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家毫不起眼的賭場面前,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撐著一把油紙傘緩緩的走了進去。

正值白日,可裡面卻昏暗無比。

裡面只有寥寥幾人在賭大小,生意實在是慘淡的很。

蘇元璟一走進來,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面容俊美,長身玉立,與這陰暗的賭場格格不入。

就在大家都在好奇,他是過來幹嘛的,他竟然收了雨傘,走到了賭桌的面前,直接將一百兩的銀票押在大字上。

他這一舉,叫莊家乃至眾人都皆為一愣。

那莊家瞧著他這一身一桌,怎麼也不應該跑到他們賭場來才對。

蘇元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敲了敲:“掌櫃的,不開嗎?”

“開,開!”

掌櫃的反應了過來,準備開時,目光落在了那張銀票上,頓時為難道:“不好意思,這位公子,我們這裡只是小賭場,最對只能以一兩銀子為賭注.”

“可我身上只有銀票.”

蘇元璟頓了頓,“勞煩莊主幫我將銀票換成銀子吧.”

莊主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這位公子要換多少?”

“不多,往上加五十兩吧.”

“公子請稍等.”

不多時,就有人過來帶蘇元璟去換銀兩了。

那人將蘇元璟一直帶到了一個房間外面:“公子,我們家堂主就在裡面等著你.”

蘇元璟輕輕頷首,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等著的人,正是楚大志。

在他進來時,楚大志的目光就沒從他的臉上移開。

驚訝、喜悅、激動,各種情緒在他臉上呈現出來。

蘇元璟微眯了下眼睛。

楚大志一臉激動的上前道:“你是蘇家二公子?”

蘇元璟不明白他為何而激動,但是還是點了點頭:“是.”

“真的是你!”

楚大志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哽咽道:“殿下!”

蘇元璟的臉色登時一變。

他的身份,除了蘇臻夫婦,便只有身邊幾個心腹,跟澱京別院的幾個老人知曉,這個男人又是如何得知的?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你是?”

楚大志看到了他眼中的戒備,頓時擦了擦眼睛:“我是你的舅舅.”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率先拿出了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這是你娘寫的信.”

蘇元璟接過,將信開啟,一目十行的看完後,表情逐漸的凝重了起來。

這的確是他孃的字跡。

他孃親在懷了他之後,就決定送他出宮,所以她事先寫了很多信給他,她把信都交給了蘇夫人,每年他生辰一到,蘇夫人便會將孃親的信給他。

她的字跡,蘇元璟已經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中。

所以這一眼,他便認出來了。

而信上,也寫了他是如何被送出宮的。

當年皇后在懷他的時候,宮中已經有了兩位皇子,分別是如今的黎王跟寧王。

現在的皇后在當時也只是一個貴妃,身後是魯國公府,魯國公同蘇家一樣,都是手握重兵的臣子,便是攝政王想動魯國公府也得有些顧忌,而先皇后,卻無權無勢。

雖說皇帝是一個傀儡,可也擋不住他們對皇位的窺覷。

所以皇后無論如何也不能順利生產。

皇后知曉自己在生產時,會經歷鬼門大關。

若是自己能夠活下來,她還能努力的保護自己的孩子,可若是自己死了,皇帝無暇顧及,她的孩子只能那些不受寵的皇子,在冷宮可憐兮兮的長大。

要麼,就是在幼年時,便孤零零的死去。

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毅然決然的提前生產,用狸貓換太子的辦法將孩子送出了宮。

蘇元璟沒想到,冒死帶他出宮的人,竟然是他的舅舅。

“舅舅……”楚大志一下子就紅了眼睛:“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我竟然還能夠見到你,起初蘇家的姑娘來找我,我就有些懷疑是你了.”

為了不暴露蘇元璟的身份,楚大志隱姓埋名,遠離澱京,不去打擾蘇元璟的生活。

可如今他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南城這種盡是豺狼虎豹當道的地方。

他才冒險前來相認。

蘇元璟也沒想到,血濃於水的親人除了父皇,還有一個舅舅在世上。

一聽到楚大志說起蘇挽,蘇元璟目光一柔:“舅舅怎得會成為了龍虎堂的堂主?”

“說來話長,這些以後我再同你說,但是,”楚大志長嘆一聲:“小璟,你不應該來南城的,南城沒你想得那麼簡單,這裡明面上是屬於大祁,但是梁田跟定北侯這兩個狗賊已經歸順了淮南王,你留在這裡會有生命危險的,當年你娘將你送走,就是希望你能夠好好活著,不希望你捲入這些紛紛擾擾,你又何必趟進這趟渾水中?”

蘇元璟笑了笑:“舅舅,很多時候不是我想置之事外,便能夠的,我也有我有守護的,所以南城我非來不可.”

楚大志還是不贊同道:“你可以去別的地方,為何非要來南城?你若真當我是舅舅,便早早離開吧,今日你我便當做沒有見過.”

而他會在保護蘇元璟離開後,也帶著兄弟們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舅舅.”

蘇元璟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認真:“你知道為何娘會讓你將我交給蘇家,而不是由你帶著我遠走高飛嗎?”

楚大志皺了下眉頭,這個原因,他一直到現在都沒弄明白。

但他還是忍不住道:“因為,蘇家滿門忠烈.”

“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母后她放不下父皇,我在蘇家,可以時常跟父皇見面.”

幼時,皇太后還在。

她便常常邀請蘇夫人進宮,每次蘇夫人進宮都會帶上他。

父皇也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見面。

在他三歲時,他的眉眼逐漸開始有了變化。

越來越像父皇,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父皇便開始暴飲暴食,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從一個英俊的男子變成了大腹便便的模樣。

如今,便是他同父皇站在一塊,也沒人會覺得他們兩個像父子。

“母后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真的遠離這趟渾水,所以,我自幼便知曉了自己的身世,舅舅,外祖父一生清廉,卻遭受不白之冤,落得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難道舅舅就不想為家人洗刷冤屈,手刃仇人嗎?難道舅舅寧願一輩子躲在黑暗中,讓楚家遺臭萬年嗎?”

“我……”楚大志如鯁在喉,他何曾不想?他比誰都想!逃離澱京後,他改了不少的名,可最後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改掉自己的姓。

楚家就剩他了。

可是他如今的力量,就猶如螳臂當車,哪裡是那些人的對手?他煩躁的抓了下頭髮,往椅子上一坐,半響,卻是低低地笑了起來:“舅舅不如你。

可是,一定要選擇南城嗎?”

“是.”

楚大志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道:“小璟,你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吧,舅舅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幫你!”

蘇元璟朝著他拱手,語氣鄭重:“元璟謝過舅舅.”

楚大志擺擺手:“這家賭場,是我開的,你若是有事,便來此處找我,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不然暗中盯著你的人,可就要懷疑了.”

蘇元璟沒有立即離開,他去賭場玩了幾把,輸了不少的銀子,可能手氣不好,他賭了十來把就黑著一張臉離開了。

他從賭場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被梁媛看見了。

她也剛從一家胭脂鋪中走了出來,一出來,就看見了蘇元璟。

梁媛本想叫住他,可轉眼看了一眼他身後的賭場,到了嘴中的話,嘴中被她嚥了下去。

“小姐,那不是縣令大人嗎?我們不上去打招呼嗎?”

“不用.”

在這種場合下相識,也太掉身份了。

她要用最美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梁媛緩緩的勾起了唇角,扶了扶頭上的步搖,不禁想起蘇挽的打扮。

頓時眉頭一皺:“不逛了,明日讓南城的裁縫都到府裡來,我要在母親的生辰宴上大放光彩!”

將那蘇挽徹底打壓下去!蘇挽並不知道,某些人已經將她視為仇敵,千方百計想要壓她一籌呢。

她正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店鋪中,她先調了一批胭脂過來,打算先賣胭脂,再逐漸加入別的。

至於衣服,她也按照南城的天氣專門設計了幾個款式。

不過,她並不打算馬上就將衣服擺出去售賣。

冬蘭看著蘇挽畫的成衣圖,不解道:“小姐,這些衣服若是做成成衣,一定會很搶手的,為什麼不賣呢?”

“不是不賣,而是不是時候.”

蘇挽擱下筆,看了一眼窗外,這會又下起了綿綿細雨:“時候還早,我們去給二哥哥送飯吧.”

蘇元璟每天午時都會回來吃中飯,可是衙門離這實在是有些遠,遇到雨天,他回來一趟,衣裳都溼了。

冬蘭趕緊下去準備了。

此時的衙門外,一個年邁的老者敲響了衙門外面的鑼鼓。

鑼鼓是剛修好的,重重幾錘下去也只發出了幾道悶悶的聲音。

不多時,顧簡從裡面走了出來。

衙門許久沒有縣令,別說捕頭了,便是連幾個小兵都沒有。

偌大的衙門,寒酸到只有三個人。

一個是蘇元璟,一個是顧簡,還有一個,便是經歷過好幾個縣令的師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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