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客巴位元站在坍塌了一半的“處刑臺”之前,只覺得無比夢幻。

廣播客雖然沒有武力,但到底還也還算是江湖人。

他們依舊會面對官府的敵意。

因此,大多數廣播客都具備“隱藏”的本能。

而巴位元的嗅覺也很敏銳。

松島宏與領主那一戰的時候,他沒有上課,而是在城裡打工。

或者用諾內姆大俠的話來說,“進行一種田野調查”。

在得知了“武館區出問題”之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離開,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換上備用義肢,儘可能的插上裝飾性外掛。

他的謹慎以及差勁的武功,使得遊騎兵沒有專門注意他。

松鷹城逐漸陷入混亂之後,他就在城市之中游走、記錄。

——要離開。

要告訴其他城市的人這裡發生過的事情。

巴位元是如此想的。

這是他認為自己最應該去做的事情。

他要隱藏到封閉結束。

巴位元來到這個地方,原本只是為了觀察。

但是,在看到庇護者們開始對人群開槍的時候,他忍不住站了起來。

不過,情況並沒有糟糕到需要他犧牲生命的地步。

那個隱藏在暗中的力量及時的爆發了。

巴位元看見那眾多的庇護者陣地悄無聲息的被摧毀。

俠客如同從地縫中蹦了出來一樣。

人群如同潮水一般越過封鎖線。

不知不覺間,巴位元就站在了處刑臺上。

義體人那更高的體重,使得石籠網難以承受如此多的踩踏。

砂土衝破了石籠網,造成坍塌。

巴位元一隻腳陷在沙子裡。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音樂聲,還有一首曾經聽過的歌。

恍惚間,一個訊號接了進來。

“喂?巴位元老弟?”

“啊?諾內姆大俠?”

巴位元一愣。

知道這個聯絡方式的人並不多。

而這個語氣,他大概還是熟悉的。

“哦,果然還在松鷹城境內啊。

你現在在哪?看得到松鷹大廈嗎?”

巴位元仰起頭:“看得到……”

“有望遠鏡吧。

幾百層樓上有個掛著的東西……沒有的話等會看直播。

我找找有沒有無人機可以拍攝到啊……”

巴位元道:“大俠,這次是你們搞出來的嗎?”

“算是吧.”

諾內姆大俠道,“聽好了老弟,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在這方面你才是專業人士。

待會會有一場表演,請幫我們將它傳播開去吧?”

“表演?什麼意思?喂?喂?諾內姆大俠?”

巴位元一時之間陷入惶惑之中。

一直到幾分鐘之後。

人群之中突然傳出驚呼聲。

一個“火球”撞破了牆壁,從松鷹大廈的內部鑽了出來。

由於它的高度實在是太高,所以人們一時之間沒看清那是什麼。

關注直播的人最先意識到真相。

真的有一臺高空無人機盤旋在那裡,用鏡頭記錄下了那個巨大義體人被扯下腦袋的一瞬間。

那一瞬間,就連庇護者的軍隊都停止了行動。

領主……不可戰勝的領主老爺,像個普通人一樣,被扯下了腦袋!

也有少量計程車官、中層人員看到了跟領主腦袋掛一起的黑色球體。

那是一名科研騎士的頭顱。

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那是誰了。

幾名阿米爾卡雷的親信在頻道之中瘋狂的叫囂,要求各個部隊都去救援。

然後,許多探照燈聚焦在那一點上。

松鷹大廈是城市內的超級建築。

在這個民宅不過幾層的地方,數千層的超級建築實在是太過高大。

半個城市都看得到那個亮點。

或許絕大多數居民的義眼都不支援他們遠距離觀察領主。

但是,他們卻可以很輕易的將這個大樓表面的光點與直播中的畫面聯絡起來。

松鷹大廈的三百層、五百層與九百層,如同禮炮一般噴出了數十、數百發火箭。

領主在他們目光可以觸及的地方被擊敗了。

領主在他們目光可以觸及的地方求饒。

領主他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死去了。

在這一瞬間,許多人都覺得,自己心靈上有什麼東西消失了。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氣氛漸漸開始狂熱。

向山重新站上了松鷹大廈的樓頂。

“那麼,只剩最後一件事了.”

向山如此說著,接管了整個城市所有的再現的擴音裝置,並將自己的語音插入直播訊號中。

“同胞們,同志們。

我是剛剛擊殺了阿米爾卡雷·趙的無名俠客.”

“阿米爾卡雷對這座城市的人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亞述·雷·古德里安則採用了不規範的人體實驗,踐踏他人。

這只是庇護者對我們之傷害的一小部分。

在諸位的幫助之下,我已經討還了這一小部分.”

“接下來,我希望能給予你們最後幾個建議——散開吧,回去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官府仍舊很強大。

我們終有一日會戰勝它,但很遺憾,不可能是現在.”

人群漸漸沉寂。

地面上前進的人潮停住了,彷彿是漸漸凍結的水面。

地面上的巴位元,能夠輕易的感受到自己身邊的寂靜。

“我知道,這很艱難。

能夠來到這裡,就說明各位心中的怒火已經勝過了他們的子彈。

但是,沒有武器的怒火是燒不死人的。

庇護者們並不是你們的父母,他們會無情的奪走你們的生命.”

“這樣浩大的對抗,在現階段是無意義的。

我在此給予你們一點點建議.”

“請一定要牢記舊時代的游擊隊們所總結的法則。

小規模的、分散的行動,才能增加他們殺害你們的成本。

他們摧毀了一切串聯起來的基礎,但是,你們仍舊有自己的方式進行抵抗.”

“在古老的時代,有一個了不起的聰明人,為了對抗饑荒,而創造出了金屬基生物,才有了現在的我們。

永遠要牢記,基準人,尤其是義體化的基準人,對生活物資的需求已經降到了最低。

所以,我的第一條建議,就是‘像個植物一樣,依靠太陽存活’.”

“如果不是必要的話,就不要去為這樣的世道工作。

曬著太陽,蹭蹭免費的網路吧。

至少在網路上,我們的隨意閒聊都有可能構建新的文化.”

“然後,如果非要工作來換取義體,那麼就偷奸耍滑吧。

在賣給官府的回收資源裡面,隨手多摻一把土,就足以算是一種破壞了.”

“還有,盜取他們的攝像頭吧。

挖出他們的監聽器吧。

把這些東西拆下來之後包裹在金屬箔裡,裝在金屬盒子裡。

它們本身就是一種資源。

拆下任何一個攝像頭,就是對俠義的巨大支援.”

“儘量不要成為士兵。

但如果真的遇到了困難,不成為士兵就有可能病餓而死,那麼就成為士兵吧。

以及已經是士兵的諸多同胞,我不敢奢求你們對抗ai的監督。

但是,能夠磨洋工就磨洋工吧。

還有,在練武場訓練的時候,儘量的下狠手吧,無意義的報廢他們的零件吧.”

“如果你已經成為了士官,成為了基層的軍官,那麼有意識的多佔資源吧。

將補給私自藏起來.”

“想要自由的生活,想要組建家庭,想要按照人類最古老的生活方式棲居在地上,那麼就遠離城市吧。

不要再奢求庇護了,自己組織武裝力量吧。

研磨成粉末的金屬粉,以及鼓風機,可以為你們免去很多麻煩.”

“這些無害但不被允許表達的事情,就偷偷去做吧。

這也是一種游擊戰,一種同樣了不起的抗爭。

現在,未經訓練的弱者無法正面扳倒強者,可當這種微小的叛逆被重複的無數次,看似強大無比的官府也要為之顫動.”

“即使是蟄伏在泥土之中,我們也有數不清的辦法,讓官府不得安寧.”

“如果想要成為俠客,便記住我剛才所說的原則。

‘小規模的、分散的行動,才能增加他們殺害你們的成本。

’不要為了尋求安心感,而無意義的會聚在一起.”

“但是,請記住,一定要蟄伏。

不要在明面上表露出武力對抗的傾向。

蟄伏下去,如同陰燃的火一般。

我向你們保證,你們的憤怒,你們的不滿,終有一日可以正大光明的爆發出來.”

“只要你們願意記住我今天的話……那麼,那必將是我們共同的勝利.”

向山停頓了片刻,留給下面的人思考。

然後,他雙手虛抱在面前。

據說這是第九武神的一個習慣。

這還是向山從巴位元的故事那裡聽來的。

說實話,“我模仿模仿我的人”聽著有一點鬼畜,但向山不得不承認,第九武神確實很懂表演藝術。

“但話說回來,我什麼時候會彈吉他了……”向山嘟囔著,然後才對直播外的觀眾說道:“那麼,最後一首歌,獻給所有人.”

音樂響起,燈光漸漸熄滅。

向山高歌:“嘿,朋友,面對這冬天我們還只能是游擊隊員記得帶上你那把槍在被離開之前……”

人群之中,新的騷動逐漸產生。

“哦,過去的,快要被抹殺未來的,遠在天邊又被變化被困的現在已是一場持久的游擊戰……”

“左衝右突奔波在這人世間背後那野火它燒呀燒不盡人生蒼茫春風一吹便又生一邊絕望一邊炙熱地生活……”

人群的邊緣,已經有人轉過身去了。

雖然他未必已經想清楚了,但是此時此刻,那個唱著歌的大俠,確實有一種魔力,一種魔幻的說服力。

向山忘我的繼續唱道:“嘿,愛人,世界很壯烈那些火熱的季節已燃燒殆盡我們倖存著走到今天然後赤誠相見

哦,這城市,已長不出愛情在山川,我們自由地舞蹈相遇的餘生已是一場喜悅的青春!”

原計劃離開城市的居民們沉默的上路。

而狂歡的人群逐漸散去。

但是他們的眼神已經改變。

“左衝右突奔波在這人世間背後那野火它燒呀燒不盡人生蒼茫春風一吹便又生一邊絕望一邊炙熱地生活……”

巴位元看著上方,熱淚盈眶:“這就是……如此閃耀的俠義……原來這就是……”

向山走到了天台的邊緣。

更多的載人戰鬥機正在飛速的靠近。

但是時候結尾了。

黑暗之中,向山一躍而下。

歌聲卻還沒有停止:“我們準備走大路我們準備走小路我們準備走直路、走彎路、走夜路走過白天是夜路走過夜晚是明路!”

“我們走上坡路我們走下坡路我們走斜路、走岔路、走絕路走過天涯還有路走完絕路再趕路!”

“走過天涯還有路!走完絕路再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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