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真道:“覃顥,邵州前刺史,其先祖在唐時便為邵州刺史,後來唐亂,覃家一直世襲,但楚帝到了邵州後,覃顥幾次出言不遜,最後被革職.”

林信:“……所以他就派人給我們開了城門?”

鍾如英揉了揉額頭道:“你未在西南待過,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邵州是羈縻州.”

她頓了頓後道:“應該說邵州以南大部分都是羈縻州,唐時對這些州縣的控制便小,基本上是由他們自選首領,刺史的權利不大,而黃氏當年自立,為拉攏勢力,將刺史之位讓給覃家,覃家就一直是邵州之首。

覃顥也不是科舉出身,同樣是世襲.”

“楚帝與覃顥,顯然邵州百姓更聽覃顥的話,不然普通百姓也不敢因為一塊地便與權貴打架,”鍾如英笑道:“這次是我們佔了便宜.”

“可之後就不一定了,”盧真敲了敲桌子道:“楚帝革他的職,覃顥就敢開城門放我們入城,你們覺得他會聽陛下號令?”

鍾如英道:“羈縻州的自治權向來大,除了每年向朝廷納一定的賦稅外,朝廷幾乎不管,你現在想完全控制他們是不可能的.”

林信思索片刻後道:“寧安不亂,此時一動不如一靜.”

“不錯,”鍾如英道:“我的意思,還是將邵州交給覃顥,不論他多麼桀驁不馴,我們都暫且忍著.”

盧真抿了抿嘴,雖然不太贊同,但還是沒再反對,算是預設了。

鍾如英就安慰他道:“我打下的桂州同樣交給了當地的僮人,刺史就是前刺史的親弟弟,我不還是眼睛都沒眨一下?”

盧真抽了抽嘴角道:“我總想有所不同的.”

“那也得天下太平之後,”鍾如英笑道:“到時天下歸一,陛下下令,天下萬民皆會聽從,但現在嘛……”現在,外來的官員只會給當地百姓帶來變故和不安,而不論是當地百姓還是朝廷,最需要的便是安定。

林信和盧真對西南一帶都不太瞭解,而鍾將軍在西南經營日久,倆人便讓鍾如英去見覃顥。

覃顥很恭敬,至少面上是這樣的,鍾如英也願意賣他面子,倆人和平交談,就一些事項達成了共識。

覃顥會幫忙說服其他州縣投降,大梁為顯誠意,也會繼續用他。

覃顥在被革職不到一個月後又當上了邵州刺史,當地百姓見怪不怪,高興的慶祝起來。

沒錯,就是慶祝。

一切又迴歸了,楚帝沒了,梁軍也會慢慢退去,他們的生活又如從前一樣安定下來了。

覃家是霸道,但大家都是鄉親,不像楚帝,一來邵州就要徵兵,還要納軍稅,連車馬稅都要納。

可他們家裡既無馬也無車,為什麼也要納呢?楚帝來邵州的這一個月,他們的稅賦一增再增,糧價也一漲再漲,覃大人只是反對強徵兵和多納的車馬稅便被楚帝革職,他們心裡如何能不惶恐?現在一切迴歸正軌,府衙裡還是覃顥當家,梁軍只是過路,以後他們也不用多納賦稅,多好。

所以邵州百姓歡欣雀躍,待梁國大軍一走,便開開心心的準備過年了。

之前被抓去當兵的壯丁,還活著的都放回來的,死了的也沒辦法,他們是為楚國跟梁國打仗的,楚國都沒了,總不能讓梁國出撫卹金吧。

盧真領著大軍北上回靈州,林信押送楚國的嬪妃皇子及大臣們回京城,而鍾如英則繼續領兵南下,收復其他州縣。

其實也只剩三個縣而已,楚帝都自刎了,縣令根本不抵抗,鍾如英的大軍才到便開了城門迎接,她去不過是換下駐軍,然後查探一下民情罷了。

各縣縣令都沒有換。

但邵州以北就沒這麼好了,各縣幾乎都頑抗,縣令大多戰死了,所有的政事都堆到了林清婉案前,她要挑選代理縣令,安排好戰後重建和救濟,還要安撫楚民,幾乎在他們攻下邵州時便是她最忙的時候。

有的縣裡好歹還遺留了個主簿或縣尉,考察過,若無大惡,就可以讓他們暫且代理縣令。

但有的縣卻是為了抵抗梁軍,從主簿到縣令都戰死,林清婉一邊要安撫縣內的百姓及他們的家人,一邊還要選出合適的縣令,別說她現在一隻手還傷著,就是全好也忙得腳不沾地。

所以一直到易寒提醒,她才想起快過年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額頭,“本來以為三兩月便能回去的,沒想到一留就是四個月.”

“姑奶奶,陛下詔令已到,急召您回京呢,信少爺押送俘虜已回到京城,連閔尚書都回去了,您……”林清婉翻了翻詔令,頷首道:“準備回去吧,我們就不等冉觀察使了.”

楚國境內的戰事基本已經停了,因為梁國一路也佔了不少的城池,蜀國很守信諾的按照先前簽訂好的條約,將資水以東的地方都劃給梁國。

而楚都也屬於梁國,梁帝便將這塊地方劃為荊南道,而楚都改為長沙府。

新任的荊南道觀察使姓冉,人已經在路上,林清婉便是要等他到了才遲遲不走,但人都啟程七八天了,還是不見人影,而陛下已經兩下詔令,急召她回京。

林清婉此時也不願再等了,起身道:“我們先走,正好年節將至,要緊事我都處理好了,就是暫缺幾天首官也沒事.”

易寒點頭。

讓人準備明天上路需要的東西。

此時天寒地凍的,趕路可辛苦得很,吃食和藥材都得準備一些。

第二天一早,林清婉上了馬車,低調的出城,但還是有不少刺史府中的官吏趕來相送。

車才出了城門,林清婉便撩起簾子,對他們揮手笑道:“回去吧,難不成你們還真要送我到十里亭?”

她笑道:“送君千里,也終有離別之時,不過是早晚而已。

我等共事一場,此時分離,林某便多幾句嘴,這兩月來我很欣慰,諸位皆是心繫百姓,胸懷偉志之人,望將來鵬程萬里時也不要忘了今日初衷,不要做出貪酷暴戾之事.”

“我等不敢!”

為首的甘樸帶著眾人行禮,道:“郡主這兩月來的教誨,我等不敢忘,不敢說必廉潔如雪,卻是能奉公修身的.”

林清婉點了點頭,笑道:“你們就此留步吧,我先走了,待冉大人來到,再替我與他說句抱歉,不等他便先走了.”

甘樸笑,“郡主要回京城,冉大人卻是從京城而來,說不定兩位大人還能遇上呢.”

甘樸這句笑言誰都沒放心上,可誰知他們還真就遇上了。

一行人直到傍晚才找到驛站休息,林清婉身份高,驛丞不敢怠慢,按說應該把最好的房間給她的,但他進驛站裡轉了一圈,便滿臉通紅的下來道:“林郡主,驛站裡還有幾間中房,下官讓人將房間裡的被褥等都換了新的,您,您能不能……”易寒蹙眉,白楓更怒,雖然他們家郡主不仗勢,但也不能讓人欺負啊。

“難道我家郡主還住不起你們的上房嗎?”

“當然不是,”驛丞彎著腰道:“以郡主的品級,這荊南道自然沒有越過您的人,可這實在是不湊巧,這上房前兩日就被荊南觀察使住了,他如今病得厲害,不能吹風,下官也不好讓他挪房間,最要緊的是,下官也怕病氣過給了您不是……”林清婉錯愕,問道“荊南觀察使在你這兒?”

“是,是啊,人兩日前就到了,說是路上走得急,受寒生病了,一連燒了兩天呢,現在還糊塗著呢.”

林清婉臉色微變,就是現代發燒都有可能燒死人,何況現在?她連忙上樓,問道:“可請了大夫嗎?”

驛丞見她不是要問罪的模樣,連忙道:“請了,但我們這種小地方的大夫開的藥一般都見效慢,如今又是剛打完仗,藥房裡連藥都抓不齊的,偏冉大人他們帶的行李少,也沒藥,所以……”林清婉已經推門進去了。

冉大人的侍從背對著他們正給他換毛巾,聽到推門聲,不由怒道:“不是說了嗎,我們大人現在不能挪動,憑他忒大的官兒,我們也讓不了……”一回到看到林清婉便嚇了一跳,結巴問,“你,你是誰?”

林清婉看了他一眼,便看向床上,蹙眉道:“我是林清婉,你們家大人怎麼樣了?”

侍從瞪大了眼睛,“林,林郡主?這,驛丞也沒說要換房間的是郡主啊,小的,小的……”“好了,房間的事不著急,”林清婉緩下臉色,問他道:“你家大人情況如何?”

侍從眼淚都快落下了,冉大人的情況很不好。

他是突然收到的調令,他本是河北南道的觀察使,一個多月前收到調令,立馬便將手中的政事交給了副官,交接了小半月就趕回京城面見陛下。

等見過皇帝,拿了新的官印後就緊急出發,身邊之帶了三個侍從,可這會兒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冉大人也不知為什麼特別著急,路上幾乎不怎麼停歇的日夜兼程,早在四天前他就不舒服了,但還是堅持騎馬,結果兩天前人剛一上馬就暈倒了,直接從馬上摔下來。

幸虧那會兒馬還沒開始跑,不然要是行進途中這麼摔,林清婉估計是真的見不到這位冉大人了。

侍從沒辦法,將人抬進驛站裡先治病要緊,可這驛站再下去只有一個小鎮,藥鋪連藥都不齊,更別提大夫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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