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酒桌上的話題,就是圍繞著“運動會”來的了。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開始數落人類肉身的種種限制,提出了“非對抗性比賽對義體優越性體現得不夠直觀”這一點。

於是,某些後來混進來的武術愛好者,就趁亂提出了“乾脆搞武林大會”的想法。

而英格麗德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

她甚至直接嚷出了“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點子。

嗯,據說這位姐妹學習日語的教材是《龍珠》——那世界上最偉大的漫畫。

她學會了日語的入門之後,買了套二手漫畫,伴著詞典磕磕絆絆讀完,語言也就學得差不多了。

大傢伙你一言我一語地貢獻點子,很快就搭起了一個框架。

而拒絕酒精的向山則彷彿一群瘋子當中唯一的正常人。

他心中默默計算著這離譜計劃可能需要的花費,然後發現大概只需要“收購航天企業”三分之一的資金,就可以辦下來……——淦,這個想法很有誘惑力啊!——不行不行,還是得考慮一下世人的看法。

如果被大眾看做“完全不在乎人命的血腥格鬥賽”,公司的聲譽就完蛋了……因為向山自己很少喝酒,所以其他人也不來灌他。

在向山計算計劃的時候,話題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下一個階段。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自己手上的任務,看看能不能從其他領域那裡獲得一點點支援或靈感。

“公司”的所有專案,都是為一個終極目標服務——小集團之中,有中二人士將之總結為“血肉苦弱,機械飛昇”。

這種環境下,“他山之石”有時候也是一個選擇。

另外,公司內部,彼此之間理念大多相合,也沒有利益糾葛,開個合作專案也方便。

英格麗德這個時候便用標準的京片子跟向山抱怨道:“山兒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我這邊還差人手。

我需要一個瞭解語言原始形態的傢伙,來幫助我們破解‘索緒爾區’的秘密!對,尤其是神原尊.”

“我在出發之前找過阿尊了.”

向山搖搖頭,將神原尊對自己說過的話轉述了一遍。

“這樣啊.”

英格麗德雖然認為在這個園區內正在進行的專案才是語言學的至高奧秘,但是神原的選擇也是有道理的。

她也沒說什麼。

大概到深夜的時候,酒會才散場。

其他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

大衛·克萊恩睡了一會之後,如同跳舞一般大搖大晃的走著。

向山看他這樣不安全,將自己面前的低度雞尾酒一飲而盡,然後跟了上去,將他塞進電梯了。

到了一樓之後,向山叫來保安,讓他開一輛電瓶車過來。

這也是園區內部常見的代步工具。

“呵呵呵呵呵……”大衛被向山塞到作為上的時候還在傻笑。

他甚至掏出手機,跟現在在合眾國的家人通話。

向山很明顯的聽到他兒子嫌棄的聲音。

別看這個身高一米九、絡腮鬍須、臉龐渾圓的傢伙體格恐怖,但論酒量,還真不如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英格麗德。

那位維京人後裔,可以在酒桌上放倒小團隊內的大多數人。

而大衛在拼酒之後,就會是這個德行。

很快,他那叛逆期的小兒子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大衛又將表情轉向向山:“我說,你剛才也不是一滴酒沒沾,對吧?你現在肯定過不了酒精檢測!”

“是是是好好好對對對.”

向山應付道:“我開的也不是機動車啊.”

大衛一個人傻樂了半天,然後突然拍了拍向山的肩膀:“山啊……你現在不高興,很不高興.”

“一想到我待會要把一個醉鬼塞進宿舍或者公共休息室,我就高興不起來——你可別吐了啊.”

“不,你今天一開始就很不高興.”

大衛很是執著:“因為神原拒絕的事情?”

“哈,有那麼一點吧.”

向山說道:“神原這件事,確實蠻可惜的.”

“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啊.”

大衛抬頭看著夜空:“奧貢改變了人類社會對宇宙的觀點,給人類帶來了數十年的和平,又迎來一次產業升級。

但是,和平不是永久的。

我們必須在這份和平沒有被打破之前,永久的改造人類生物性的一面——這是你說過的話,我們的綱領啊。

我現在還記得哩.”

向山點了點頭。

“但是嘛,人類確實也不止有這一種大義。

神原對非洲的仁義,也是一種道義.”

“別胡亂遣詞……”大衛胡亂的一抹臉:“別跟一個喝醉的人計較這個……噢,我剛才要說什麼來著?對了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一件事?在羅摩計劃之前吧,應該是。

有這麼一則新聞,是說日本組織遠洋捕鯨,然後某個動物保護組織,在與捕鯨船衝突的時候,居然撞擊捕鯨船,導致兩船遇險,然後雙雙被救援隊拖回去……”向山將車速降到最低。

他有些疑惑:“這跟我們正在聊的話題又什麼聯絡?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啊啊,還有那麼點的.”

大衛道:“在羅摩專案的時候呢,fbi的人警告過合眾國的專家團隊,說約格是那個激進組織的一份子.”

向山大驚失色:“你不會想說,他還在那條船上吧?還是開船的人?”

“啊?你喝醉了還是我喝醉了?聯想能力怎麼這麼豐富呢?”

大衛嫌棄道:“他當時還在上課哩。

不過據說他當時的好友在那條船上.”

“嗯.”

向山這才點了點頭:“嚇我一跳。

我就說嘛,那不符合我對約格這個人的印象.”

“你當初拯救那些海底蝸牛的時候,也是這個組織的部分成員在幫你奔走.”

大衛道。

向山點了點頭:“有點印象。

尼婭古蒂和那個組織也沾點邊?很合理嘛.”

“你怎麼看這個新聞?”

“合法的捕鯨,只捕殺無危物種的話,並沒有什麼不妥.”

向山撇撇嘴:“顯然是那個激進組織很過分嘛。

而且他們追蹤捕鯨船消耗的燃料,以及救援隊將他們拖回去時消耗的燃料,對地球的傷害說不定更大呢。

這很不過腦子.”

大衛活動活動脖子:“但是在約格還有尼婭看來,他們保護鯨魚和你去保護那些蝸牛是一樣的邏輯。

這是在維護生物,保護演化與生命奧秘的研究材料。

他們會說,‘無危鯨魚’是一種詭辯,這是人類定義的數字。

鯨魚的野外種群數量並不健康,人類的捕獵對鯨魚的基因多樣性是一種摧殘.”

“約格會反對‘撞船’,但那肯定是因為他覺得這個主意太蠢了,只會平白降低第三方的好感度,不利於組織進一步宣傳主張。

但是神原在這個問題上肯定會站在反面的.”

“你和他聊過?”

“英嘉好像跟他一起談過。

我是聽英嘉說的。

北歐那邊也捕鯨嘛,捕得也蠻厲害的。

他們會覺得,捕殺鯨魚是一種傳統文化。

這種文化、文化現象,或者別的文化什麼什麼,是非常寶貴的研究材料,也是傳統的狩獵者與自然溝通的一種方式。

英嘉說,她接觸過被文明社會禁止狩獵的採集部落。

那些人類失去了祖先的生活方式,精神無所寄託.”

“只能放在博物館的文化,沒有任何價值。

為了保護與捕鯨相伴隨的文化,我們就不應該否定這種行為。

更何況他們捕獵的還是無危物種。

再者,現在鯨魚瀕危,不是那些傳統漁民的錯。

工業革命早期人類大肆捕殺、人類海洋活動擠佔生存空間,還有環境汙染導致的食物減少才是重點。

這些都不應該由漁民償還.”

“如果要昇華主題,那麼他們這邊也有類似的理由——保護這些文化現象,就是保護人類社會學的研究材料。

人類可以透過這些鮮活的文化現象,來更加深入的瞭解自身.”

向山撇撇嘴:“有點無厘頭了。

真要說的話,種族滅絕也是老祖宗的傳統文化咧。

全新世大型陸生動物滅絕時間表、其他人屬動物滅絕時間表,跟智人擴張的時間表幾乎是同步的嘛。

我們也沒必要非學著老祖宗逮著個大型動物就要獵到絕種”大衛看著向山:“你看,你就不同於他們兩方。

在你這種極端派眼裡,不利於現代生活的文化滅掉就滅掉了……”“人類只有擺脫落後的文化,才能構建更先進、更有利於整體的文化.”

向山強調了一句。

“哦,對的.”

大衛點了點頭:“你就是這一邊的嘛。

你是個人類中心主義者……”“人本主義.”

“幹嘛糾結名詞啦。

你是個人本主義者。

你反對撞擊捕鯨船,因為你認為這很蠢,還威脅到人類的生命了。

你會同情失去狩獵權的獵人,但是會發自內心的認為,錯的是他們堅持的文化。

阻礙他們過上更好物質生活的文化就是無益的.”

睡意似乎正在漸漸襲來,大衛的聲音越來越低:“你的這種想法如果說給英嘉還有神原聽了,他們甚至會和你打架的……你不可能籠絡所有人的。

人終歸是不同的……‘大義’也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會持有不同的‘義’……說起來,你好像沒開車了?我困了啊.”

“已經到站了,還開個屁.”

向山收從方向盤上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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