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大雪紛飛。

修行了半年的徐志穹走到了元州邊界。

徐志穹很是費解,大宣富庶,梵霄國也富庶,可為什麼兩國邊界都很窮苦。

走了這一路,徐志穹找到了原因。

在兩國之間,有一片幾乎貫穿南北的沙漠,這片沙漠既影響了兩國通商,也影響了兩地氣候,造成兩國邊境都不富裕。

走到元洲邊境的庫舂縣,徐志穹拿出銅錢卜算了一卦:“這裡是個好地方,我在這能賺到大修為.”

混沌分身看著銅錢,不知該作何評價,他實在理解不了徐志穹占卜的方法。

庫舂縣是個典型的邊陲之地,縣城勉強有些人氣,出了縣城,百十里路未必找的到一戶人家。

混沌嘆口氣道:“這地方連人都看不見,你能賺到什麼大修為?若不是因為欠了你的情,我真不該在這裡與你浪費光陰.”

徐志穹縱馬馳騁,跑了整整一天,終於看到一座小鎮。

這小鎮叫苦蕎鎮。

你說他是個鎮,人少了點,也就一兩百戶人家。

你說是個村,比村子又繁華些,有酒肆,有客棧。

徐志穹和混沌到了客棧住下,算了一卦之後,徐志穹認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小鎮上的酒肆。

混沌分身哼了一聲:“你且算算,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徐志穹搖頭道:“這是算不出來的,咱們先去喝杯酒看看.”

鎮上就一家酒肆,兩人放下行李就去了。

酒肆不大,一間瓦房,掌櫃在櫃檯賣酒,閨女在後廚忙活,做些下酒菜,兒子在前邊跑堂,招呼客人。

除了這店家三人,酒肆裡還有五個客人。

從面相上看,兩個是梵霄人,在過去半年裡,徐志穹時常前往梵霄國,學了不少梵霄話,倒也能聽懂七八分,聽言語,這兩個是來大宣販馬的商人。

還有兩個人看衣著是農人打扮,冬日農閒,來到酒肆裡喝上一杯。

剩下一個人身份不好判斷,他六十歲上下的年紀,很不合時宜的穿著一襲單衣,這衣裳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補丁疊著補丁,有些地方都糟朽了,想補都沒法補。

這應該是個要飯的乞丐,可他喝得起酒,而且還點了一個下酒菜。

那老乞丐哼一聲道:“我跟你們說,當初我在滑州地界行走的時候,你們去打聽打聽,提起我陳五豐的名號,有誰不挑大拇指?

滑州屈縣大掌櫃鹿斌成,手下光湯泉就有六家,家裡那錢太多,好幾間瓦房都堆不下,

鹿斌成見了我陳五豐,得恭恭敬敬叫上一聲五哥,給我安排上等的席面,我這口菜若是沒嚥下去,他都不敢動筷子!”

混沌分身問徐志穹:“你常去滑州,聽過姓鹿的大戶人家麼?”

徐志穹點點頭:“聽說過,以前還真有這麼個人家.”

老乞丐喝了一口酒,順順嗓子,接著說道:“鹿斌成有個妹子,叫鹿巧香,長得水靈,特別的俊俏,

滑州美人多,鹿巧香那是美人中的美人,一見了我,五哥長,五哥短,她都走不動路,就恨不得黏在我身上,我還真就沒正眼瞧過她……”

老乞丐正說在興頭上,兩個農人也聽在興頭上。

可到了關鍵時候,老乞丐突然不說了,他掂量掂量酒瓶,衝著跑堂的喊了一嗓子:“我說小生子,你這酒不夠分量呀!”

小生子,姜水生,掌櫃姜和財的兒子。

姜水生白了老乞丐一眼,沒搭話。

老乞丐不樂意了:“你這後生沒規矩呢,我這跟你說話,你怎不答應一聲?”

姜水生哼一聲道:“你白喝我家多少酒了,怎麼還挑揀分量?”

老乞丐皺眉道:“咋叫白喝呢?我給講的這些事情,你花多少銀子都聽不到!”

姜水生啐一口道:“瞎編一堆夢話,來這蹭酒喝,你咋不去街邊說書嘞!”

“你這娃娃……”老乞丐很是惱火,老掌櫃姜和財趕緊給老乞丐又打了兩角酒。

“五哥,莫生氣,喝著,喝著吧.”

老乞丐哼一聲道:“還是你懂事,你這兒子得管!”

姜和財又給老乞丐賠了個不是,這才回到了櫃檯後邊。

姜水生皺眉道熬:“爹,他從來不給酒錢,你總讓著他作甚來?”

姜和財擺擺手道:“忙你活去,和氣生財.”

混沌分身和徐志穹坐在角落裡,點了幾個小菜,一邊聽著老乞丐吹牛,一邊喝酒。

混沌用傳音術問徐志穹:“你且跟我說說,在這地方怎麼能賺到大修為?”

徐志穹回應道:“這得看機緣,機緣雖說未到,但已經有徵兆了.”

“你且說是什麼徵兆?”

“這屋子裡,算上你我,一共七個客人,蒼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四位真神座下也都有七位星宿,你說七這個數,是不是很特殊?

我今日來了這酒肆裡,剛好是第七位客人,這不就是說我在酒肆裡就要升星宿了?”

混沌眨了眨眼睛,盯著徐志穹看了半響。

吱扭~

有人推門進了酒肆,是一個俊俏的小夥子。

混沌道:“現在八個客人了,你又怎麼說?”

徐志穹道:“八個客人,這不就多出來一個麼?多出來一個客人,就意味著多出來一個星宿,多出來這個星宿,不正好就是我麼?”

混沌眨了眨眼睛,半響無語。

那俊美的小夥子叫韓如慶,他沒坐下喝酒,而是進了後廚,去找掌櫃的閨女姜秀露。

別說,這邊塞的民風倒不閉塞,這一對年輕人聊得火熱,後廚裡不時傳來笑鬧聲。

老掌櫃姜和財咳嗽一聲,對兒子姜水生道:“你去看著點,別讓他們胡來.”

姜水生哼一聲道:“我去看什麼,本來就是人家兩個的好事.”

姜和財怒道:“什麼好事,讓你去便去!”

姜水生沉著臉,嘟嘟囔囔去了後廚。

不多時,又進來了幾位客人,混沌很認真的數了一遍:“現在已經十九個人了,你且說,這卦象又怎麼解?”

“十九個人,這叫十拿九穩,就說明我這星宿是當定了!”

混沌長嘆一聲,拿起個雞蛋道:“你看這個蛋,都讓你扯成什麼樣子了.”

“你還不信是吧?”

徐志穹笑道,“咱們打個賭,這修為我要是賺到了,你把無名之技傳授給我.”

混沌沉著臉道:“憑甚來,你賺了修為,我還送你技法,好處都讓你佔了.”

徐志穹道:“這是為了咱們之間的情誼.”

“我跟你有什麼情誼?”

徐志穹很是認真的說道:“我跟你學了技法,就等於跟混沌真神學了技法,這個道理沒錯吧.”

“沒錯.”

混沌分身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跟混沌真神學了技法,就相當於混沌真神的弟子,這點也沒錯吧?”

混沌分身思索了片刻,覺得也有一定道理。

徐志穹又道:“你是混沌真神的一部分,我是混沌真神的弟子,咱們算起來就是師兄弟,這兄弟的情分都有了,你教我一點技法不也應該麼?”

混沌分身沉默了片刻,他的眉毛不經意間掉到了下巴上。

又過了一會,他的鼻子上突然長出了一張嘴,嘴裡還有兩顆眼珠。

十幾吸之後,混沌扭曲的表情恢復了正常。

徐志穹道:“你先說,你想做師弟還是做師兄.”

混沌揉揉臉頰道:“你還是繼續扯淡吧,就不要扯我了.”

……

酒肆裡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數都是鎮上的農人,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聽老乞丐吹牛,那來乞丐儼然化身成了說書先生,還真給這酒肆招來不少生意:

“我走到柴州那地界,花了一千五百兩銀子買了一匹青鬃馬,別看銀子花的多,可也花的值,這青鬃馬撒腿跑起來,比風還快,

我騎著這寶馬心裡暢快,當晚就沒去投棧,趁著夜色正好,一路往京城趕去,

估算著走到了丑時上下,來了八個壯漢把我圍上了,要搶我銀子,還要搶我馬!”

旁邊一個農人喊道:“那八個壯漢沒要搶你身子麼?”

老乞丐啐一口道:“你當五爺是黃花閨女麼?我那身子給他搶來作甚麼?我當場把刀子抽出來,我說你們哪個像樣一點,一起上來試試,

當時有兩個小賊衝上來就打,五爺我一刀下去,兩顆腦袋當場就掉了!

剩下那六個一塊衝上來,五爺我還是一刀,六個腦袋在地上排了一排,整整齊齊,沒有一個站歪的!”

一個農人笑道:“老東西,你就吹吧!”

老乞丐喝口酒道:“你不信是吧,你且去柴州打聽打聽,問問當地有頭臉的人,他們聽沒聽過我陳五豐的名號!”

另一個農戶喊道:“五爺,你這不行啊,兩刀就都砍完了,俺們還沒聽夠呢,掌故的,我請五爺吃一盤花生,五爺,你再給俺們講一段!”

到了深夜,酒肆打烊,混沌也沒見徐志穹等來大修為。

徐志穹很有耐心:“這樣的機緣急不得.”

酒肆的燈熄了,俊俏的小夥子韓如慶偷偷鑽進了姜秀露的閨房裡。

農人們各自回家,剩下老乞丐陳五豐,就著單衣睡在了柴草剁子裡。

掌櫃的兒子姜水生出來倒髒土,看了睡在柴火垛子裡的老乞丐,咳了一口濃痰,啐在了他臉上。

“天天來蹭吃喝,今晚凍死你個老東西!”

姜水生走了,老乞丐哼了一聲,把臉上痰擦掉,翻身接著睡。

這一覺睡到了正午,老乞丐伸個懶腰,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和柴草,踉踉蹌蹌又往酒肆走。

走到門口,發現酒肆裡一地血跡。

幾個圍觀的農人在旁議論紛紛,老乞丐上去看一眼,問道:“這是出了什麼事?”

一名農人道:“響馬邱武奎來嘞,對著秀露動手動腳嘞,老掌櫃當時不在家,韓如慶砍了邱武奎一刀,邱武奎吃虧了,帶著手下上山找人去嘞.”

聽到這,老乞丐明白了狀況,他轉身要走,忽聽里長蘇信功在屋的喊道:“陳老哥,先別走,進來喝杯酒,你走南闖北見識多,給老薑家出出主意.”

“不喝了,不喝了,”老乞丐擺擺手道,“昨天酒還沒醒呢,我得找個地方再睡會.”

老乞丐跑了,老掌櫃姜和財嘆了口氣。

姜秀露哭成了淚人,姜水生低頭不語。

小夥子韓如慶咬著牙道:“怕啥嘞,俺和他們拼了!”

徐志穹低聲對混沌道:“大修為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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