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製取”在某種意義上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好了。
人類在公元前幾千年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利用酵母菌,從澱粉含量較高的植物之中製取酒精與風味物質。
但釀酒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完全安全的過程。
許多農村的自釀酒,明明很清爽,酒精度不高,但是喝了就是上頭、頭暈,而且後勁大。
這當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喝醉了”。
醫學上更願意將之稱作“雜醇中毒”。
在植物發酵的過程當中,有酒麴內酵母菌以外的野生菌種混入培養基,並且沒有被酵母菌快速擠佔生存環境滅殺的話,最終所得到的的酒液內,就會混入包括甲醇在內的多種雜醇。
盲目信任自然界雜菌而導致甲醇中毒失明的案例,在21世紀初非常常見。
現代化的酒類生產,是會用到被科技馴服的酵母,儘可能的避免雜菌的汙染。
這也就是生物製取的危險之處了。
只要少量的雜菌混入菌種,就有可能造成最終產物不可用。
所謂“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便是。
而yall製取法的強大之處就在這裡。
約格莫夫放大了“微生物遺傳基因水平移動”的特性。
經過yall法處理的微生物會更加積極地釋放遺傳物質。
攜帶這些遺傳資訊的質粒可以很容易地透過絕大部分細菌界、真菌界的地球原生微生物的細胞膜。
而改造過後的酵母菌細胞膜、核膜都會拒絕地球原生生物的質粒。
這會形成一種單向的遺傳資訊輸送。
吸收這這質粒的雜菌,要麼會老老實實地代謝出還丹酶,那麼就會因為生命地層系統出現bug而崩潰、死去。
這個製取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但問題就在於,“地球原生的微生物”。
看這個生物圈的樣子,向山覺得,空氣中有“非地球原生微生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具體來說,就是被約格莫夫的技術所改造過的細菌。
不過,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向山就覺得異常的諷刺。
yall製取法,本身就是為了降低醫藥生產的成本,為了讓窮人也能用得起專業的藥物,所以才設計成了“無懼大部分雜菌”的特性。
這可是約格莫夫親手所做的。
而他若是為了讓俠客無法利用yall製取法獲得還丹酶,而在空氣中散佈可以破壞yall製取法的雜菌……約格莫夫確實會辦到。
這也是向山為什麼會希望能有小白鼠的原因。
或者恆河猴也行。
那些可愛的小生物最適合幫助人類發展醫學、驗證技術。
不過,這一點風險,也不影響向山使用這一支還丹酶的藥劑了。
他現在是必須用的狀態。
逐漸恢復的意識、逐漸復甦的記憶,帶著內功水漲船高。
他可以呼叫更多的大腦組織參與同計算機的互動工作中來。
一個高深的內功技巧會刺激整個索緒爾神域的參與。
而那眾多的細微損傷,以及隨之而來的部分腦組織異常放電,已經開始嚴重影響向山的日常活動。
還丹酶可以讓受損的腦神經還原,甚至重新分化。
而他大腦異常的增生現象,也保證了缺失的神經可以重新恢復。
只要這針下去,就可以開始重新整理內功。
而唯一讓向山有些猶豫的在於……還丹酶無論如何都會影響已有記憶的。
松島宏為何不願意修煉內功呢?因為他捨不得這已經登峰造極的外功。
那是他一生所成就的東西。
還丹酶的效用,會讓記憶還有已經掌握的技能都變得模糊。
而到了松島宏那個高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一次將外功練到這種程度。
向山也是同理。
無論內外,他自身的功力已經足夠強大了,腦子裡的技術資料也是非常完善的。
而這些東西一旦失去了,也很難在挽回。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
向山被尤基挖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下那一雙高精度的義眼,以及腦海之中大量的知識。
而現在,陶恩海半是出於防備,半是出於保護,將那一雙義眼拿走了。
與他過去相連的,就只剩下這些碎片化的、尚不明確的記憶。
如果說人的記憶是圖書館,那麼向山的這座圖書館,就是書籍被外敵劫掠走了一部分,又遭到地震,所有書架都倒了,剩下的書籍散落一地。
雖然說那些已經被劫走的書籍難以追回,那些散落的書籍無法閱讀,但若是持續的整理,向山總有一天可以將散亂的記憶理清,並弄明白丟了哪些書。
而注射還丹酶,則相當於將這些舊書賣了,獲取資金重建圖書館。
而在這個過程中,哪些“書”會不可逆轉的流失,就是很難預料的了。
向山只有這些記憶了。
只有這些記憶是明確屬於他的。
失去這些記憶……“我也不是非要證明自己就是‘武祖向山’.”
向山捧著自己的頭蓋骨,低聲呢喃:“向山又是什麼好東西呢?是不是?都輸了這麼多次……”“若是武神不再誕生,說不定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只是……那畢竟是自己的記憶。
向山不怕死的。
如果人格覆面在相同的情景下會做出相同或相似的決策,那麼“向山”已經為了大義犧牲十一次了。
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記憶。
向山花了很多時間,儘可能的將自己已經整理好的記憶轉移出來。
可他現在手上的硬碟都太次了,輸入、輸出的裝置也很差。
他不能像當年的武祖向山那樣,將大部分記憶寄託在量子硬碟上。
一針下去,必然是有風險的。
哪怕他事前將還丹酶稀釋了許多倍。
向山這些日子花了許多一些時間指導尤基,將他的基礎摸清,也指定了更為細緻的教學方案。
他將這些方案全都記錄在文件裡,好好儲存,甚至改成只讀狀態。
他會怕自己因為還丹酶的副作用而淡忘了尤基的事情。
如果缺乏“救命之恩”以及同生共死的經歷,他也不敢保證自己還會不會盡心盡力的教育這個弟子。
但尤基可以這樣處理,過去的那些朋友呢……向山眼底再一次浮現出祝心雨的形象。
“抱歉,心雨.”
向山對自己說道:“我才剛剛想起來呢.”
他坐在注射器的面前。
“朋友們,我向你們致意.”
向山低聲說道:“希望我不會忘記得太離譜……”這種感覺,就好像回到了40年代末一樣。
也只有在那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自己曾經參與過類似的“無備份注射還丹酶”的實驗。
畢竟那個時候記憶儲存的技術還不是很成熟。
他與約格莫夫等學者透過還丹酶讓思維能力更進一步之後,才開發出了記憶儲存的相關技術。
“對的,不過是曾經做過的事情.”
向山操縱機械臂壓下。
在機械臂的探測裝置裡,自己的大腦越來越近。
向山鎖死了自己上半身大半的活動機能,還好滿改造率的賽博人基本不需要呼吸,不然的話自己一定會緊張得呼吸急促的。
微小的針頭穿過電子元件,刺破了腦機屏障。
明明大腦不存在觸覺,但是向山卻感受到了些許刺痛。
“無需恐懼.”
向山再次說道。
溶解了還丹酶的藥液大概確實進入了腦組織吧。
向山沒有感覺。
機械臂已經收回了。
向山又操控機械臂,將針頭壓向另一個病灶。
如此反覆數次,一個單位的還丹酶用完。
向山沒有太過特殊的感覺。
使用還丹酶的唯一感覺就是“遺忘”。
而“遺忘”是不會產生任何特殊的感覺的。
他在腦海中飛快的回憶自己已經想起的過去。
東南亞、羅摩專案、約格莫夫、聯合國大學、超人類主義股份有限公司、諾貝爾獎、員工、陶恩海……更多……更多……更多……但走馬燈最終定格了。
——我們是盜取天火之人。
身著刺客兜帽的向山如此說道。
——我們來創造一種新的技術吧。
把開放獲取、去中心化生產結合起來,做出任何人拿起來就可以使用的東西。
穿著黑色衣服的向山如此說道。
這些記憶……這些記憶都可以以後再說啊。
向山,你要記得你在幹什麼。
向山重新盤膝坐起。
這個接近“五心向天”的姿勢其實沒有什麼實際的原理,畢竟賽博的機械身軀,既沒有經脈,也沒有脈輪。
但是,向山的文化背景,卻讓他可以不假思索的接受“這種姿勢下人容易心靜”的說法,所以他這樣做就真的容易心靜。
向山拿出了一個硬碟。
那是他醒來後剿滅第一個綠林大寨“z組織”時獲得的戰利品——小毒蟲的那一門內功。
小毒蟲是透過磁芯織物獲得一條磁力鏈,然後利用磁力鏈下載的功法。
這一門功法有可能是某個大能丟擲來進行實驗的。
向山記憶並沒有完全復原,他尚且無法判斷這一門功法的真正威能。
但是這卻是他手中唯一一門“現代”的內功了。
至少對於他這個二百年前的古人來說,會有相當的啟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