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嫻說出這些話,好半晌,家裡都沒動靜,還是姜大伯母最先反應過來,吃驚的聲音都變了調,顫悠悠的:“胖丫兒,你是說你有了?”

姜嫻沒否認:“脈若盤珠,雖然含而不發,但應該大致差不離了吧?”

其實姜嫻自己到現在還有些不確定,感覺就跟夢裡一樣。

她怎麼就突然擁有了一個溫馨團結的家庭?然後有了一個愛人,如今竟然有了孩子。

一切,恍若夢中,如夢如幻。

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剛醒來的時候,本來覺得這是兩隻貓來著,後來覺得不對勁了,好似是兩隻小老虎啊。

這,不是她硬要去扯什麼胎夢啥的,而是這夢太蹊蹺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來著,她近些日子實在不缺肉吃,她也不會想到老虎吧?便是想吃肉,她最多想點野豬啥的。

言而總之,因為太蹊蹺了,所以她突然就心有所感,有種福至心靈的感覺。

再然後,她就搭上了自己的脈搏。

然後,隱隱察覺脈象有異。

但她不敢確定,畢竟,時日尚短,她月事一貫正常。

上一回,也如期而至了,只是不是那麼多,那時候恰逢過年呢,結婚第一年,走親訪友特別多,有一天有點冷,她貪涼稍稍凍著有點鼻塞,本以為是這原因,睡一覺便好了,她也沒當回事。

如今看來,可能不是呢,有那初初懷孕的婦人,頭一個月,也會來月事呢,這還不鮮見。

今日回來,她也是想要確認一下的。

這不,家裡可還有兩個大夫呢。

不用她多說啥呢,二伯父就擠過來了,一如既往哄孩子的語氣,輕聲慢語的:“來,胖丫兒,我看看,別怕.”

姜嫻哭笑不得,說不定她馬上就是有孩子的人了,家裡這群長輩還把她當孩子呢。

二伯父手搭在姜嫻脈搏上很久,一會兒調整到這兒,一會兒移到那兒,另一種手一會兒放在一旁,一會兒摸摸下巴,眉頭還微微皺著。

莫說其他人被他急得呀,就連姜嫻都有點忍不住忐忑起來。

不會是個烏龍吧?她實際上沒懷孕。

姜四哥實在受不了他爸了,怎麼回事?老頭子現在難道連懷孕不懷孕的也看不出來了?他爸現在技術這麼菜?他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在一眾兄弟期盼又慫恿的目光下,朝姜二伯父抱怨:“爸?什麼情況?胖丫兒究竟懷孕沒懷孕?按說就是懷孕淺也不至於摸這麼長時間吧?要不,我來試試?”

姜二伯父被兒子打斷,還被質疑了醫術,非常的沒好氣,他斥道:“你懂什麼?這是你妹妹,自然要仔細瞅瞅。

婦人懷孕,最是要好生照顧,你說,你們媳婦兒懷孕的時候,我哪一個沒有好生調養?急什麼?”

轉過頭,立馬變臉,和顏悅色又溫和,但好似還多了一份遲疑:“胖丫兒,是懷孕了沒錯,但,我總覺得這脈搏比我預想的要強勁些.”

這話他說的委婉,實則,他想說,這滑脈如走珠,明明該是不明顯,但強勁程度好似已是大約三個月左右的水準……可胖丫兒才結婚月餘呢,他說這話,成了什麼人了?而且,他相信他姜家的姑娘不可能做出婚前就珠胎暗結的事兒,顧珩那小子,他看在眼裡,也不是這種人。

退一萬步講,胖丫兒自己就是個大夫,便是婚前,他倆……咳,偷嚐禁果,但以胖丫兒的聰明如何會讓自己落得個未婚先孕的境地?再說了,那會子,胖丫兒每日晨練,可沒停過,從外形上,三個月的肚子,下腹部已經微微隆起,可胖丫兒肚腹平坦,靈活依舊,如何都不可能是這種情況。

可,他的經驗不會錯啊,他給人摸了一輩子的脈,懷孕婦人的脈像最好摸,而且他摸過的孕婦脈搏,估摸著也有幾千回了。

這大夫嘛,時間久了,對於這脈搏強弱,代表什麼,總有自己的一套總結認識。

這就是經驗,是醫學書上不會寫出來的東西。

一方面,他信自家孩子和顧珩的人品,蛛絲馬跡也完全從側面印證了,婚前,胖丫兒絕不會懷孕,另一方面,經驗告訴他的是另一回事兒。

這就讓他有點吞吞吐吐,左右為難了。

在場除了姜四哥和姜嫻,其他人都沒聽懂姜二伯父話中的隱含意思,姜愛國激動又著急,他擠過來,一把把姜二伯父擠一邊去了,他還一把拉著姜嫻的手:“哎呦,既然脈搏強勁,那不是好事兒嗎?老二,你現在怎麼嘰嘰歪歪又磨磨蹭蹭的?”

剛剛,老天爺作證啊,他緊張的心臟都要從嘴巴里跳出來了,比自己當兵那會兒上戰場還緊張呢。

結果,老二把了半天脈,就是個脈搏強勁的說辭,不能說快點嗎?白瞎了他擔心這麼久了。

不知道嗎?大起大落的心情對心臟影響可大了,這樣實在太傷身了。

他還得多活幾年,看著自家閨女生的娃長大成人,圍著他叫外公呢。

想象著以後,有粉嘟嘟的,像胖丫兒小時候一樣胖的小娃娃,揮舞著藕節似的手臂,對著他叫外公呢,他就覺得渾身的幹勁。

唔,他這回下了大決心去農機廠上班是對的,他得掙錢,掙多多的錢,到時候給他的外孫孫們花呢!甭管男娃女娃,唔,實則,若是女娃娃更好,他都會喜歡的不得了的。

其餘人也高興的很,姜老大是感嘆不已,作為大哥,姜家這個最小的,甚至從年齡上能當他女兒的妹妹長大了,居然要有孩子了,他那種狂喜的感覺大約跟老叔差不多,竟然恍然掀起了他家媳婦兒生薑毓興那個臭小子的記憶。

那一天,他似乎和今天一樣的喜悅。

姜四哥,表情幾不可聞的一僵,然後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快速劃過,好巧不巧呢,被姜老五看個正著,敏銳又瞭解自家人如他,頓時心裡一咯噔?難不成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他眼睛迅速掃了姜二伯父一眼,總覺得他有些不自然,他心中頓生毛躁之感,難不成胖丫兒這肚子有什麼不對勁兒?旁人能感覺到,胖丫兒自然也意會到二伯父話裡的意思了。

她倒是不慌不忙的,這事兒,她心裡沒鬼,她怕啥呢。

是以,她是真的沉吟了一瞬,才丟擲一個問題反問道:“二伯父,那會子我媽懷六哥和我的時候,脈搏是什麼樣兒?你還記得不?”

醫書上說,懷雙胎的孕婦和單胎的孕婦的脈搏沒什麼區別,尤其是懷孕初期。

可,啥事也不是醫書上可以概括的,這種細微的差別變化,也不是什麼大夫都能摸出來的。

就好比,孕婦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這事兒,她就能確認出來,但也得到孩子大到一定的月份,但大部分大夫卻不一定有這本事。

一則,術業有專攻,跟大夫擅長的醫學科目有關。

二則麼,那種於萬千的千變一律之中挑出其中些微的區別,確實是要有點本事和天賦異稟在裡面的。

目前,姜嫻自己還感覺不出什麼,但,看二伯父這般,大約她的脈搏真的有什麼奇異之處。

立刻的,她就想到,會不會,她其實肚子裡踹了兩個娃呢?沒啥依據,若是硬要說有,就是一種直覺,還有昨晚那“胎夢”裡,有兩隻小老虎。

這話一提,全家都跟著愣了,李秀英激動道:“胖丫兒,莫不是你感覺自己個兒是兩個娃?”

她努力回憶了一會兒,信誓旦旦道:“是了,我也是一個月左右,那會子,我突然暈倒在田裡了,然後二哥幫我診脈,回頭還把愛國罵了一頓,說我懷孕都多久了,怎麼還敢下地呢?簡直不要命!”

實際上,李秀英知道,二哥那會子應該是想說她不注意身體的,但實在不好意思,只能逮著姜愛國一陣狂罵,說是在罵弟弟,何嘗不是點她呢。

她當時也懊惱不已來著,畢竟那時候她已經有建峰了,也不是第一次懷孕來著,居然還犯這種錯誤,實在是慚愧。

也可能正因為此吧,她對這事兒記得特別牢。

姜愛國臉上一片迷茫,好半晌以後,他也沒想起來這一茬,倒是再次讓狂喜的情緒湧上臉龐,他拉緊閨女兒,頓時緊張起來:“真的嗎?這可如何是好呢?胖丫兒,要不,爸替你去廣播站請假吧,你這還沒三個月呢,又是兩個娃,可不能累著.”

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好像他已經看到兩個外孫孫給他招手了來著。

姜愛國對於妻子是有愧疚的,那時候,大家過得都不好,窮的很,年輕的時候,秀英又要上班,回來遇到搶收還得偶爾幫忙下個地,雖然家裡儘量不讓她乾重活來著,但家裡那麼多的事兒,秀英哪兒有不幹活的。

以至於,那會子月子調養的也不算太好,這些年,長了些歲數,雖然外表看不出啥,但腰痠腿痛身子乏累,尤其是遇到陰雨天氣,更是嚴重。

這回,閨女兒懷孕,可不能重蹈她媽的覆轍了。

姜愛國已經在尋思:女婿去了船廠,常年不在家,那他閨女怎麼辦?不由的,就對顧珩不滿起來,找的這什麼工作,都沒空照顧自個兒媳婦了!渾然忘了,當時顧珩找到這班上,說往後指望等在廠裡工作個三五年,許是有機會弄到城裡的戶口和房子的時候,他滿心的滿意和為閨女歡喜的事兒了!顧·每月至多七八天在外面浪·珩:“……”阿就,怎麼這就叫常年不在家了?姜愛國的情緒啥的,完全沒人跟他感同身受,便是姜嫻也不能,開完笑,她哪裡是那麼嬌氣的人,身體倍兒棒,脈象穩定,怎麼就不上班了?她還想著,等到懷孕後期再請假呢,總不能從前面請假請到後面,實在沒有必要的。

倒是李秀英的話挑起了姜二伯父的記憶,他眼神一亮,頓然過來,屁股一擠,二話沒說,就把自家弟弟擠出了小凳子,換他坐回原位,又仔細的開始摸著姜嫻的脈搏。

這會子,可再也沒人打擾他了,個個目光端凝的盯著他呢。

好一會兒,他才道:“倒是有極大的這種可能.”

脈搏略強勁是一點,另則,生雙胎這事具備母傳女的特性。

顧家也有對兒雙胞胎呢,姜嫻自己就是雙胎之一,那麼,她自己一肚踹倆娃,是極有可能的。

這一天,姜嫻終究是沒去上班,原因是,姜二伯父說了,到底是雙胎,還是穩當點兒,最好等到一個半月後,再活動活動,第一次懷孕得注意,若是帶不好,落下一身病不說,以後還容易懷不上孩子呢。

姜愛國和李秀英也沒去,閨女兒都這情況了,就算天塌下來,也得在家陪著呢。

於是,姜嫻被趕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的床上,被子蓋的好好的,由親爸送飯,親媽陪聊,過上了安逸的生活。

……顧珩風塵僕僕回來的時候,是在五天後的下午,他雖然衣服看起來有些塵土飛揚,但是精神上卻是神采奕奕的。

他身後揹著個不起眼的黑色布囊,很大,裡面有給自家媳婦兒買的小禮物,還有其他的他自己個兒的東西。

船行駛到外省岸,船員可以下船補給和自由活動一天,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顧珩就把臨近的街市逛了一遍,第一回去,就摸清了黑市和供銷社的位置,這不,得了些東西帶回來。

卻是越走,他眉眼之間就越是蹙了起來,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感覺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來著?又怎麼了?難道胖丫兒那邊有什麼事兒了?這般想著,他不由加快了步伐,臉色更加冷凝起來。

卻是突然,趙承光不知從哪裡蹦出來,大嗓門兒真是吼得全村都能聽見:“珩哥,你可真厲害啊,這麼快就有大喜事了!”

說著,一串溢美之詞從他嘴裡冒了出來。

顧珩越聽,額際青筋越盛,他打斷他,幾乎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說重點!”

可憐他聽了這許久,除了知道自己有喜事,啥也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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