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外城區陳添記茶館。

“自從那個姓聽的王八蛋走了,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幹活時渾身有勁!”

“哈哈,我們那裡也是,走了一個狗雜種廠長,換上老隊長管我們,還一次過將之前欠我們的工資全部結清,這些日子大家幹活都特別有勁!”

“別侮辱狗,狗能聽懂人說人話,人卻聽不懂狗說狗話,那群混蛋廠長既聽不懂人說人話,自己不會說狗話又非要說,狗比他們聰明得多!”

“對,說得有理!哈哈!你應該投稿給《青年報》,說不定能賺點稿費!”

“你這是落伍了吧,這就是《青年報》最新內容,我抄的,嘿嘿.”

牧晴眉一邊吃涼拌魚皮和炸醬撈鹼水面,一邊聽旁邊工人們的聊天,心裡暗自得意。

不論是《青年報》,還是‘工改’計劃,都與她有密切聯絡,她自然有得意的資格。

雖然沒有實際盟約,甚至互相沒有見面,但荊正威和陰音隱已經與白夜展開深度合作,而尹冥鴻就是雙方之間的橋樑以及執行人。

在白夜內部,他們將‘提拔工人代表取代商會負責人’的計劃稱之為‘工改’。

其實一開始有不少人認為,荊正威只是想借白夜實現自己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改善工人環境,甚至可能卸磨殺驢,壓榨完白夜的價值就會將他們當抹布一樣捨棄。

但他們看到荊正威真的完全放權給尹冥鴻,甚至願意將工人欠款結清——哪怕用的是其他商會的資產——他們也逐漸對荊正威服氣了。

沒辦法,玄燭白夜這些年實在太苦了。

他們就像是生活在泥濘裡的沃土,哪怕他們傾盡全力,也只不過減緩自己被淤泥汙染的速度,而泥濘裡到處都長滿了無限吸收營養的盛放的罪惡之花。

他們這些乾淨的泥土,根本沒辦法培養出屬於白夜的花朵。

這時候,外來的晨風惡土‘陰音隱’出現了。

其實大家並不是很贊成尹冥鴻與‘陰音隱’合作,但隨著時間推移,玄燭白夜發現‘陰音隱’做到了許多他們做不到的事。

而最成功的一項,莫過於‘陰音隱’成功將荊正威培養成玄燭第一白蓮花!有了荊正威這座靠山,白夜也迎來了他們為所欲為的時代。

一百五十六間工廠店鋪的工人主管裡,有五分之一是白夜的人,有三分之一經過試探後,表示出對白夜思想的嚮往。

僅僅是過去了數月,玄燭白夜便迎來了空前的擴張!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前些日子的白夜小型聚會里,白夜行者們都一改往日愁眉苦臉苦大仇深的臉孔,眼神裡充滿了希望,熱情地討論‘工改’計劃的細節以及後續應對計劃。

之前那些前輩們每次看見牧晴眉就會說‘要好好努力修煉’,但那次聚會里,居然沒人理會牧晴眉了!他們之前對牧晴眉如此期待,是因為他們已經沒希望了,而牧晴眉代表下一代的希望;而現在,他們發現自己也能煥發第二春,自然就對牧晴眉沒需求了!就像大號練廢了,只能指望小號,而現在忽然推出了洗點服務,那大家自然會撿起大號繼續玩,小號就掛機自己發育吧!牧晴眉對此非常滿意,修煉時摸魚都感覺自己少了許多愧疚感。

這時候,店外面有一隊臨海軍路過,茶館裡的聲音都變低了,直到臨海軍的人離開後才恢復喧譁。

忽然有人問道:“……你們說,他們到底搶了多少錢啊?”

‘他們’沒有說明是誰,但大家都明白他在問什麼。

“肯定很多吧,你看那些大老闆大老爺都不願意給,非得荊正威帶著軍隊搶了望海公和望海公的小女兒,他們才肯乖乖給錢.”

另外一個訊息靈通的茶客譏笑道:“肯定是一個多到他們寧願斷子絕孫都不願意給的程度.”

“被搶了那麼多錢,那老闆們以後還能不能給我們發工資的?”

“怕什麼,現在又不是老闆發工資,是主管給我們發.”

“望海公的女兒漂不漂亮?”

“肯定很漂亮吧,不然荊正威為什麼要搶?按我說,荊正威肯定不止搶了望海公的女兒,其他老爺們好看的閨女,怕不是都送到他家被他禍害了.”

“這夜夜做新郎啊!”

“可不是嘛!”

“他做得過來嗎?”

“你這就不懂了,人家有錢人,可以吃藥的。

我聽我叔叔的朋友的工友的親戚說,香雪海有一種藥,吃了可以變得持久強大,跟工廠裡的機器一樣轟隆轟隆幾天幾夜不停運作!”

眾人慨嘆一聲,“羨慕死我了!”

“按我說,這荊正威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得興起,有個茶客說道:“你看,他帶著臨海軍搶光了玄燭郡富人的錢。

你們先別打岔,你們是不是以為富人的錢跟自己沒關係?錯了!”

“富人也是要花錢的啊,富人不花錢,這錢跟屎有什麼區別?富人有錢才能僱傭工人,僱傭僕人,買山珍海味,現在荊正威帶人搶走了他們的錢,那富人們要怎麼辦?他們肯定也少花錢了.”

“他們少花錢,就意味著肯定有人因此沒工作了,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你們這些天看得是樂呵了,但臨海軍搶的不僅僅是富人的錢,更是搶玄燭郡的錢,也就是搶我們的錢!”

其他話可能聽不懂,但有了‘搶我們的錢’這個畫龍點睛的結尾,大家馬上腦筋急轉彎了。

“對啊!”

“臨海軍不是好東西,荊正威也不是!”

“有錢人裡怎麼可能有好人?”

“別忘了,說到吃人,荊家以前可是最厲害的!”

“我鄰居的女兒就是被她賭鬼老爹賣給荊家,前些年不知道怎麼就死了……”“我聽說荊正威這人啊,以前特別好色……”牧晴眉聽得生氣,有心想大聲為荊正威正名,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麼說了。

因為這些茶客工人的話語裡有許多編造成分,但大體是正確的。

荊正威幫臨海軍搶錢,的確搶的是整個玄燭郡的資產。

哪怕那些資產只有等價物的價值而沒有使用價值,也會令玄燭郡的經濟情況元氣大傷。

而荊家和荊正威的惡名,完全無法反駁,甚至都無需人汙衊。

這些星斗小民窮盡想象力,都無法想象荊家惡貫滿盈的罪行,以及荊正威本人過去的斑斑劣跡。

他們說得那些小打小鬧的傳聞,已經算是在給荊家洗白了。

‘哼,要不是荊正威,你們哪有錢哪有時間出來喝茶吃飯?’牧晴眉惡狠狠地想到。

底層工人哪有錢中午出來吃館子?不還是因為前些日子結算欠款,許多工人相當於發了一筆橫財,花起錢來大手大腳。

工人欠款問題在玄燭郡可謂是相當嚴重,哪個工廠負責人不會中飽私囊?工人們憎恨工廠主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他們以前根本沒能力討價還價,甚至只能萬般討好祈求工廠負責人的憐憫,就算是這樣,底層工人也只是勉強過活。

因此牧晴眉也就是生了一會氣,她看了一眼那些工人邋遢的面貌,粗糙的面板和破爛的衣裳,心裡的氣就全消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鬥志——工改之後,便是成立玄燭工會;再然後是,拆散巡邏隊,重組巡刑衛,成立工人護衛隊;再之後,是取消奴僕制度,禁止給他人戴上‘恩典鎖’,限制‘恩典鎖’只能用於畜牧業;還有公審奴隸主和資本家,以及舊官吏舊貴族;還有很多要做的事,很多。

她會和其他白夜行者一起,將他們的家鄉,改造成他們夢想中的模樣。

她要讓大家知道,荊正威是壞人,但不僅僅只是一個壞人。

牧晴眉瞥了一眼茶館裡的人,雄氣赳赳地扔下飯錢離開。

你們這些質疑荊正威的人,等著吧!過幾個月就把你們的臉扇得啪啪響!哼!牧晴眉回到報社,馬不停蹄來到三樓總編辦公室,推門進去說道:“青嵐姐!咱們為荊會長寫篇報道吧!”

不行!越想越氣!打臉如果要等幾個月,那還有什麼意義?還是明天就將他們的臉扇得啪啪響才有意思!“啊?”

青嵐抬起頭看了牧晴眉一眼:“為什麼?”

牧晴眉坐下來說道:“荊會長這些日子不是做了很多好事嗎?我覺得我們應該要為他寫篇報道,讓大家對荊會長擁有一個正確的認識.”

旁邊伏案寫作的呼延絲蘿好奇問道:“什麼正確的認識?大魔頭嗎?”

“不對!”

牧晴眉看了她一眼:“我明明是說好事!”

“我還以為你在說反話……”“才沒有!”

前些日子,青嵐上班的時候就會帶上這個清純與魅惑並存的美少女,報社裡的人也只知道她叫絲蘿,是總編的助理,平時也不會離開總編辦公室。

但她和總編一起路過和離開的時候,整個二樓編輯辦公室都會變得鴉雀無聲,不分男女大家的視線都隨著她們一起移動,直到她們消失在樓梯間。

本來牧晴眉還以為這位美少女是荊家族人,直到她回家給尹冥鴻提了一嘴,才知道這個文靜可愛的女孩是望海公的小女兒,真正的貴族大小姐。

至於青嵐為什麼要帶著她上班……聯絡到荊正威已經不會來報社,似乎一直待在家裡的情報……牧晴眉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問。

“外面的人對荊會長有什麼錯誤的認識?”

青嵐問道。

牧晴眉說道:“就是,還以為荊會長跟以前一樣,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聽起來就讓人很不舒服,我們都知道荊會長已經變了很多了!”

“所以你是因為外人對荊會長的誤解而憤怒,所以想為荊會長澄清嗎?”

“沒錯,正是如此!”

“晴眉你真的很維護荊會長的名譽啊,你很尊敬他嗎?”

“這個……”牧晴眉想了想,搖搖頭:“談不上尊敬,只是跟以前相比,他給我的印象沒那麼差了.”

“那你現在心裡對荊會長有什麼印象?”

“我對荊會長的印象?我覺得荊會長他聰明,理智,有大局觀,有大毅力,有夢想,實力也不錯,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挺好相處的,而且還蠻可愛——”正當牧晴眉滔滔不絕談起她對荊正威的印象時,她瞄了一眼青嵐,發現後者正一臉笑意地盯著她。

忽然,一股惡寒襲上心頭。

身為天才武者的直覺,讓她心血來潮地這麼說道:“——而且跟青嵐姐簡直是天生一對的郎才女貌!”

青嵐臉色一紅:“哎?你,你在說什麼啊……”“真的,我覺得你們真的太相配了,寫報道的時候應該將青嵐姐也寫進去,如果沒青嵐姐,荊會長肯定也沒現在的成就.”

“哪有這麼誇張……”“有,絕對有,青嵐姐你要是不讓我寫,我就吃魚皮吃到死!”

看見青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牧晴眉抓準機會鬆了口氣。

差點人就沒了。

她終於知道,當間諜,真的是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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