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選擇是一項非常痛苦的事情。
如果只有一個選項，人並不會猶豫，會毫不猶豫的向著唯一一項選擇不停的前進。
但如果有兩個選項，並且兩個選項都有他所帶來的好處和壞處，選擇便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了。
太陽緩緩從天邊沉入大地，璀璨的陽光映照著無數雲朵，將雲化為了血紅色的火燒雲。
無盡的血色光芒中，無數的影子投射在大地上，黑暗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降臨大地。
神座上，黑暗之主看向自己面前的三十六位半神聖者，用無法言喻的語氣道：“你們知道用怎樣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才是真的為他好嗎？”
“兩個母親，一個母親在自己的孩子犯錯之後，並沒有懲罰他，而是不管不顧不講道理的寵溺包容他，孩子要什麼，她就給什麼，而另一個母親，在自己的孩子犯錯之後，懲罰他，並告訴他這樣做是錯的.”
“這兩個母親中，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為自己的孩子好？”
“請你們告訴我.”
黑暗之主提出了一個與現在情形不相關卻又有那麼一絲絲聯絡的問題。
艾爾維亞眼睛一亮，向前一步，鞠躬高聲道：“當然是第二個母親真正的對他的孩子好.”
“她告訴自己的孩子什麼是對的，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這會極大的提升他孩子在社會上的生存力，使得他的孩子有更大的機率在未來能夠活得更好.”
“至於第一個孩子，在那種形式的教育之中，會不知對錯，認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應該讓著自己，自己想怎麼樣就會怎麼樣.”
“但他的父母總有一天會老去，會死亡，他的母親會對他那樣的包容，但外人卻是無論如何無法那樣的包容他的，這由此帶來的便是他在社會之中的生存力大大降低，以後的生活，將會格外的艱難.”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但對和錯在不同的時代有時候是截然相反，甚至背道而馳的。
但對於文明來說，前進就是對的，進步就是對的，讓文明之中的個體更強壯，更聰明，更是對的。
其中，後一個尤為重要。
看向面露笑意的艾爾維亞，黑暗之主用一種悲哀的語氣道：“吾的眷屬既是我的孩子.”
“阿布洛斯，你說我應該是學第一個母親，還是學第二個母親.”
阿布洛斯再一次鞠躬的道：“您當然應該學第二個母親，您的眷屬是您的孩子，你應該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才是對自己真正有好處的？”
“而不是寵溺的讓他無法生存在這個世界.”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您如果真的愛他，應當讓他接受磨礪，鍛鍊自己，讓他變得更強壯，更聰明，更能夠適應之後生存的環境，能夠永恆的向前活著.”
他的神靈，終究是做出了最為正確的選擇。
正如他神靈所提出的問題一樣，是寵溺的讓自己的孩子化為廢柴，無法適應之後的社會環境，悲催的活著或者死去，還是告訴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磨礪他，提升他的能力，讓他在之後的社會之中活得精彩，活得更久，活得更好能？真正為孩子好的父母，都會選擇第二個，告訴自己的孩子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磨礪他提升他的能力，讓他在之後的社會中活得精彩，活得更好。
他的神靈提出了這個簡單但深奧的問題，用他告訴所有忠誠於他的眷屬，什麼才是真正的對他們好。
至於過程中的磨礪帶來的傷害，對比之後的精彩，是可以忍受的。
艾爾維亞無力的癱瘓在了大地上。
他輸了，他也失去了一切，生他養他的人民也將陷入無盡的謊言，欺騙和愚昧之中。
最可笑的是，從他的神靈說出他的問題之後，他的理智告訴他，真正為孩子好的母親，是第二個母親。
這代表什麼？這代表他的理智認同了艾爾維亞所提出的決定。
一個世界帶來的壓力狠狠的壓在他的心頭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恢弘的大殿中，最後一抹陽光消失在了天邊，火燒雲消失，只有最深沉的黑暗籠罩著世界。
然而在黑暗之中，無數璀璨無比的星辰，在其中一閃一閃的發著光。
黑暗孕育出了最為璀璨的光明，最為璀璨的希望，最為璀璨的未來。
三十六位半神聖者靜靜的離開了恢弘的大殿。
四百多位半神，在得知了他們的神靈要做第二個母親告訴自己的孩子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並且還要磨礪他的時候。
嘆了一口氣後，也沉默的離開了。
在愚昧，欺騙，謊言之中孕育出最為璀璨的光明，希望和未來。
他們很難接受，但他們也知曉，這才是真正的母親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在寵溺之中，讓自己的孩子陷入死亡，陷入沒有希望的未來。
他們無力阻止，也沒有理由阻止。
只是，為什麼那麼想哭呢？如果讓五百億眷屬戰死的父母爺爺奶奶等等祖先知曉他們的奮戰換來的是自己的子孫生存在愚昧，欺騙和謊言中，他們會怎麼樣呀？是在神靈的腳下哭泣，還是憤怒的抽出刀子面向神靈。
還是如他們一般，聽了神靈的問題之後，陷入最深沉的沉默之中。
他們不知道，也不更不想讓孩子們的先輩們知道他們的孩子們即將面臨什麼。
比故事更操蛋的，永遠都是現實。
愚昧，謊言與欺騙，竟然能夠孕育出最為璀璨的光明，希望和未來，這是何等荒謬的事情呀。
這等荒謬的事情，卻偏偏是現實。
他們想拔除自己正義的長劍，砍翻面前的不公，砍翻他們所有看不過眼的事情。
但現實是，他們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敵人在何方，不知道要砍誰。
甚至不顧一切砍完之後，回過頭來一看，原來最應該被砍的是自己。
因為砍完過後，突然發現，自己的文明被自己砍沒了。
他們明明消滅的是黑暗，是欺騙，是愚昧，是謊言，是不合理的東西，但偏偏是這些東西孕育出了他們的文明，使得他們的文明不停的向前。
黑暗，愚昧，謊言，欺騙沒有了，文明也就沒有了。
漆黑無比的大殿中，黑暗之主沉默的坐在自己的神座上，面向這無邊的黑暗。
時間推移，一輪明月，姍姍來遲，從世界的邊緣緩緩升起。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是一張陷入極度痛苦的臉。
他嘶啞的道：“這就是文明嗎？以前我不懂，但現在，我懂了.”
“絕對軍事主義化規則，看起來好像也與艾爾維亞的規則差不多.”
“只是，一個是在他們自身所需要的光明之中，戰爭之中，獲得文明的昇華，而另一個，是在愚昧謊言與欺騙之中獲得文明的昇華.”
以前在養育他的世界之中，他只需要在世界意志的指揮之中，努力的做好自己責任範圍之內的事情。
他並沒有最為深沉的感受到什麼叫做文明。
而在晶婭世界，他歷經希望，毀滅，重建希望等等無數的磨難，最終面對名為文明的事物。
這一刻，他看似有著無數的選擇，但他的選擇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不擇手段，不論光明和黑暗，不論謊言與欺騙，用盡一切手段，讓文明前進，奔向名為最為光明的未來。
如果他不這樣做，因他而升起的文明，會在如螢火蟲一般的光明之中，奔向名為死亡的深淵。
而他，也將被打回原形，重新成為那一個在自己世界中被世界母親所保護著的孩子。
他已經長大了，他不想被當做孩子一般的被保護著了。
因此，他必須做出最為理智，最為正確的選擇，在因他而生的文明，奔向最為璀璨的未來的同時，與文明一同接受最為璀璨的未來。
月光，透過大殿的大門照耀在黑暗之主的身上，這一刻，他真正的長大了。
……數個月後。
黑暗之主所統治的一座城市中。
數十個小孩哭泣的攔在身穿牧師袍的牧師面前，他們悲傷的道：“傑克老師不要走，我們再也不敢捉弄你了，求求你不要走.”
“我們想讀書，給你吃糖好不好？你不要走了.”
“嗚嗚嗚！”
孩子們哭成一團，一邊哭一邊抱住了傑克牧師。
傑克牧師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一群，原本充斥著歡聲笑語，此時卻滿是悲傷的孩子們。
張了張嘴，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用手擦怎麼也擦不完，喉嚨也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想說話，但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怎麼了，上面突然要把他調走，讓他離開這一群可愛的孩子們。
調走也沒什麼，至少他所去往的是一個政府教堂，比他如今的工作好多了。
但好歹要找一個替代他的人呀，這一個小村莊，就他一個牧師老師，他一走，整個村莊的孩子將徹底沒有上學的機會。
而且他打聽過了，不僅僅是他這個村莊，周邊村莊的牧師老師都將被調走，就連小鎮中的學校，也將被拆除。
而且他的老師也給他來信了，更大的城市之中，無數的牧師老師都在被以極快的速度調離自己曾經的崗位。
種種資訊透露出的可怕未來。
讓他知道，他面前的這群孩子，以及這個國度所有的孩子，除了高層之外，即將會失去受教育的機會，歸於愚昧，不知道何為道理，只能渾渾噩噩的過完一生。
正因為如此，他才如此的傷心。
教室之外，一位一階的教廷騎士，帶著十位普通騎士，靜靜的站立在教室的門外。
看著教室裡面所發生的，他們的眼睛之中滿是不忍，但面對上級的命令，他們卻只能執行。
好一會兒過後。
孩子們的眼淚已經哭幹，聲音也已經嘶啞。
一階騎士見孩子和老師有哭死的風險，在內心中說了一句抱歉後，帶著十名騎士，小心的擠開孩子們。
他一把抓住傑克的手，用力的把他往外面拉。
而周邊的十位士兵，默默的組成人牆，將孩子們擋在了外面。
傑克牧師沉默的被一階騎士拉走，看著周圍哭成一團，想要衝過來的孩子們，內心之中痛苦無比。
數十分鐘後。
四輪馬車之內，傑克牧師面向自己面前的這一位超凡者，用嘶啞的喉嚨對著一階騎士道：“我看得出你也可憐那些孩子，我想請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讓那群孩子沒有未來？連受教育的權利都沒有.”
他實在是搞不懂如今的情況到底是因何而發生的。
他跟隨著他所信仰著的神靈，響應著神靈的意志，賜予這些身處於黑暗之中的信徒與知識。
做的是正義的事情。
為什麼要讓他離開這正義的崗位？並且還要讓正義被埋在泥土之下，讓那些孩子失去光明，迎接黑暗。
一階騎士看著傑克牧師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不自覺的移開了自己的眼睛，有些理虧的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只是在執行長官給我的的命令而已.”
“不過我曾得到過一些小道的訊息，訊息裡面說，這是為了更加璀璨的光明，希望和未來.”
一邊說，一階騎士的頭不由得低的更低了。
不讓孩子們接受教育，是為了更加璀璨的光明希望和未來，這聽起來怎麼感覺那麼扯淡呢？他表示他這個騎士的騎士腦袋有些不夠用，實在是聽不懂這麼深奧的道理。
聽見一些騎士的話，傑克牧師瞬間暴怒，憤怒的咆哮道：“不讓孩子們接受教育是為了更加璀璨的光明希望和未來.”
“這是什麼歪理？這是把真理丟進糞坑裡面，侮辱真理二字.”
“我要向吾神祈禱，告訴吾神，有文明的毒瘤在毒害他的子民.”
傑克牧師已經被氣瘋了。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聽過這麼離譜的話語。
不讓孩子們接受教育竟然是為了更加璀璨光明的未來。
這有理嗎？世間的道理就沒有這樣的，他一定要將這裡的情況告訴他所信仰的神靈。
讓神靈拯救他的子民們。
面對傑克牧師的咆哮，一階騎士的腦袋低的更低了。
顯然他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非常的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