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觴沉吟了一下......“好吧,我承認我很富有,而且‘去填補曾經的遺憾’這種想法,我也有過,所以我才會有意的去翻修舊城區,畢竟那裡是我長大的地方......可這一切,又和瘦長鬼影有什麼關係?”

“暫時看來,的確沒什麼關係......”周言道:“但是我這個腦子,就是很冒昧的冒出了一個想法。

你說,如果一個人在小學的時候經常說謊,那麼他在學校裡......是不是就會不那麼受歡迎.”

“應該吧,小學生嘛,還保持著‘說謊就是壞孩子’這種單純的想法,他們那時候根本想不到,大人的世界,不說謊是活不下去的.”

呂觴苦笑了一下。

“嗯,的確如此,總之,一個愛說謊的孩子,在學校裡沒有朋友,被孤立,甚至在思想認知還沒有完全成型的時候,就已經被校園暴力的苗頭所侵害了。

你想,學校放學了,家長們會聚集在校園門口等著自己的孩子出來,而孩子們呢,也會習慣性的跟父母說起這一天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

例如:‘今天某某某又說謊了。

’‘誰誰誰前幾天說的謊,中午的時候被拆穿了。

’‘他總是說謊,老師都已經懶得管他了。

’那些孩子大機率會和家長聊起這個吧,反覆的訴說另一個人的糗事,讓自己顯得更加聽話誠實,即使是小孩子,也沒辦法抵禦這種貶低他人的快感。

而家長呢,他們大機率也會順著孩子的話,教導他們不要說謊,不要像那個滿嘴謊言的孩子學。

這些話或是批評,或是詆譭,在校門口此起彼伏的,誰都沒有發現,人群中一個孩子,靜靜的站立著,將這些話盡收耳中......你說,這個孩子會不會產生恨意?”

“......”呂觴沉默了一下:“恨意麼?應該會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著頭,頭頂的燈光被髮跡遮擋,讓眼睛的部位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陰影。

“是啊,我也覺得會,別說是孩子了,就算是成年人,長期以往的處在這種環境中,也會滋生恨意。

但是恨又能怎麼樣,如果你的刻板映像已經在群體中根深蒂固了,那麼不論你是不是想改過自新,都沒什麼用。

因為群體是不會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的。

所以這個愛說謊的孩子就這樣生活著......直到有一天,學校組織了一場登山活動。

他自然是跟著去了......而就在登山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小插曲。

那就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發現了一個洞。

他站在洞邊,向裡面張望,他很好奇這個洞有多深......所以他拿起石頭往下面扔,小的沒有聲音,那就換一個大的。

就這麼耽擱了一會,這個孩子離大隊伍越來越遠......直到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人在周圍。

......哦,不對,其實還有一個人。

那個愛說謊的孩子就在他的身旁。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討論著這個洞到底會通向哪裡。

小孩子嘛,完全不會記得自己犯過什麼錯誤,所以這個孩子也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嘲笑過身旁的人,也曾經跟著父母講著對方的種種醜事,反正大家都是這麼做的,他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的。

結果......這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掉進了那個洞裡.”

周言說到這,就沉默了下來。

一同沉默的,還有呂觴。

半晌後......“所以,那個愛說謊的孩子,將他的同學推了下去?”

呂觴問道。

周言搖了搖頭:“不知道,因為當時沒有第三個人在場,也許是他推的,也許是那個孩子腳滑了一下.”

“好吧.”

呂觴道:“現在還有40分鐘,我願意陪你把剩下的時間浪費完.”

“謝謝.”

周言道謝後,便繼續說道:“那個掉下山洞的孩子無疑是死了,那麼深,誰都不可能活下來,所以這件事情就成為了一場悲催的事故......那之後許多許多年,孩子長大了,愛說謊的孩子成為了一個有錢人。

他特別的有錢,有錢到他完成了自己所有的心願。

那之後,他便只能回憶過去。

結果,突然有一天,他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一場登山事故。

那個掉進山裡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了?他的屍體上的肉爛掉了麼,如果是的話,他的骨頭是不是還保持著小時候的身高,他的校服會不會隨著歲月風化,如果沒有爛掉的話......那他背後的指紋......還在不在。

有錢人輾轉反側,那片山會不會在某一天被規劃開採,那個朋友的屍骨會不會某一天重見天日?有錢人睡不著了。

終於,他下定決心,找人將那具屍骨打撈出來。

然而......打撈人員沒有找到屍骨,而是找到了一個頑強的在黑暗中生活了20多年的人.”

“呵呵——”呂觴笑了笑:“好吧,你不會是想說,那個有錢人事後就把這個掉進山裡的孩子改裝成了瘦長鬼影了吧.”

“呦,你猜的還挺準的嘛......”“是啊,只有這種展開,才能將你的故事和瘦長鬼影聯絡到一起.”

呂觴笑了笑:“如果再喪心病狂一些,那富人事後會不會像狗一樣的對待這個脫離了文明20多年的老朋友......想象一下,能隨意的調教一個曾經侮辱過自己的人,對於一個沒有了追求的富人來說,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你的這個想法挺噁心的.”

周言道。

“是挺噁心的.”

呂觴開始整理自己的衣領:“但是很不幸,我的想法並不能讓你指控我,更沒辦法讓我坐牢,現在還有10多分鐘,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什麼故事,那我就準備離開了,外面有很多人在等著接我呢.”

周言沉默了,他沒有故事了。

這應該是自己和呂觴的最後一次談話,但是談話至此,他也沒有能讓呂觴漏出一丁點的馬腳。

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呂觴犯罪了......即使有一天,周言突然被一輛卡車撞飛,橫死街頭,那也只可能是判卡車司機入獄十五、二十年。

和呂觴,依舊沒有任何的關係。

如此一想,周言甚至覺得有一些可笑,幾個月前自己冥思苦想的完美犯罪,竟然是如此的簡單。

“周先生,時間差不多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呂觴禮貌的向周言欠了欠身,然後站起身來,走向審訊室的門。

周言一時之間甚至想不到用什麼方法留住他。

只能就這樣,讓他推開門,然後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

這一次,是周言的完敗......麼?周言沉默著,望著面前空空如也的椅子——然後,掏出了兜裡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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