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武神留下的程式,將數十萬根針刺入了向山的生物腦。

這些針是黑谷一脈鑽地龍們的積蓄,是能夠在奈米尺度下保持極強導電性的特殊晶體制成。

這些針按照特定的規律,在向山的神經元之間放電。

來自於同位素電池的電場能將向山神經細胞離子通道附近的帶電粒子驅逐著,在大腦內推動某種“程式”的執行。

向山的所有感覺都被覆蓋。

他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但是與此同時,那些針內流出的電流,又在他的腦神經之間疾馳。

仍舊有“感覺”流入他的意識。

那是視覺訊號,是聽覺訊號,甚至是觸覺訊號嗅覺訊號……它可以是一切訊號。

向山已有的回憶被一個個地強行喚起。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嘛。

我作為這一代人,開發新技術,推動產業升級,給人類再續幾年和平。

下一代人也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這是我們的研究專案之一,內部代號‘hxd126’,一種‘或許’可以修復神經系統的酶——一種生命的魔法.”

“國家有一個專案,需要你參加。

你是否願意?”

“他們殺了他!他們殺了他!他們……”“你不回家嗎?老闆。

今天是共和國的陰曆小年夜,我還以為您急著回國,就是為了和家人團聚呢.”

“哈!你居然在我面前誇別的女人!死直男!吃我十字衝擊波!嗷嗚!”

“這是勝利的滋味.”

“我們是盜取天火的人……”“但我覺得,歷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我們的下一代看待宇宙的方式,會和我們截然不同”“山啊……媽始終還是希望,你可以快快樂樂地過完一生.”

“你不可能籠絡所有人的。

人終歸是不同的……‘大義’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會持有不同的‘義’……說起來,你好像沒開車了?我困了啊.”

“我們來創造一種新的技術吧。

把開放獲取、去中心化生產結合起來,做出任何人拿到就可以使用的東西。

我要稱之為‘武功’.”

“喂,老闆……我現在變成了一個人嗎?”

羅摩計劃的園區,東南亞的小巷,北平的醫院,研究所,北國的基地,家裡……烤肉的綿軟口感、二鍋頭的辣味……那一場演講、那伸過來的手。

這一切的一切都浮現在向山的意識之中,然後摻雜在一起,開始飛快的旋轉。

那一切聲音一切的影象甚至嗅覺觸覺味覺,全都轉了起來,最終形成一個空無的洞。

向山墜入洞中。

向山墜入了向山。

向山在狂瀾之中墜落。

這只是一種幻覺,所以這種墜落不會停止。

他看到了自己墜落的方向,那是深不見底的天淵。

然後……一種怪異的音樂聲響起。

它聽著有一點點像鋼琴,但是又不完全相似。

這是直接在向山腦神經之間敲出來的音符,直接敲打在向山的靈魂之上。

它逐漸蓋過其他的旋律,成為暴風雨中的背景音樂。

“itstartsthone【它起始於】……allikno我所知道的一切】……sounreal【如此虛幻】……”若有若無的歌聲。

向山感覺自己的靈魂整個被擊中。

淚水……或許是幻覺中的淚水。

他完全被這一首歌所擊潰。

這是向山為向山所選擇的背景音樂。

向山選擇讓這首音樂在此時此刻被喚起。

“itriedsohardandgotsofar【我曾努力嘗試,曾走到遠方】……”向山自己的靈魂在應和。

這首記憶中的樂曲彷彿從胸口迸發:“butintheenditdoesn'teventter【但到最後,這毫無意義】”情緒崩潰般湧動。

在幻覺之中,情緒化作實際的力量,這種狂嵐裹挾著向山繼續向下。

在跌落之中,向山看到了上方如同天使一般的身影。

“當經過七重的孤獨,你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我們的世界’也由此而生……”那個天使——向山對向山說道,“去吧,擊穿七重的孤獨吧.”

——這句話……向山繼續墜落。

他隱約記得……不……他好像明白了。

下方的天淵,是他曾凝視的東西……是人性之上深不見底的暗淵。

亡靈從深淵之上出來,在世界之中橫行。

他以為這些亡靈就是最大的敵人了。

但是深淵是始終存在的。

存在於世界,也存在於他自己的內心。

向山繼續墜落,被黑暗淹沒。

然後,他墜入了海中。

他在游泳。

太陽似乎很毒,頭頂能感覺到燙。

他在海里遊了半圈,然後上岸了。

景宏圖就坐在岸邊,用正用一條毛巾擦自己身上的海水。

老人雖然平時有帶柺杖,但他實際上還很健康,手臂上甚至還有明顯的肌肉。

景宏圖對著向山打了個招呼:“小向,過來休息一下.”

向山坐在遮陽傘下。

景宏圖就站在他身邊,活動上半身:“聽說你有和弗伊格特教授打架?這事鬧得很大啊.”

向山摸了摸自己臉:“我單方面捱了一拳啊。

我可沒還手。

就算引發外交糾紛,也絕對不是我的責任.”

“呵呵。

你這孩子……”景宏圖笑了笑:“你怎麼惹到那傢伙了?”

“之前不是因為資訊洩露的事情嗎,我們被隔離審查了。

我和他分到一個小組來著。

他看上去很暴躁,一直在說自己研究的事情,抱怨上面不理解他想法的重要性。

他憎惡那些官僚,表現出了一點過激的言辭.”

“嗯,然後呢?”

“我就這麼跟他說,‘嘿,兄弟。

好好想想。

換個角度思考,說不定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在全力毀滅世界,而他們則是在保護現有的世界呢’?”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然後他就氣瘋了一樣,直接打了我一拳。

其他人都看到了啊.”

景宏圖點了點頭:“那這件事確實是你比較佔理嘛。

你倒是很能理解‘另一部分人’的想法.”

向山卻嘆了口氣。

他表情有些陰鬱。

“怎麼了?我誇你你還不高興了嗎?”

“不是.”

向山搖頭:“其實吧……約格莫夫教授那樣凜然說出自己意見的樣子,我內心還覺得蠻熱血的呢。

我挺羨慕那樣張揚的活法。

這兩天我也有在反思……是不是真的是我的問題?我自己也很厭惡官僚主義……”“嗯,不錯嘛。

也很善於從其他角度思考自己的行為,甚至懂得‘向現實妥協’的道理.”

向山摸著自己的脖子:“景老師,您這話說得……我都不知道是誇我還是罵我了.”

“當然是誇你了.”

景宏圖笑道:“你其實很有成為‘管理者’的素質嘛.”

向山臉色一變:“搞了半天,您也是組織上的說客啊.”

“哈,說得這麼難聽.”

景宏圖道:“給你官做你還不樂意嗎?”

向山搖頭:“不樂意。

真不樂意。

傻子都看得出來啊,出了資訊洩露這麼大的事,這個研究機構負責人的位置就是收拾爛攤子甚至背鍋的。

那種到處有後門的頂級駭客,誰敢說一定能抓住呢?”

“往好處想。

既然人人都知道這是背鍋的,那最後真的背到了鍋,也不會有人覺得真是你的錯。

給組織背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那讓那些求的人上吧.”

向山雙手一攤:“讓國內再派個人來.”

“呵呵.”

景宏圖搖搖頭:“王司長肯定不樂意啊.”

“王司長……”向山勉強想起那位共和國在羅摩專案最高負責人的名字,“他不樂意?為什麼?”

“人總歸是有個遠近親疏的。

羅摩專案現在已經成了一個不大不小正正好的香餑餑。

王司長肯定不樂意有他無法掌控的國內勢力伸手過來嘛.”

向山皺眉:“羅摩專案也不是他的私產吧。

這,他總不能無視國家利益……”“誰說的?我可沒說啊.”

景宏圖很是訝異:“這說不定正是他忠誠的體現呢?”

“啊?”

“換個思路想,能夠匯聚成一個派系的人,都是相互之間認可的人。

或許在這個派系眼中,只有自己這一邊算是‘能吏’,除此之外都是‘有些能力但看不清大局的人’甚至有可能是‘貪官汙吏’。

這種專案,肯定不能讓那些能力不足的人來鍍金。

王司長要麼只會將權力交給自己能掌握的人,要麼就交給自己認為有能力有責任的人。

這就是他效忠於國家的方式.”

向山拍了拍自己的臉:“借聯合國的勢也算?”

“嗯,某種意義上,羅摩專案園區內的集體也可以算一個自成天地的‘勢力’。

你不怎麼打交道的管理者團體,每一個都會盡全力為自己的國家爭取利益。

但是,如果自己國家內部有人來分潤這裡的功績,他們也大抵會做出相近的反應吧.”

向山嘟囔:“那還真是好懂的生物……他們這算是公心多一點呢,還是私心多一點?”

“所謂‘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真實想法呢?”

景宏圖聳聳肩:“更何況,就像我剛才所說,公私之間也不總是那樣涇渭分明.”

向山拍了拍腦袋:“所以為什麼是我呢?沒您這麼解說,我連這一層都不懂.”

景宏圖雙手抱在胸前:“共和國也需要在這個專案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這次研究機構負責人換人,共和國需要一個‘自己人’,王司長在這基礎上需要一個‘不會與他對抗的人’,最好是‘已經在園區裡的人’。

另外,學者們又堅持要選一個‘學者’,拒絕外行的官僚進行管理.”

“綜合來看,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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