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格爾並沒有如何動作,整個房間的照明就突然暗淡下去。

之後,兩人面前的空曠地帶裡,出現了一個三維投影。

那是亞平寧·趙的樣子。

此時,他換上了一具上半身生物體部分較多的義體——這些生物體都是用幹細胞額外培養的,感受器的密度比人類的平均水平高了一倍有餘。

如果放在舊世代,那麼這個舌頭就足夠鋪平他通向“美食鑑賞家”的路途。

這個鼻子,就足夠他成為“香味鑑賞家”——這就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天賦。

而現在,亞平寧正操控這義體,拼命地吃著一大團乳白色的糕點。

“蛋白質形成柔韌骨架,再填充長鏈與短鏈的糖類物質。

另外還充入了與空氣充分混合的另一種蛋白質.”

本格爾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種東西在舊世代被稱作‘奶油蛋糕’——據說原來還需要動物與植物的材料才能製作,當然現在可以完全合成了。

不止如此,我可以擔保,這塊點心與舊世代的味覺記憶相比,也毫不遜色.”

這也是騎士團光榮傳統的一部分。

人人都知道武祖的生活習慣。

這道點心是武祖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經常吃的一種經典款式。

他常常在夜深人靜、一個人埋頭苦讀文獻時,用這種東西來補充糖分。

科研騎士團至今仍舊有在午夜分享甜食的高雅習俗。

每一個有閒工夫的科研騎士,都會想方設法為自己準備一具具有味覺與消化機能的義體,來體會當年武祖的感受。

儘管如今的科研騎士大多都不需要糖粉,只需要電能就能維持大部分思考活動就是了。

亞平寧精神集中在面前的大塊蛋糕之上,沒有注意到與自己溝通的秘書官與科研騎士。

本格爾閣下搖了搖頭:“這次的愛好是進食麼?真是有點……小少爺,我希望你下次可以培養一些符合戴森原則精神的愛好。

我聽說舊世代的人類對繁殖活動非常有興趣.”

“關我屁事……”亞平寧這才注意到這邊,繼續狼吞虎嚥:“該做的事情……我都有好好做。

剩下的就可以隨心所欲——這不也是戴森原則所倡導的嗎?”

本格爾閣下輕輕鼓掌:“很不錯的覺悟。

那麼,現在這個你是怎麼思考的?你認為現在自己有需要結束這次的實驗程序嗎?”

“我很好……”青年努力嚥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後注意到自己的秘書官,露出了笑容:“我的兄弟,如你所見,我現在很好。

你只需要好好的協助本格爾閣下,好好的維護松鷹城的安全。

只要等到圍剿活動結束,那個‘山’也會被鎮壓的。

在這之前,只要你和騎士團的諸位大人們盡心盡力……”秘書官點了點頭。

本格爾掐斷了投影:“你也看到了吧。

我為你的主君安排了相當有意思的放鬆活動。

儘管最開始的時候,他是受到了某種死亡的脅迫,但是假性人格覆面成型的過程中,他逐漸克服了這種障礙.”

“現在內功所應用的技術裡,有一半,是舊世代醫療技術發展而來。

伴隨著內功的修行,各種各樣的心理疾病都會被人類所克服。

儘管這不是真正的‘痊癒’,但是這位年輕的稅務官先生也暫時擺脫了恐懼。

這不是很好嘛.”

秘書官勉強地點了點頭。

本格爾閣下轉過頭去,繼續欣賞那一副人工琥珀。

“啊,對了,秘書官明鏡先生.”

科研騎士突然開口道:“突然有個訊息傳了過來,這裡還有一個任務,或許比較適合你.”

“什麼?我的任務是協助諸位,守衛這座大樓吧?”

“有一位其他聖殿的兄弟要過來掛單.”

本格爾道:“按照規矩,我們必須要保證那位兄弟的安全。

所以,要給那位長江騎士配置一個護衛力量。

這是規矩。

我們直屬的那些武者,很少做這種貼身保護的工作,我想你可能比較合適?”

“如果您能夠接下這個合適您的人物,那麼就可以為我們騎士團節約人力資源。

我們就能夠更好的護衛小少爺——您看呢?”

秘書官沉思片刻,道:“這個時間點上,為什麼會有科研騎士過來掛單?有問題?”

所謂“掛單”,便是一種學術交流行為。

一個科研騎士,到了其他科研騎士的駐地之後,可以要求借宿數日,並在這幾日的功夫裡與當地的科研騎士進行交流。

“你覺得他可能有問題嗎?”

本格爾點了點頭:“他是來做田野調查的。

那些做認知的科研騎士,確實是需要這種深入下層的研究。

當然,某種意義上你說得也不錯。

奧斯陸聖殿的幾個騎士團,都不掩飾自己對江湖分子的同情。

但還請放心,身為科研騎士,他們不會實際的做出大逆不道之舉動。

這一點大可安心.”

“實在是很難讓人安心,閣下.”

秘書官道:“不能拒絕嗎?如今是一個多事之秋……”“我們不會拒絕一個騎士的掛單申請.”

本格爾隨意的說道:“科研騎士也有科研騎士的難處。

如果我們今日拒絕了這位長江騎士的掛單,那麼來日他就可能在學術援助或者經費稽核上卡我們一手.”

秘書官再次陷入迷惘之中,只得躬身道:“我明白了.”

“痴兒啊.”

本格爾閣下搖頭嘆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正在欣賞的那塊人工琥珀:“來看看這個.”

他指了指整個人工琥珀最中心的那一支軟體動物,問道:“你知道知道這個生物嗎?”

秘書官搖頭:“我對這些舊世代生物沒有一點研究.”

“鱗角腹足蝸牛.”

科研騎士開口道:“體長只有五厘米不到,腹足上生著鱗片一樣的薄片,這些薄片上覆蓋著鐵的硫化物、硫復鐵礦和礦鐵礦,這黝黑的蝸殼也十分堅硬。

這隻蝸牛的食道腺裡共生著硫化細菌,靠著海底熱液噴口噴出的硫化物合成營養.”

“在過去,它只存在於厄利垂亞洋的三個海底火山口裡,種群的分佈面積不到兩公頃,只需要一次舊世代的礦業探索,就可以讓這種生物滅絕.”

“還有這個琥珀裡的其他生物,都是差不多的狀態。

這些舊日的物種,都是美麗而脆弱的.”

“但是,萬機之父卻從這些脆弱的舊種之中,找到了必須的拼圖,成就了通往新時代的鑰匙……你能夠理解嗎?”

“我……似乎從課本上學習過這個故事.”

秘書官如此說道。

關於諸多拓世之人的故事,那些免費植入平民腦內的教育晶片當中,是有講述的,只是“故事”性質比較大。

書記官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過這一篇。

畢竟,這些東西真真假假,很難說清楚不是?“這種生物是軟體動物門的,很早就與硫化細菌共生,進入熱液生物圈之中,不再依賴太陽的能量,在對其他生命足以致死的灼熱海水之中生活。

它們在若干時間之前,就與生物圈之中的同類分道揚鑣,與硫化生物共存.”

“在海底火山口內生活的許多物種,都是差不多的。

它們離開那個環境,進入常溫海水之中,就會被凍死.”

“原本它們就應該不受重視的就這樣走向滅絕。

是的,根據歷史記錄,在2031年,它們就會被一家礦業公司給消滅.”

“但偏偏就在那一年,它們成為了一個偉大時代的必要拼圖.”

“你覺得,這是否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呢?”

秘書官遲疑地點了點頭:“或許……吧?”

“誰能料想到呢,若干年之前,一隻海洋軟體動物選擇了與硫化細菌共生,結果就帶來了人類最重要的一塊拼圖.”

本格爾到:“這個辦公室裡的大多數藏品,其實都是這樣的。

它們是舊世裡散落的真理碎片。

在舊世的末期,這些碎片匯聚到了拓世者們手中,於是,人類的全新時代才能出現.”

“而現在的你我,又何嘗不是存在於新世的真理碎片呢?”

秘書官心中有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似乎是某種……某種情緒的萌發?這是一種宗教的體驗。

“你所效忠的那位小少爺,我,還有來掛單的那位長江騎士,甚至包括你,大家不過都是在為這個拼圖,去搜集其中一塊罷了.”

“這是一個偉大遊戲,孩子。

這間辦公室裡的收藏品是來自數百年前的碎片,而我們在做的,則是成為另外的碎片.”

“不要問自己所構成的碎片會被拼到哪裡,誰都不知道這種事——就好像鱗角腹足蝸牛不會知道,自己會成為人類開拓世界的一塊拼圖.”

“我看得出你心中有迷惘,年輕人.”

本格爾閣下說道:“但是,還請記住這一點——永遠也不要問,自己到底是哪一塊拼圖。

你只需要記住,自己必然是偉大拼圖中的一塊,然後懷揣這種心情去努力。

如此就足夠了.”

秘書官情不自禁地彎腰道:“是的,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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