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蘿耳朵一麻,像有一陣電流從腦袋流過竄到腳後跟,後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全身的毛瞬間都炸了起來,這是遇到危險時才會有的反應。

“滾!”

她忍無可忍,一巴掌拍開鍾晉平湊過來的腦袋,鬆開扳住他肩膀的手,後退幾步。

鍾晉平被拍歪的腦袋慢慢的轉過來,“蘿蘿,明明是你先主動的.”

葉蘿:“……”鍾晉平眼睛緩緩從她泛紅的臉蛋往下,胸口的部分劇烈起伏。

葉蘿:“……”還是殺了這狗男人吧!暴躁的葉蘿一腳狠狠踹向他。

這次鍾晉平動作十分敏捷的閃開。

“砰!!”

被踢到的牆發出了悶響,這力度要是揣到身上,骨頭折了無所謂,但葉蘿踹的那個角度……鍾晉平挑了挑眉,“蘿蘿,別把你的腳踢傷了.”

葉蘿兇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從他身上剜下幾塊肉。

不過還是剋制著沒有出手。

她不是鍾晉平對手,如果真的跟他打起來,出不了氣報復不了不說,吃虧的終究還是自己。

葉蘿忍了忍,覺得重生回來以後自己的脾氣真是變得好了很多,而且居然還沒有被氣死。

葉蘿咬牙切齒,“那個默默是怎麼回事?”

鍾晉平無辜:“什麼怎麼回事.”

葉蘿:“你再給我裝傻!”

葉蘿的拳頭捏咯咯咯作響。

鍾晉平笑眯眯看著葉蘿:“蘿蘿,我不是說了嗎,作為他現在唯一的弟弟,我不能看著我的大哥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特意精心挑選了一個人陪他玩,你放心,這個默默一定會照顧好我們的大哥,或許還能趕在我們之前生個侄子侄女出來玩玩.”

葉蘿用力咬著牙,漆黑的眼眸彷彿燃燒著怒火一樣瞪著對方,恨不得將對方稍為一把灰燼。

這個卑鄙無恥手段陰險狡猾的狗男人!為什麼他也重生了?!鍾晉平身居高位,掌控權勢,處處佔了先機,擺出一副溫情繾綣溫柔紳士的模樣,死死地將她這顆棋子控制在其盆裡。

他心機手段太深,太狡猾了。

葉蘿悲哀的發現,怕自己重生了,也依然逃不掉,甚至比起前世更加……絕望壓抑,有一種永遠無法擺脫他的感覺。

現在想想,從重生回來和鍾晉平第一次見面,一直到現在,發生的每一件事,包括她身上的爵位,她弄傷鍾晉平那幾次,還有人權組織……每一件事,好像都是鍾晉平在背後算計促成。

環環相扣,將她牢牢的捆死在了這個棋盤上。

現在,葉蘿別說帶走小傻子了,就算小傻子願意跟她走,她又能逃得嗎?如果鍾晉平沒有前世的記憶,沒有重生,還是那個高傲不可一世絕對不會多看她這個平民一眼的貴族,葉蘿還有十成的把握。

現在,恐怕連一成都沒有。

想到這裡,葉蘿眼裡的怒火一寸一寸熄滅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彷彿萬丈深淵般鋪天蓋地而來的悲傷。

鍾晉平嘴角的弧度落了下來,瞳孔顫抖著,又是這種眼神!!他前一秒還稱得上溫和帶著笑意的面容瞬間冰冷了下來,彷彿演技高超出神入化的演員瞬間從戲裡走了出來,恢復原來本性,陰鷙殘暴,狠戾逼人。

他上前一步逼近葉蘿,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舉起,原本捏成拳頭的手早就無力地鬆了開來。

“蘿蘿,”鍾晉平笑了笑,只是這個笑流露於表面未達眼底,看著令人心中發冷,“你那麼在意他?一聽到他娶妻生子就受不了了?”

竟然露出了和前世一樣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神!鍾晉平渾身都在發抖。

這個眼神,在前世他後面的幾十年無數次浮現在噩夢裡,每一次看見,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活生生的撕裂他的胸腹取出心臟,再一點點的揉碎。

痛的無法呼吸,靈魂都在顫抖。

每次醒來,掌心總會被刺的鮮血淋漓,一滴一滴的血液掉落在床上,卻不及心口萬分之一痛。

早就壓制住埋藏在腦子裡,不好的記憶紛紛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鍾晉平原本就宛如鮮血般凝聚的眼眸紅得更加猙獰了,彷彿能嗜人一般。

手腕傳來的微微刺痛讓葉蘿眉頭一皺,從前世的記憶裡走了出來,她抬頭看著鍾晉平,他的眼神變得極其陰冷,能把人的骨頭凍僵一樣,眼底還浮動著殺意。

葉蘿抿了抿唇,想到鍾晉平剛剛說的話。

“我只是不喜歡有人替代我的存在.”

鍾晉平面色冰冷陰鷙的注視著她臉上每一寸肌膚,表情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許久,眼底的冷意才消散掉,又恢復了那個溫柔繾綣的模樣,嘴角上揚,眼神溫和。

他鬆開了葉蘿的手腕,上面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印,他心疼地捧了起來,“蘿蘿,抱歉,是我太粗魯了……”葉蘿皺著眉抽回了手,揉了揉手腕,“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鍾晉平看著驟然一空的雙手,抬頭望著葉蘿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上揚了幾分,表情像在笑,但一下子又收斂了笑意,眼中的溫度退卻,眼眸像極了深不見底無法辨別情緒的幽深古井。

葉蘿走的很快,沒多久整個人就消失在視線裡。

鍾晉平低頭摩挲著手指上的紅色戒指,一直看著葉蘿離開的方向,許久,輕輕笑出聲了,接著笑聲越來越大,肆意猖狂,還帶著得償所願達成目的愉悅之意。

但仔細一聽,似乎又摻雜著無法形容的悲哀難過。

蘿蘿…………………………………………………………她離開鍾晉平視線後,彷彿行屍走肉一樣漫無目的的朝著前方走去。

腦海裡一片亂七八糟,前世今生的記憶凌亂的交織在一起,亂的想要將她腦子炸開一樣。

小傻子鍾晉安,其實很依賴信任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葉蘿前世就知道了。

前世和小傻子混熟之後,她沒事就喜歡找小傻子聊天,從他口中知道“平平”的各種往事。

當初她接近鍾晉安,一部分原因是覺得這個小傻子很合她胃口,有意思,很好玩。

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喜歡看小傻子酷似鍾晉平的臉,如果擋住他的眼睛,就會有一種鍾晉平在自己面前的錯覺。

寫入帝國法律的條文明確規定,平民和下屬都不得直視貴族面容,否則視為犯法。

葉蘿每一次都只能躲在角落裡偷偷摸摸的看一眼鍾晉平,跟做賊一樣,然後事後樂的跟傻子一樣。

葉蘿不敢直視鍾晉平,但小傻子鍾晉安,他這張臉平視直視斜視怎麼看都行,心情好了還可以摸一摸捏一捏揉一揉揉。

更重要的是,還有可以從他的口中知道鍾晉平的過去,雖然是一些雞毛蒜皮零零碎碎的小事情,複雜了小傻子也記不清楚。

但當時的葉蘿卻聽得津津有味。

【平平給我做了一把小手槍玩,特別漂亮,但是被爸爸扔了。

】【平平帶我出去玩,好多好多漂亮的花,紅紅的,和平平的眼睛一樣好看!】【平平……】真是奇怪,傳聞中冷血無情,六親不認弒父殺母屠殺兄弟姐妹……的男人,竟然對一個同父異母的大哥如此親密,大概是天生智力缺陷的哥哥,不會對他的地位產生任何的影響吧,也不會跟他爭權奪利,所以就僥倖活了下來。

加上他還殘存著那麼一兩分的親情,活的還算不錯。

比起他死掉的其他兄弟姐妹,已經好的太多了。

慢慢的,葉蘿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傻子了。

是因為他數次冒著危險衝出來護著她,還是因為枯燥寂寞的日子裡兩人互相陪伴鼓勵安慰?還是因為那個時候一次又一次的被鍾晉平弄得傷痕累累,捲入他和原柔柔的虐戀情深裡,從內到外都是壓抑窒息痛苦的絕望。

葉蘿自己也搞不懂,只知道自己每次看見小傻子的時候,哪怕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哪怕身上受的傷足以致命,但嘴角就不受控制的翹了起來,心口暖洋洋的很舒服。

葉蘿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曾虧欠過任何人,除了小傻子鍾晉安。

如果不是她,鍾晉安會一直快快樂樂的過完這一輩子。

他對鍾晉平沒有絲毫的影響和威脅,完全可以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

是她把這個小傻子拉進了地獄和絕望之中。

如果不是她,小傻子憑藉著和鍾晉平從小到大的感情,終究會得到他幾分庇護,一生安然富貴。

如果不是她,這個小傻子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跟鍾晉平對立,惹怒得罪他,更不會為了她盜取情報,被鍾晉平殺了。

或許,小傻子沒有遇到見她才是最好的。

這個葉蘿一直自私的不敢去考慮的可能,就像有無數的蟲子咬啃咬著她的心臟,密密麻麻又酸又疼又難過。

還是她太自私了。

現在這個鍾晉安,終究不是前世那個小傻子了。

鍾晉平故意橫插了一腳,她和鍾晉安,就不可能像前世一樣相知相遇。

就像是命運脫離了原有的軌道,改成朝著不同的方向奔騰而去。

葉蘿覺得鼻子有點癢,眼眶有點難受,眼睛像被什麼東西刺激了一樣想掉眼淚。

一堵牆堵在了前邊的路上,葉蘿沒有傻乎乎的一腦袋磕上去,停住了腳步,抬手揉了一下眼睛。

鼻子酸得厲害,胸口有什麼東西碎了一樣,難受的想哭。

她在訓練營斷了幾十根骨頭的時候沒有哭,無數次九死一生差點沒命的時候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前世被鍾晉平囚禁的三年沒有哭,發現那個噩夢般的鐘晉平也重生了也沒有哭,她葉蘿是流血不流汗的。

但想起了前世的小傻子,這幾天一直壓抑著死死剋制住按耐住的情緒,終於像兇猛的洪水沖垮了堤壩,奔騰而下,徹底崩潰了。

葉蘿忍了忍,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她哭的不好看,稀里嘩啦彷彿狂風暴雨,一把鼻涕一把淚,鼻子發紅,整張臉皺成一團。

一邊哭一邊還握著拳頭捶牆,彷彿感覺不到痛一樣,一拳一拳的捶到牆上。

牆:“……”你禮貌嗎?“你哭什麼?有人欺負你了嗎?”

有些疑惑的熟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葉蘿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一下子止住了哭聲,睜著一雙紅彤彤掛著淚珠的眼睛看了過去。

抱著一個木頭人玩具的鐘晉安,歪著腦袋好奇的看著她。

葉蘿這才發現,這裡就是自己第一次和小傻子見面的地方,也是他經常陪同他一起玩遊戲的地方。

葉蘿頓時更傷心,“嗷”一聲又繼續哭了起來。

她想那個喜歡她,明明很弱小卻會衝到她的面前保護她的小傻子了。

“嗚嗚嗚嗚……”一張白色的手帕睇到了葉蘿面前。

葉蘿哭聲又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你怎麼哭的那麼難過?你那麼兇,那麼壞,天天還欺負平平,還有誰能欺負你啊!”

鍾晉安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很是好奇。

他本來不想理這個壞人的,但是她哭了太厲害了,就忍不住走了過來。

葉蘿:“……”謝謝,有被安慰到。

她原本崩潰難過的情緒就這樣詭異的停止住了,頓時沒了繼續哭的念頭。

葉蘿嘴角無語地抽搐了一下,一把伸手扯過帕子,粗暴的擦了一下臉上的液體,然後揉吧揉吧揉成一團塞口袋裡,兇巴巴的看著鍾晉安:“傻子,你不是討厭我嗎,離我那麼近幹嘛!”

除了眼眶和鼻子還有點紅,一點都看不出葉蘿不久前還狼狽的大哭。

鍾晉安抱著木頭,然後退了一步,不滿的撅嘴,“你才是傻子,安安不傻.”

葉蘿像是惡劣欺負起小孩子的大人,呲牙咧嘴:“你就傻!”

“安安不傻!”

“你傻!”

“壞人!”

鍾晉安彷彿稚童般澄澈圓溜的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水,充滿了控訴和指責,委屈巴巴瞪著葉蘿。

葉蘿良心痛了一下,“好了,你不傻.”

“那……你也不壞.”

葉蘿沉默了一秒,然後笑了出聲,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鍾晉安腦門:“你說錯了,我很壞,特別壞.”

所以,離我遠一點啊。

或許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葉蘿眼裡又湧上了一層霧氣。

可是她好捨不得。

真的捨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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