽春分聽了騰得站起身來,急急喊道:“娘!”

吳氏嚇了一跳,嗔怪道:“做什麼?嚇了我一跳.”

一旁的嶽小滿此時也開口道:“娘,你是嫌事不夠多還是怎的?還要把琬兒抱回來養。

你不知道琬兒是三嫂的命根子啊?”

吳氏哼了一聲,道:“琬兒姓著‘嶽’呢。

自然是該在岳家教養,沒得跟著個不著調的娘也養得野了,不認自家人,白白養成一隻白眼狼.”

吳氏早就心有微詞了。

當初放著琬兒跟著喬明瑾出門,也是想著有個小孩牽絆,喬明瑾就算有什麼想頭也能趁早熄了念頭的意思。

還想著看她吃不得苦,又心疼女兒再抱著女兒迴轉家門的想法。

再說,她又不缺孫兒孫女,哪裡會多事親自帶琬兒。

哪裡知道,竟是錯了。

如今她三兒因著琬兒住到外頭,心下愧疚,那月俸都扣下一大半,說是要留著養女兒,害她撒潑了數次都無果。

而且每次回來還大包小包的往那邊拿,那小東西哪裡能吃那麼多?還不都餵了那女人的嘴?再說一個小女孩穿戴那麼好做什麼?瞧她春節時穿的那衣裳,都是細棉布呢,裡衣還是綢的,以為她看不出來嗎?腳上還是一雙防水的鹿皮靴呢,一路從村外走到家裡,那鞋子竟是丁點都沒溼。

她養了兒子二十幾年,還沒這種待遇呢。

他嶽仲堯怎麼就想不到他老孃也需要這樣的一雙鹿皮靴?真真是白養的。

和那女人一樣是白眼狼一隻。

若是把琬兒接回家裡,也不過是多添一碗飯的事。

能把兒子拉回來是正經。

到時他女兒在家裡,他還看不到老孃嗎?吳氏越想越覺得主意不錯。

如今小滿還未出嫁,正好可以幫著帶琬兒,到小滿出嫁時,新人也早進門了,還怕沒人管得了她一個小丫頭?嶽春分在一旁看她娘變化不斷的臉,又看到她娘露出的得意的笑容,哪裡想不到她娘在想些什麼?嶽春分一陣陣無力。

她因為生在前頭,小時候家裡的三個弟弟一直都是她帶的,她自然也希望三個弟弟都能過得好。

而她三弟仲堯自小又跟她最要好,最聽她的話。

就是她出嫁了,還惦記著她。

獵了兩隻野兔都不忘給她留一隻。

後來撿了一條命回來,進了縣衙做事,還特特到她夫家看她,讓她在幾個妯娌中更挺直了腰桿。

她似乎一直受著這個弟弟的關照,如今哪裡能因她的緣故,讓這個弟弟再難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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