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很多男人都藉著種種機會親近她,想辦法去摸她的腰身,當年還有讀書人寫過什麼‘醉摸洛花梨,細腰值千金’的詩句,唉,那些內容啊,真夠難聽的。

聽說啊,洛花梨性情孤高,除了唱戲之外不愛搭理人的,最反感就是那些庸俗好色的男子,最恨的也是被男人摸腰,沒少為這事跟人吵,得罪了不少達官貴人.”

夏雨琳聽到這裡,眼前立刻浮現出這樣的畫面:唱完戲後,洛花梨回到後臺,那些有權有勢的男人湧進來,藉著恭喜演出成功、向她表示崇拜之類的機會圍住她,鹹豬手在她的腰間摸來摸去,她又氣又急,罵也不是,推也不是……還有,她不得不跟著戲班子一起給權貴們吃飯陪酒,席間又被那些男人趁機摸腰,她又羞又怒,但總有不能翻臉的重要場合,而男人們看著她的目光既是色迷迷的,也是輕賤的……唉,她在心裡長長地嘆氣:夏老太太是怎麼樣的女人?她怎麼可能接受這樣一個可能常常被男人揩油的戲子進門?尚天繼續說:“好在她戲唱得好,名頭夠大,有很多權貴是她的追隨者,肯為她撐腰,她總算還能保得一身的清白.”

清白又如何?夏雨琳在心裡淡笑,在這個時代,戲子就是戲子,下九流的職業,地位可能只比青樓女子好那麼一點點,加上那種種猥瑣低階的傳聞,洛花梨是不可能入得了夏老太婆的眼睛!尚天忽然想到了什麼,拍手,又興奮地道:“對了,聽說洛花梨還有一雙很媚很媚的眼睛哪,只要眼珠子微微一轉,就能勾人的魂!她當紅那幾年,不知勾了多少人的魂呢,聽說還有皇親國戚想買她作妾,但都被她拒絕了。

世人都說她野心極大,恐怕是想當妃或當正妻呢,又有人笑話她不知天高地厚……”夏雨琳問:“你不是看過她的畫像嗎?她的眼睛有沒有勾你的魂啊?”

睢他,說得那麼興奮,口水亂飛,眼睛發光就算了,連稱呼都變來變去,洛花梨是“姨娘”好不好?尚天摸了摸頭,仔細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倒沒有!我看那畫像上的眼睛是畫得很漂亮的,跟七小姐的眼睛有點像,都是鳳眼來這,不過,我倒不覺得很媚,只覺得漂亮……”鳳眼確實是最勾魂的一種眼形了!夏雨琳在心裡暗想,這種勾魂的眼形配上一代名伶的演技與風情,能不勾魂攝魄?她不愛看戲,尤其不愛看那種節奏緩慢、唱腔單調、期期艾艾唱半天也不知在唱什麼的京劇之類的,但她一直都承認那些花旦在舞臺上的眼神非常勾魂迷人,她相信洛花梨也有那樣的眼神與魅力。

但那幅畫沒能讓尚天有這種感覺,那一定是夏鶴清的畫技還不夠高明瞭!這段時間,她刻意關注過夏鶴清的不少作品,有形無神,真的差他哥太遠了!想到這裡,她眼裡閃過不屑之色:夏鶴清這老色鬼,靠著他哥的名頭與本事,究竟在外頭騙了多少美女啊?“這位洛花梨大美人既然眼光這麼高,又怎麼看得上夏鶴清?”

她問。

尚天自動忽視她直呼父親的名字:“洛花梨雖然瞧不上那些權貴,卻喜歡文人才子。

但凡有些名氣和才氣,又不會輕薄女子的才子,她都喜歡結交,還常常以‘才女’自居。

聽說沒事的時候,她常常設宴邀請各方才子前來聽戲吟詩什麼的,當年在讀書人的圈子裡也算是名噪一時了.”

“所以,她就這樣跟夏鶴清認識並好上了?”

“嗯。

聽說有一次,有人請老爺去家中聽戲,這家請的就是洛花梨所在的戲班子。

本來啊,洛花梨嫌這一家不夠有名氣,不想去,後來聽說老爺子也去,這才改變了主意。

才子佳人相見,當場就看上眼了。

據說啊,當時兩人臺上臺下就眉目傳情,勾搭到了一起,哦,應該說是一見鍾情,情難自禁。

聽說當天夜裡……”他期期艾艾地說不下去,只是臉龐紅紅的,眼睛瞟來瞟去,不敢看夏雨琳。

夏雨琳心裡明瞭,哼了哼:“就睡到一起對吧?”

《西廂記》裡的千金小姐鶯鶯,接受了那麼多的封建教育,還不是見到那個小白臉男豬腳後沒多久,就睡到一起了?所以說,才子佳人並不都是恪守禮教的,一旦“情難自禁”,他們也可以很火辣的啊。

在這出悲劇的狗血大戲裡,夏鶴清是處處留情加留種的風流才子,洛花梨是演多了風花雪月的女演員,兩人在相見之前應該就已經久聞對方大名(芳名)了,一見面,發現對方比自己想象的還俊,彼此又有情的,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反正,就她所知,玩藝術的人談起戀愛來,幾乎都這樣的。

尚天臉龐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暗暗佩服小姐說話如此大膽:“是、是這樣沒錯!反正打那以後,兩人就打得火熱,難捨難分。

聽說那陣子,老爺天天往戲班子和戲臺子跑,只要洛花梨上臺唱戲,老爺必定捧場,砸了很多錢不說,還天天給洛花梨畫畫寫詩什麼的,轟動一時啊.”

夏雨琳道:“老頭子這麼幹,老頭子他娘很生氣吧?”

這兩個人這麼高調,夏老太婆豈不是恨死了洛花梨,認為是她勾引、帶壞了自己的兒子?尚天點頭:“是啊。

是說老爺當年真的為洛花梨花了好多錢,字畫首飾什麼的不斷送出去,甚至還在京城裡買宅子,跟洛花梨住到了一塊兒,有時一連十幾天都不回來,家裡鬧得很厲害呢。

而洛花梨有老爺寵著,聽說架子也變大了,在外頭常常以老爺的外室自居,經常愛唱不唱的,還動不動就跟別人爭吵……”夏雨琳暗想,這個洛花梨雖然任性清高,卻也是個沒心機的年輕女孩兒,一旦陷入熱戀之中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天真地以為這個男人可以讓她依靠一輩子,也不想想她跟夏鶴清之間的差距。

她問:“她一個唱戲的,動不動就擺架子發脾氣,一定得罪很多人,夏鶴清能保得住她?”

“怎麼保不住?”

尚天一副“你不知道了吧”的樣子,“老爺子雖然不是什麼大官,但他人脈廣,人緣好啊!您看看,莫說那些王爺官員了,就連皇上都跟他稱兄道弟的,誰敢跟他作對啊?”

夏雨琳想了想:“說得也是.”

“所以啊,洛花梨跟老爺好的那兩年,真的很風光呢,這京城再沒有男人敢對她輕薄的.”

尚天道,“而她也慢慢地不再唱戲了,只等著老爺娶她進門了.”

夏雨琳道:“老太婆一定不讓吧?”

“是的.”

尚天道,“雖然家裡當年已經有了十幾位姨娘,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這些姨娘中還有青樓出身的,但老太太就是看不上洛花梨,認為戲子無情,不管老爺怎麼求,她就是不肯點頭。

沒辦法,老爺子只得讓洛花梨暫時住在外頭,而洛花梨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夏家,便正式離開梨園,不再唱戲,也不再拋頭露面.”

夏雨琳盯著他:“洛花梨有沒有因為不能嫁進夏家而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麼?”

尚天很認真地想了半晌,才搖搖頭:“我聽過很多傳言,但真沒聽人說過洛花梨因為這事而鬧的。

喔,對了對了——”他猛拍大腿:“鬧是沒鬧過,但哭倒是有的!聽說老太太瞧不上她,寧可讓老爺娶青樓女子進門也不讓她進門以後,洛花梨哭得很厲害,誰都不理,每天只是把自己關在屋裡哭不停。

眾人都擔心她會自盡呢,但她幾天後就自己出來了,說她這輩子都不再唱戲了,然後就把唱戲用的胭脂膏粉、戲服衣袍、首飾道具什麼的全丟了砸了燒了,一樣不留……”好剛烈的女子!夏雨琳在心裡暗暗道,洛花梨以自己的才貌為傲,自以為能配得上夏鶴清,沒想到卻被夏家視為垃圾,一定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決定從良,不再當“戲子”。

這樣的洛花梨,應該是真的愛極了夏鶴清的,要不然怎麼會捨得放棄這一切?洛花梨的職業在這個時代再怎麼低賤,也還是世人追逐的一代名伶,憑著她的才貌名聲,要嫁給普通點的好人家當妻,或給皇親國戚當妾什麼的絕對不難,但她偏偏非要嫁給大她十幾歲、妻妾成群的夏鶴清,足見她對夏鶴清的愛意之堅定。

嫁進夏家受阻,她一定以為夏家不接受她是因為她的職業不好吧?她以為她放棄她的職業,當個世人眼裡的良家婦女,就能被夏家接受,就能堂堂正正地當夏鶴清的女人吧?可惜啊,她既看錯了男人,又不懂得人情世故,完全不知道如何去討好權貴和別人,不知不覺間得罪了夏老太太都不知道,這就為她日後的悲劇埋下了禍端。

她問尚天:“你覺得夏老太太能接受夏鶴清納青樓女子進門,為何不能接受他納洛花梨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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