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阿冬遠去之後,向山嘆了口氣。

“是個好俠客.”

他在心中默唸,“超越對我的執念吧。

屆時,你一定可以看到人類應該看到的風景.”

祝福完友人之後,向山轉了個方向。

雖然老鄭是個外功挺不錯的武者,但是他從來就沒有接受過作為俠客的訓練。

他自己琢磨的反偵察技巧,在三百年多年來不斷發展的偵查技術面前,實在是不夠看的。

“鄭老師,難得見到您哈。

您居然在這個點跑過來了?”

向山禮貌的問號,一如當年那個孩子那樣。

老鄭出神地望著阿冬遠去的方向:“這也是內功嗎?”

向山點了點頭:“修煉到很高境界的內功呢.”

向山現在確實確定了,自己在內功上確實超越了“武祖向山”,甚至在今日也追得上第一梯隊。

目前肯定比他強的,應該只有哈特曼和祝心雨兩個人。

或許兩人的弟子,以及沒見過的英格麗德、阿納託利外加科研騎士團內認知科學研究者會更強,但他們也不可能超過祝心雨與哈特曼的上限。

絕對是第一梯隊水平了。

而且,瞬間輸出訓練集製作臨時ai,也是他索緒爾神域特化的一個方向。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技巧。

不過……——看來阿冬也變了不少啊,老鄭居然沒認出來。

雖然鄭倫奈歐不懂內功,不像內家高手那樣可以透過肢體的細微動作判斷行為之下的人格,但是阿冬也曾經是他得意的學生。

在武館時代,阿春與阿冬跟老鄭關係都挺好的。

現在居然沒認出來。

——應該感嘆“人真的易變”呢,還是應該感嘆“我這是一個自我的人”呢……向山腦內居然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老鄭也是來勸向山離開的。

向山婉拒了這位的好意。

他內功一放,再次駭入這位武者的系統之內,刪除了最近的記錄。

“好了,鄭老師。

我剛才刪掉了你硬碟裡最近半小時的記憶情報。

希望你有用生物腦記住剛才的對話。

忘了也不要緊——如果你突然想不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就告訴自己‘我剛才做了件好事’.”

向山拍了拍鄭倫奈歐的肩膀:“您也該考慮逃命的事情了。

等下我暴露了之後,你下場也不會太好。

而且那個‘刪除’的痕跡還是有點明顯的。

現在可沒空偽造痕跡了.”

說完,他離開動身,朝著城市邊緣走去。

在那邊,胡醫生似乎與官府人產生了一點衝突。

看起拉埃阿耆尼王的轟炸宣言引發了廣泛的恐懼,然後恐懼引爆了動亂。

向山身後,鄭倫奈歐呢喃道:“……很多年前我就沒能教你太多,反倒是你讓我明白不少事情。

如今我也不敢說能教你什麼。

不過是道別而已.”

向山對著鄭倫奈歐揮揮手。

他繼續奔跑,鄭倫奈歐似乎還有不甘心的地方。

老人跟了上去。

但是向山沒有再去看這位老人了。

他的意識在城市之中巡迴,很快就鎖定了目標。

沒法不快。

他已經“看到”了被打翻在地的胡醫生,以及一群正準備下手的庇護者。

向山內力再催,遠端剝奪了這些聯網士兵的控制權。

那個武官似乎是個精銳,居然掙扎了一下。

但此時此刻,雙方已經足夠近了。

向山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抄起自己隨身兵刃投擲出去。

長棍如同投槍一般貫穿了那個武官的脖子。

在那武官的腦子被震碎之後,向山才落地。

他反手抽出了自己的兵刃。

胡醫生掙扎著叫道:“別這樣……你比他們更有價值……別這樣……”但實在沒時間好好告別了。

向山只是向這一次撫養自己的人看了一眼。

隨後,他就對著周圍說道:“不要恐慌,同胞們。

我就是向山。

貨真價實.”

他將長棍指向天空,道:“來得好,哈特曼。

但是,這一切毫無意義。

終有一日,會有另一人獲得這份遺產——我會再回來的.”

一縷沙塵被風吹過,如同流蘇環繞。

向山一步步踏向未知的金屬氣溶膠濃霧之中。

這一瞬間,對“死”的恐懼到達了頂點。

然後,他跨越了過去。

他揹負著數以百計的惡棍性命,也揹負著同等數量的假性人格覆面的期望。

他這一生奉獻給了技術,為此作惡,也為此將希望賭在下一人身上。

他此生一事無成。

但唯有此時此刻……向山抬頭看著天空。

她此時此刻在哪裡?這裡的情報,會傳到她那裡嗎?“我算是為你而死了一次吧.”

向山道:“景老師好多年前就說過,公心私心,也不總是涇渭分明的,對吧?那我就當我是為你而死一次了.”

不過身死八次,卻只有一次為你……也真算是個無情的男人啊。

不不不,話說回來,現在的這個自己——由女性的生物腦、女性的底層編碼構建的男性角色,可以算傳統意義上的“男人”嗎?——啊,都無所謂了。

在這最後的時刻,向山居然想到了一首很應景的歌。

“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

“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

“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希望她可以看到啊……向山唱著這首《霸王別姬》,走進了金屬氣溶膠之中。

“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多少年恩愛匆匆葬送……”向山高歌這一段的時候,他捕捉到了氣溶膠內無人機的聲音。

他們似乎在使用一種特殊的聲波訊號交流。

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不……很快,向山就踏出了金屬氣溶膠的範圍。

不對……只是一瞬間,向山就意識到了不對。

他對面依舊是金屬氣溶膠。

只是這一塊區域沒有金屬氣溶膠。

就好像是颱風風平浪靜的颱風眼一樣。

磁場。

他剛才好像穿過了某種磁場。

哈特曼特意用這些特殊無人機勾勒出了一塊沒有金屬氣溶膠的區域。

一臺更大的無人機懸浮在正中央……不,那不是無人機!那只是“設計風格”與哈特曼慣用無人機一脈相承的機器。

那是武者的義體!“無人機”朝著向山發動了內功攻擊!向山瞬間反擊。

那無人機幾乎是瞬間被控制。

這傢伙的內功絕對不弱。

應該是機械境或者數學境。

在地球,至少能橫壓一城。

但是,他居然被派到這裡來送死。

向山再一次投擲出自己的兵刃。

長棍貫穿了外裝甲。

還不等這懸浮的機體落下,向山就跳了上去,硬生生拔出生物腦。

但是,一道電磁訊號卻傳了出去。

向山抬頭看,卻發現天頂上的一臺無人機,居然伸出了一根資料線。

這根資料線連入了氣溶膠的深處。

向山這才四下張望。

看到地上一地的屍體後,他立刻明白了過來。

這就是阿耆尼王甄別“向山”的手段。

如果這個傢伙一直沒有傳出“敗亡”的訊號,就說明來送死的武者內功水平很低。

而在太陽系網路與他交戰的“那個疑似向山的內家高手”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駭入。

“你還真是狠的,哈特曼.”

向山笑了笑。

這裡既是指定地點了。

剩下的,不過是等待死亡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罷。

是向山也好,是祝心雨也罷。

糾纏了他一生的“對自我的疑惑”,在死亡面前居然變得不值一提了。

他只知道,自己這一次為祝心雨站出來了——至少結果上可以這麼認為。

“祝心雨眼中的向山”終於做到了。

向山高歌:“我心中你最重悲歡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換我豪情天縱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淚向天衝來世也當稱雄歸去斜陽正濃……”太陽的光也穿不透這厚重的金屬氣溶膠。

但艦炮的光閃耀的時候,向山堅信,自己的“精神”必定更加耀目。

除了無人知曉以外。

…………………………………………………………………………胡醫生的眼前再一次浮現出那貫穿天地之間的艦炮光輝。

“空散人.”

意識之中的那個聲音再次出現,“關於武神的訊息,你有頭緒了嗎?”

胡醫生意識邊緣閃過那日所見的黑袍人,但是卻搖頭道:“沒有.”

他內功有成,已經可以避過各種惡意監控進行有限的思考。

“看起來他確實還沒來找你.”

那聲音有些可惜。

胡醫生說道:“倒是你,這個時候找過來,不要緊麼?我可是還被阿耆尼王的弟子監控著的.”

“他們現在全部都進入地下圍剿鑽地龍了,發現不了。

我會為你掃去一些痕跡的.”

那聲音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

鐵心法王在阿耆尼王身邊的地位,還在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之上.”

胡醫生沉默良久,問道:“你們……真的是武祖的崇拜者嗎?”

“我們崇拜作為真理探求者與創造者的武祖.”

那聲音如此說道。

“你們……真的是為了第八武神而集結起來,對抗阿耆尼王?”

那聲音帶有笑意:“事到如今,你還說什麼呢?空散人.”

胡醫生沒有說話。

這個神秘勢力是在阿耆尼王以e轟炸大陸之後找上他的。

他們自稱是在那次事件之中受損的科研騎士,他們打算集結起來,報復阿耆尼王。

當初胡醫生腦子一熱,居然真的信了。

但是仔細想想,這個組織……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前往自己的密室。

但是在密室門口,他頓住了。

裡面有人。

胡醫生氣息變得很險峻。

他沉默的開啟門,同時拔出隨身攜帶的槍械。

一個盤膝坐在他的手術檯上,懷中抱著一把兩米長的大劍。

——啊……胡醫生渾身一顫。

是那天那個人……不,不是……氣質又有微妙的差別……這……這是……“喲,胡醫生.”

向山對著他打了個招呼,“我遇到了點麻煩。

我猜你能夠活到今天,一定也有點倚仗。

阿耆尼王很快就要找過來了。

幫個忙.”

一如八十年前。

一如昨天。

胡醫生跪倒在地上。

如果能流淚的話,他應該已經看不清眼前了。

他點了點頭:“老規矩……”胡醫生的時間再次開始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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