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基先生接到了一則通訊。

是自己的上司,武裝幹部菲沙發來的。

“按照氣象衛星的檢測,三個小時之後,沙塵暴就會出現一個相對稀薄的空窗期?”

哈姆基先生問道。

“對,到那個時候能見度就會變得相對較高,系統與單兵之間也能保持穩定的通訊.”

菲沙閣下說道:“如果計算沒有太大偏差的話,這個空窗期會持續五十分鐘。

而在這之後,又會有一團厚重沙塵來襲。

這是最後一波了。

再過之後幾個小時,這一場沙塵暴就會徹底停歇.”

哈姆基問道:“我們要等這一場沙塵暴徹底過去之後進行大規模轟炸嗎?”

那些俠客多半是無法獲取氣象衛星的資料的。

就算他們真的已經透過後門潛入了衛星、獲取了許可權,也無法也荒野之中連上它。

他們沒有穩定的基站。

而對於庇護者來說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他們不需要隱藏自己,所以可以使用大功率的基站。

就算沙塵暴混合著鐵華阻斷通訊,他們甚至可以用大型無人機運送有大量資訊的儲存裝置。

關於氣象變化的訊息,庇護者們非常清楚,但是俠客們對此卻一無所知。

庇護者們可以從容的根據這一點來制定戰略。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跟你提那五十分鐘左右的空窗期呢?”

幹部反問道。

“雖然沙塵會比較稀薄,但是通訊干擾還是存在……”“那五十分鐘左右的空窗期會提醒那些俠客,沙塵暴就要結束了。

然後,他們必然會嘗試在最後一團濃密的沙塵暴之中逃脫.”

菲沙說道:“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確實遠強於我們這邊。

這一點是肯定的。

從那飛船解體殘骸上的融毀痕跡與輻射殘留來看,陶恩海的仿星器還是完好的。

他們又至少搶奪了十六塊同位素電池。

最後突圍的這一批俠客,絕對都是高手.”

“這些俠客在沙塵暴之中集合起來快速突擊一次的話,確實有可能打穿防線的.”

“明白了.”

哈姆基微微躬身:“您是正確的.”

說完,一連串的指令就這樣下達。

……………………………………………………………………在向山將手暫時從保護艙上放下的時候,盧修開口道:“前輩,現在外面那些兄弟都在問,還要多久.”

作為一個助手,無論如何都不能干擾到主刀醫生。

在大多數情況下,盧修都不能開口。

他只有在確定向山在“暫時休息”的時候,才能將外面的訊息轉告給他。

否則的話,向山就容易出現操作失誤。

基準人強大的生命力,以及義體技術,保證了向山就算失手,陶恩海也未必會生物學意義上的死亡。

但是這種手術下,主刀醫生一個哆嗦,都有可能造成陶恩海記憶、意識乃至人格的受損。

而向山最終的目標,卻是完整的保留這位老朋友的意識與武功。

向山按住自己的額頭,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四個小時?三個小時?我不能肯定.”

“我知道了.”

盧修說道:“我去跟他們說。

但他們也希望我告訴你,風速開始變得不再穩定了,沙塵的密度也在減小……”向山卻站在那裡,又過了好幾秒。

這應該是陶恩海也沒有預料到的狀況。

現在的向山是一個精神層面的“殘疾人”。

他失去了記憶。

幾乎所有關於事件的具體記憶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主觀的、曖昧的、朦朧的情緒感受。

在正常的情況下,人類的大腦會利用記憶之中可以利用的元素,去填補被遺忘的空白。

有些時候記憶就是這樣的。

一個人多年之後回憶過去的某件事,然後再翻自己的日記,發現記憶與記錄有一點點對不上。

但是向山的大腦之中並不存在任何可以用來“填補”的材料。

他只記憶了有理性構建的科學與技術,以及完全沒有“事實”作為支撐的情感。

他的腦,他的精神本能的渴求完整。

而陶恩海給予的記憶則在他的腦海之中引發了一連串的風暴。

向山幾乎無法制止這個過程。

——我要做一個補充說明。

陶醫生,我們公司的經營範圍,包括了基因療法、認知科學、義體。

我們的最終目標,是讓無法站立者奔跑,讓無法目視者觀察,讓無法行動者生活……我們要戰勝疾病,戰勝衰老。

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想要戰勝死亡!——這難道不是最了不起的醫術嗎?回憶。

這是陶恩海最為珍視的回憶。

這是向山缺失的記憶之中最重要的拼圖。

向山按住自己的頭:“不要想這些……暫時不要……這些暫時不需要……技術……技術……技術……手術!大腦的解剖結構!”

向山對自己咆哮。

向山不能留下哪怕一個伊沃路細胞。

滿改造率的賽博人不受絕大多數病原體的感染。

但是如果真的有病原體擊穿了這一層酶系統構建的防禦,他們他們貧乏的非特異性免疫能力也不足以將之清除。

現在手術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絕大多數伊沃路細胞構成的畸變組織已經被切下。

手術也已經逼近了陶恩海的新皮層。

在這裡,思想、記憶、道德乃至人格,都以物質的形成呈現。

在這個領域,“想法”真的是以物質的形式呈現在神經之間。

刀真的可以在這裡雕刻人格。

但是,不管是羅丹還是米開朗基羅,都沒辦法在這裡雕琢出美麗之物。

人類的技術還沒有完全解析大腦的物質結構與思維這軟體之間的關係。

這就相當於用布將一塊石料遮擋起來,然後再讓雙手幾乎失去知覺的雕塑家去雕刻。

當然,有些時候,雕塑家依舊可以在這種情況下雕刻出具有先鋒藝術氣息的作品,而且機率肯定比猴子用打字機打出《莎士比亞全集》要大。

但不會有人真的去做這種事的。

必須小心……小心……——老闆,我得說一句,您對猴子真的太粗暴了。

確實,它們是實驗動物,宿命就是接受九死一生的基因療法實驗。

將腦子給你解剖,只是資源的最大化利用。

但就算如此,你的舉動也太過粗魯。

您知道嗎?一顆靈長類大腦,如果給醫學院的學生好好擺弄,可以極大的提升他的認知水平……如同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樣,更多的記憶席捲。

小心……——醫生……我們成功了!我們救了這個人!他活著!我們救了他!我們成功了!現在,我們開啟了人類的未來!小心……——醫療組的所有人都可以拿到百分之零點一的分紅!小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陶醫生,只要不放棄,現在還來得及……又一小片猙獰的伊沃路細胞被分離人造膠質又填充了一塊區域。

向山卻突然被某種情緒淹沒。

他的意識已經從行動上剝離了下來。

在這一場手術之中,他更接近一個“外掛”——他是陶恩海記憶的外掛。

陶恩海的技術,在透過他的腦,去拯救陶恩海的腦。

而這技術所剔除的,卻是約格莫夫的細胞。

這些細胞當年以人類的名義被捐贈,用於科學與醫療的研究。

向山將幾塊醫療用的電子元件貼在陶恩海大腦的內側,小心的將神經與資料結構連線。

1966年,心理學家喬治·霍曼採訪了25位退伍士兵,所有這些人都在兩年前或者更早一些時候經歷過脊椎斷裂之苦。

霍曼請他們描述在受傷之前和自從受傷以後經歷過的害怕、憤怒、性衝動和悲傷。

他們說,除了悲傷以外,他們在受傷以後情緒有了變化;情緒沒有以前強烈了,對自己的感覺不出聲,或者冷眼相看。

最重要的是,傷勢越重,變化就越大。

非中樞神經,一樣會對情緒有影響。

臟腑的神經、肌肉的神經都是如此。

一位頸部受創、高位截癱的人曾描述過自己的經歷,說他又一次躺在床上,掉下一個菸頭,伸手又夠不著。

那菸頭極有可能點燃地毯或床單將他燒死。

他的理效能夠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但是卻無法產生絲毫恐懼的情緒。

可就算沒有恐懼、慌亂,他依舊拼盡全力將那菸頭弄熄。

生理的感覺與情緒是息息相關的。

僅僅是失去肉體,義體人就會覺得不對勁,長期如此,就會引發心理層面的疾病。

而在21世紀,向山他們給出的解決方法是,用電子裝置輸入虛假的感覺訊號,讓大腦以為身體猶在。

僅僅是失去身體系統的那些末梢,大腦就會感覺到不正常,更何況是陶恩海失去了絕大多數的腦。

這些失去的功能,短時間內甚至沒法由代償機制轉交給其他部分執行。

人不能在這種大腦殘缺的狀況下維持思考。

這有可能會留下可怕的後遺症。

這就好像將一個人的眼睛矇住好幾個年。

再將那塊布移開,人會自然的失去視力。

一方面,盧修要用麻醉劑抑制陶恩海的大腦活動。

而另一方面,向山也要植入這些電子裝置。

它們首先可以起到一個支撐作用,避免大腦變形。

另一方面,它們也可以欺騙剩餘的大腦“你仍舊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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