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知道古法石板的訊息後,心情激動了小半天,現在回想起辛妙娑的表情狀態,才發現她有問題。

這個女人看似刁蠻任性,野氣十足,卻絕不是愚蠢之輩,怎麼會輕易承認是來殺官兆曦的。

是了,她的真實目的,應該是為了古法石板。

而官兆曦聞言,卻是秀眉微皺。

“易寒,你剛剛說...辛妙娑?你認識她?”

她已然摘去頭巾,穿上了從儲物戒中拿出的衣服,白衣似雪,衣袂飄飄,美得不可方物。

易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疑惑道:“剛剛見過,莫非你和她...”官兆曦點頭道:“她是物藏森林的象道修者,已然成就大道宗師,是目前最年輕的大地之隱.”

“我和她是朋友,認識已經快十年了.”

易寒這下懵了,瞪眼道:“昨晚她夜闖青州城,被禪劫佛砂捕獲了,難道她是來救你的?”

“禪劫佛砂?”

官兆曦臉色變得鄭重起來,眉頭皺得更緊:“這東西不是應該在白王殿嗎?”

易寒道:“因為古法石板,上個月調到青州來了.”

官兆曦神情有些凝重,道:“前年在西極域,我代表日月聖宮,與西極苦禪寺聯手降魔,曾見過此物.”

“此物...略有些古怪,它來青州,不是什麼好訊息.”

說到這裡,她又釋然了些,笑道:“不過辛妙娑那邊,倒不必擔心,靈武國不敢拿她怎麼樣,畢竟她是物藏森林的人.”

易寒沉思片刻,也笑了起來,道:“我們出去坐坐,有些事找你聊一聊.”

官兆曦點頭,正好她想和易寒聊一聊。

夕陽將逝,殘霞如天公潑血,染紅大地。

黃昏中炊煙裊裊,已然有些寒冷。

坐在涼亭的石凳上,易寒微微縮著身體,雙手插進袖口,不由地打量著官兆曦。

她穿著單薄的白衣,項間掛著水晶吊墜,偶爾露出白皙細膩的皓腕,如雪一般的面板像是不屬於人間。

此刻的她,盡顯光明神官的高貴與仙氣,也隱隱有幾分神曦女帝的風采了。

官兆曦察覺到他的目光,並不羞澀,也不存在惱怒,而是大方地坐直了身體。

她輕笑道:“今日的我,和前日初識,有什麼不同?”

易寒想了想,才笑道:“人靠衣裝,你穿這套衣服的確好看了很多.”

官兆曦嫩如青蔥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敲,雙眼眯成了月牙兒,道:“你也知道,我修《日月聖法》,境已入燈,玄心至誠,雙眼為秋水所洗,不為人欺...”說到這裡,她微微笑道:“所以你有任何歪心思,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要小心哦.”

易寒不禁大笑,官兆曦就是官兆曦啊,落落大方,坦坦蕩蕩,卻又如此令人著迷。

他搖頭道:“目前為止還沒什麼歪心思,先談正事吧,這很重要.”

官兆曦笑容一收,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沉聲道:“當然很重要,古法石板這四個字,重若萬鈞.”

“那是號稱天下第八道的靈道的奧義石板,上面纂刻了靈道之祖的修煉法門及心得感悟...”“那是萬古至寶,卻也是邪惡之源.”

說到這裡,她目光鎖定了易寒,道:“若是將古法石板在青州的訊息散佈出去,那就是羅天諸雄皆至,天下雲集響應了.”

她的語氣很嚴肅,因為她太清楚這件事的可怕程度。

易寒反而輕鬆一點,微微臻首,笑道:“大家都來,這樣就熱鬧了.”

官兆曦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易寒沉思片刻,才道:“我要得到古法石板,這對我很重要。

青州城目前的格局太清晰了,靠我自己是不可能爭得過靈武國皇室的,只有將訊息公之於眾,諸雄皆至,我才有機會渾水摸魚.”

官兆曦眼中閃出光輝,那清澈的目光似乎要將易寒看透。

她鄭重道:“靈道,以死為相,以命為途,傾聽逝去的聲音,述說未知的耳語,與死界同感,與邪祟共謀...”“你跟我說你心有大志,欲上九天攬月,要我做你的領路人.”

“但我,做不了一個惡魔的領路人.”

這番話堅決、鏗鏘,有態度,有力量,不愧是神曦女帝啊。

在這個時代,可以說幾乎所有人都是這種想法吧,靈道畢竟又稱死道,是邪惡的象徵。

但只有易寒知道,靈道在後世拯救了羅天世界。

他笑了起來,看著一臉正色的官兆曦,緩緩道:“你知道三生藤蔓嗎?”

官兆曦愣了一下,皺眉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這是你昨日為我煉的丹藥.”

易寒道:“那你知道地底極陽草嗎?”

官兆曦擺了擺手,道:“別繞了,直說吧.”

易寒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三生藤蔓極具生機,且具備不規則的藥性,常人觸碰了它的汁液,便會渾身生出肉瘤,痛不欲生,活活脹死.”

“地底極陽草受地火溫養,極熱極烈,常人服用,血液沸騰,衝破血管,五臟爆開,萬不能活.”

“這二者,都是劇毒之物.”

說到這裡,他看著官兆曦道:“但它們救了你.”

“三生藤蔓不規則的生機祛除了你的腐毒,極陽草的烈性祛除了你的寒毒.”

官兆曦極為聰慧,當然明白易寒的意思,她搖頭道:“這二者不能與古法石板相比,藥是死物,修者卻是活物,靈師...過於可怕.”

易寒道:“兆曦,你錯了.”

官兆曦看向他,發現他的臉色極為平靜,平靜之中帶著一股莫名的滄桑。

這一股滄桑,顯然不該出現在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身上。

“我錯了?”

官兆曦極為錯愕,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說過她錯了。

即使是質疑日月聖宮的修煉法門,大殿主都沒有說她錯了,而是說她不再適合留在日月聖宮了。

易寒憑什麼說我錯了?她有些不服,微微抬起頭,揚著潔白的下巴,看著易寒。

而易寒則是想起了許多事。

他的臉色變得深沉起來,眼眸中露出了莫名的悲傷。

他的聲音很低,卻足以聽得見:“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修者都是可怕的,無論這個修者是靈脩,還是武修.”

“對於一個世界來說,在即將覆滅的時候,也沒有人會在意拯救它的是靈脩還是武修,人們只會在意,有沒有人拯救它.”

“古法石板不是邪惡之源,是一柄劍.”

“它指向何方,取決於執劍人.”

官兆曦的思維依舊很清晰:“但靈道的修煉方式,是以靈魂感悟生死,觸及的是最禁忌的東西.”

“靈師溝通死靈,製作傀儡,種下詛咒,這些都是最惡毒的術.”

易寒抬起頭來,看著她,沉聲道:“你有珍惜的人嗎?”

官兆曦皺著眉頭,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溫和了一些,輕輕點頭。

易寒道:“你最珍惜的人,被一個惡徒殺了,你會不會願意付出代價,去請靈師復活這個人?”

官兆曦沉默著,猶豫了很久,緩緩搖頭。

易寒笑了起來,輕聲道:“你之所以搖頭,並非不願意讓你珍惜的人復活,而是你有你的智慧和見識,你認為靈道的復甦會帶來更深重的災難,所以忍痛拒絕.”

“但是...一個普通人,他不會拒絕的.”

官兆曦道:“所以你的看法是,靈道只是一種術,和巫道、文道、陣道、象道一樣,都是修煉體系之一?”

“當然.”

易寒輕輕道:“靈道就是劇毒之藥,能害人,也能救人.”

“我一定要得到古法石板的原因是,我認為靈道在極端情況下,比其他修煉體系更有用.”

“打個比方,比如...”易寒的臉色有些黯然,低聲道:“比如一座城,被一個邪惡的存在覆滅了,那麼...我相信一個出色的靈師,一個超越了大道宗師的靈師,能夠復活這座城的所有人!”

“這難道不是善?難道不是一種逆天的造化?難道不是修者應該追求的...武為蒼生用,血為弱者流?”

聽到最後一句話,官兆曦的背脊頓時直了起來,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她的眼睛在發光,忍不住道:“武為蒼生用,血為弱者流,這句話何其壯闊.”

易寒低聲道:“我見過一些事,一些慘劇,我看到過數以億萬計的生命隕落...”“或許是在夢裡,或許是在前世...那種痛,深深刻在了我的骨血之中.”

官兆曦看著他,心有些顫,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易寒也看向她,看著她清澈的眼眸,低聲道:“你要相信我,用你的至誠玄心,看到我的意志.”

“我看到了.”

官兆曦的眼睛無比清澈,像是一汪泉水,又像是一片大海。

她嘴唇微微張開,呢喃道:“有血,有吶喊,有光明...”她閉上了眼,沉默了足足一刻鐘。

易寒沒有打擾她,這一刻鐘對於他來說也極為重要,因為官兆曦的答案,決定了他們能不能一起走下去。

這是道的抉擇,必須相符合。

官兆曦的眼睛終於睜開了,閃著明亮的光,那般耀眼,那般深邃。

如冰雪初融、春暖花開,如陽光沐浴、清風拂柳...她微微一笑,撩了撩眉間的秀髮,眨著眼睛道:“或許...我至少不應該過早的下定論,至少應該暫時支援你,看看未來會發生什麼.”

易寒拳頭猛然攥緊,忍不住道:“太好了!”

官兆曦繼續道:“靈道覆滅已經一萬多年了,因為這個一萬多年來持久的流言與傳說,從而否定你堅定又符合理智的判斷,的確不對.”

“對不起易寒,我為我的偏見和不信任向你道歉,我的心胸應該再開闊些.”

夕陽早已下山,天空的殘紅已然抹上了黑色,夜幕降臨了。

可易寒覺得官兆曦整個人都在發光,或許這就是神曦女帝的人格魅力。

即使她現在沒有修為,都那麼令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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