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是記得這些符號的。

但是,他從小就被教育說“這些符號是無意義的”、“太爺爺制定的一種戰術,用來迷惑敵人,用來消耗計算力的”。

整個鑽地龍社群就沒幾人會去思考這些符號的意義。

他們也確實不需要這些符號,因為他們的腦子裡都有詳細的記錄。

但是,向山卻看懂了這些二維碼。

就好像看懂了文字一樣。

這種二維碼並不是過去常見的qrcode編碼方式,也不是任何一種面向計算機的方式。

它不是被轉化格式的文字。

它本身就是“可閱讀的文字”。

或者說,它是一種直接面向人腦的特殊編碼。

早在21世紀後半葉……應該是向山還是大富豪的時候吧。

英格麗德……其他幾個人,還有向山,開展了一個專案。

這個專案是作為認知科學的一部分,用來拓展人類思維邊界的。

其中的一個子項,就是探尋基準人改造後的大腦,對各種編碼的認知能力。

他們希望可以從認知科學入手,強化人類與腦內元件的聯結,以此來強化人類智慧。

而這個二維碼,就是當初這個專案裡的“一種”編碼。

最初英格麗德嘗試過很多種不同的編碼。

而向山作為“志願者”,就訓練自己認知其中的一種,並作出改進意見。

按照……應該是按照阿納託利的建議,向山選擇了邏輯數學的一階完備來作為切入點,首先構建了數學的語言,然後朝著日常環境下的自然語言延伸。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年左右。

然後這個方案被英格麗德斃了。

向山所構建的“二維碼文字”很難引發初代改造人大腦的興奮,也很難運用。

就算是作為“論文專用”,其嚴謹性也遠遜於阿納託利自己後來構建的那一套。

而這也只是英格麗德那個計劃之中成百上千廢棄路線中的一個。

在歷史書上只配“一筆帶過”的內容。

這個計劃後來被匯入了“內功的發展”這一條歷史線。

而當初實驗的大部分方案,就全都湮沒在時間之中了。

只是,對於“向山”來說,這一部分記憶就屬於“知識性的記憶”。

哪怕是“沒用的知識”,也是從屬於“知識”這個大分類當中的。

他沒辦法只將這一部分仔細的割裂出去,所以才記住了。

“這個……”向山佝僂著身體站起來,指間撫摸那兩個巴掌大小的二維碼。

這二維碼不是新刻的,邊緣圓滑,顯然已經有很多年了。

“這一套‘認知方案’,應該沒幾個人知道……誰知道呢?英嘉?託利亞?【阿納託利暱稱】還有誰呢……”——不。

向山其實明白的。

不用裝模作樣的思考,這種事一想就想明白了。

既然至少有兩人知道這個,然後那兩個人又都有可能參與“記憶迷宮區塊鏈”的構建,那答案不就是顯而易見的嗎。

——第八武神。

至於這份資訊所想要傳達的目標……英格麗德行蹤不定,而阿納託利如今在江湖上更接近一個“傳說”,好像沒人見過他。

他們偶然來這裡的機率太小了。

但是“向山”卻是每幾十年就會出現一次,掀起反旗。

這是向山寫給向山的資訊。

向山站在那二維碼面前。

這是一種什麼心情呢?一個“陌生人”突然侵入自己記憶中私密的部分?還是其他什麼?向山一點也不想將過去和其他人分享。

然後,他閉上眼睛,甩了甩腦袋。

“‘過此兩點做一條直線’,‘此兩點’是指兩個二維碼,而這‘一條直線’則相當於……”向山比對了一下,發現這兩個二維碼的連線確實指向了一條路。

這條路與六日地圖中的“安全路徑”是吻合的。

“原來如此,文字本身不提示路徑,這兩個二維碼的空間位置才提示方位……”向山低聲說道。

看來所謂的“第八武神遺產”確實、必定、非常明確的就在這裡。

如果鑽地龍們都不認識這套二維碼的話,這就只能是第八武神本人所刻的了。

向山重新伏在地面上,以野獸的步態繼續前進。

他一上來就加速到最快,似乎想要將心中一點點不快與惆悵都甩到那兩個二維碼之下。

很快,他就來到了第二個岔路口。

同樣有兩個二維碼,還是那個方案。

第一個二維碼壓縮了“歡迎(禮貌用語)”與“自指”兩個意思,如果將這個放在日常語境之下,應該就是“歡迎,我”。

這個“我”是指誰,同樣不言而喻。

向山依舊覺得很彆扭。

他完全不想和第八武神或者其他武神共用一個“我”——哪怕他自己也有可能是六龍教複製品。

而第二個二維碼則是……“null”的意思。

是無意義的。

而這兩個二維碼連線的延長線,依舊指向了六日記憶地圖當中的“安全路線”。

“原來如此,如果是我的話……”向山自言自語:“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沒有與鑽地龍接觸,或者這群鑽地龍不幸死光了,‘向山’也能憑藉這些符號尋找到正確的路徑.”

只不過這是不是太弱智了一點?正常人很快就會看出“二維碼文字無意義而二維碼自身空間位置有意義”吧?向山這樣想著,來到了第三個岔路口。

兩個二維碼。

“從此處開始改變”,“凡直角都相等”。

向山沉吟片刻,然後將兩個二維碼連成一線,再作這條直線的垂直線。

這一條垂直線指向了六日地圖的“安全路線”。

“好吧.”

向山嘆息:“不愧是‘我’.”

向山加速前往下一個路口,同時開始注意那些二維碼。

他意識到,六日所給的這份地圖,總會與這二維碼指示的道路相錯開。

因為這份地圖指示鑽地龍日常活動的範圍。

而第八武神的遺產,一定就在鑽地龍活動範圍之外——不然的話,六日也不會一口咬定“第八武神的遺產只是個傳說、並不實際存在”了。

向山一面奔跑,一面陷入沉思。

人格覆面與資訊源個體……或者人格覆面與人格覆面,在相似的情況下一定會有相似的反應。

他不想與任何個體共享“記憶”,更不想與任何個體共用一個“自我認知”。

想必第八武神在這一點上也是一樣的吧。

向山會排斥向山。

那麼,她到底為什麼會想要將“遺產”交託給其他“向山”?“完全不是我的風格……”向山低聲說道:“完全不像是我會做的事情.”

他捕捉到了正前方的動靜。

應該就是第二支向上支援的小隊了吧。

他與第一支小隊戰鬥的時候,破壞了一根資料線。

後續的小隊想必也知道“敵人已經打進洞穴裡了”。

第二支支援小隊必然會出現的。

向山繼續加速。

他的身體如同水滴在疏水材料表面滑動一般滑過洞穴的牆壁,雙腿猛的蜷縮。

慣性的力量將他壓在牆面上。

向山在這短短一瞬之間改變了姿態,從四足的步態解放。

彷彿在一瞬間跨越了哺乳類千萬年的演化。

他一隻手筆直伸出,手背的裝備將一發子彈射出,而他的另一隻手則壓在了背後的聲子刀刀刃上。

電磁拔刀,第六手。

向山幾乎與子彈同時衝入人群。

子彈繼續前進,射斷了那一根資料線。

而向山拔刀,如同湍流一般衝過遊騎兵小隊,出現在他們身後。

受限於地形因素,這些鷹犬高手只能列隊前行。

這低矮的洞穴不能支撐兩人並肩,否則的話就會極大限制閃避空間。

而向山就是利用這些人留下的閃避空間,從他們的隊伍之中穿行。

這狹窄的地下環境非常高效的限制了庇護者一方的人數優勢。

他們的人數再多,也無法車輪戰,無法一擁而上。

不成陣型的話,那這對向山而言就不是“一打五”了。

這是五次“一對一”。

向山卓絕的外功可以保證他每一次都可以在“一對一”當中獲勝。

只是一瞬,這些傢伙就被剝奪了外裝甲。

被射斷的資料線發生了“應激反應”一樣的機能,兩截資料線如同眼鏡蛇一般立起,搖曳斷裂的那一段,想要捕捉敵人。

向山一把握住那一截繩索,然後用掌根放電,同時像揮舞長鞭一樣舞動。

剛剛才反應過來的那五名遊騎兵,立刻就被擊中,外裝甲紛紛剝離,然後,這電線就將讓他們纏了起來。

比森蚺還要可怕的絞殺力量,足以破壞這些人失去裝甲的義體。

向山沒有想著徹底殺死這些人,而是繼續向下。

現階段最重要的還是搶在那“胡椒罐子”的前面,找到老八的遺產。

而且,後續的人想要上去,還會帶上這些失去了義體的傢伙。

這也能一定程度上拖累他們,給地面上的阻擊部提供微不足道的助力。

在原聞人潰敗之前,不需要考慮他們更換義體再度作戰的可能。

向山調整思緒,再度陷入思索。

“老八……你為什麼要指定‘向山’來繼承這一份遺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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