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他斷案?開什麼玩笑!那些兵部各級官員只後悔今日過來弔唁,撞到北鎮撫司這幫無法無天的跋扈狂徒!一個換血三境鑄造法體的千戶,一個言辭犀利殺人誅心的百戶。

靈堂之內的這對男女,都不是善茬。

堪稱一文一武,雌雄雙煞。

再加上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兇悍鷹犬。

壓得一幫兵部武夫、邊關老卒不好吭聲。

沒辦法,委實是形勢比人強。

論官位品級,北鎮撫司這邊,有一個正五品撐場子,一個正六品唱白臉。

除了正四品的羅龍,根本沒人扛得住。

況且黑龍臺又不歸為六部機構,無法節制。

一冊無常簿,專寫是非妄言。

一口繡春刀,專殺大逆反賊。

縱然號稱第七座真統的兵部,還有譽為天官的吏部。

多少都會心存一些忌憚,不願意過分得罪。

似是覺得氣勢太弱,兵部眾人當中走出一人。

年紀三十許,雙眸明亮蘊含精光。

形體如松似鶴,顯示出不俗的身法功夫。

只見他拱手以對,侃侃而談道:“百戶大人儘管斷案,我等一雙雙眼睛在這看著。

相信北鎮撫司再怎麼先斬後奏,皇權特許,也不至於膽子大到,公然栽贓陷害兵部的四品武官!再者,黑白曲直,自在人心,絕非一本無常簿就可任意抹黑!”

紀淵面色如水不起波瀾,淡淡問道:“敢問閣下是?”

顧尚那身玄色武袍,胸口繡著五品熊羆補子,沉聲說道:“某家姓顧名尚,紀百戶曾經救過舍弟顧平一命。

他回府之後時常提及你,言語間多是欽佩.”

顧平?紀淵眉毛一挑,恍然想起。

他曾在西山圍場,順手救過一個將門子弟。

因為宋雲生、周子安的那樁案子,之後還見過幾次。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紀淵擺了擺手,似是不甚在意。

顧家三代為國盡忠,打過大小十幾場仗,有從龍之功。

算是將種勳貴裡頭比較拔尖的一座門戶。

他本有搭上這條線的機會。

顧平那小子頗為殷勤,流露過拉自己進入勳貴圈子的意思。

但紀淵連洛與貞那樣的皇親國戚,亦沒有刻意逢迎巴結,更何況對那些將種伏低做小。

再後來,他靠著“斷案如神”連跳三級,做到百戶。

以及“算命極準”,成為欽天監內的秋官。

眨眼之間,變得有頭有臉。

已經無需去尋靠山、找主子。

給人做牛做馬,為奴為僕。

“西山圍場、萬年縣、還有前不久的三幫覆滅……顧某皆有耳聞。

外界傳言,紀百戶查案的本事、破案的手段不同凡俗。

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見!”

比起趙大有的莽直,顧尚說話綿裡藏針。

看似輕飄飄,實則扎手得很,並沒有那般容易拿捏。

“其實斷案,倒也不難.”

紀淵並不在意,右手按刀,望向從頭到尾不再出聲的羅龍,笑吟吟道:“依我之見,只需開棺驗屍,瞧一瞧羅老大人口鼻是否歪斜,麵皮有沒有腫脹,屍斑有無呈現暗紫紅色,以及臟腑之內是否帶淤血……便可分辨情況.”

秦無垢眼中閃現詫異之色,沒想到這個小冤家竟然還懂得仵作勘驗的技巧,暗自思忖道:“這種死法,應該是被人掐死,或者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他連夜猜到羅龍弒父殺奴,已經難以解釋,如今連行兇細節都那麼清楚……莫非真有鬼神暗中相助?”

顧尚也眯起眼眸,心中有些動搖,奇怪道:“這紀百戶說得就好像他在現場一般,連死法都猜得清楚!可他之前根本沒見過羅老太爺,如何判斷得出?那雙靈眼還能穿牆透視不成?”

不止秦無垢和顧尚生出疑惑。

紀淵這一番話引得靈堂內外嘈雜不已。

言下之意很是明顯,北鎮撫司當眾指認羅龍殺父?臺階下的趙大有連連搖頭,眼底掠過輕蔑之色。

他覺得這個慣會借勢壓人的年輕百戶,完全是張口就來,隨意汙衊。

景朝以武立國,以文治國,大體仍舊遵照儒門那套規矩。

父殺子,子弒父。

無論放在哪朝哪代,皆是違揹人倫的大逆不道。

不僅要揹負罵名,受千夫所指。

更會被捉拿下獄,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羅龍堂堂四品武官,做這種自絕前程的惡事。

動機何在?總不能是有個便宜乾爹急著要認吧?簡直荒謬!“家父病重臥榻半月有餘,請過千金堂好幾位郎中大夫,闔府上下人盡皆知。

如今紀百戶兩張嘴皮輕鬆一碰,便要開棺驗屍,致使家父死後仍然不得安寧.”

羅龍面無表情,上前兩步。

靠近中間那口棺材,斬釘截鐵道:“今日若是任由你們肆意妄為,驚擾家父的清靜,我便算枉為人子!”

儼然是一派玉石俱焚的決絕氣勢。

秦無垢鳳眸含煞,正欲出聲給小冤家撐腰。

卻不料紀淵從容以對,似是早已預見羅龍會竭力阻止開棺,輕聲道:“羅大人是遠近聞名的大孝子,我提出這樣的條件,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不通情理.”

羅龍雙手負後,一身氣血、精神積蓄到了極點。

他剛才都已做好拼死一搏的打算,倘若紀淵硬要驗屍,哪怕有秦無垢護在面前,自己也要嘗試行險殺之。

可現在卻如用力一拳打在空處,心裡反而憋悶難受。

猛烈的氣勢像開閘放水,瞬間洩去一小半。

“開棺驗屍,只是證明羅武官親手弒父的論斷。

既然你不願意,表現得十分抗拒,那就換一條路子。

我可以先試著把‘殺奴’這一樁罪名安在你頭上,做實之後,當場拘拿。

然後,咱們再來開這口棺材,驗羅老大人的屍,你覺得如何?”

紀淵眸光幽深,好似深不見底的一口古井,蘊含莫大的寒意。

至少羅龍是這樣感覺,當他視線隔空觸碰到對方的冷漠眼神。

心頭最後的那一抹僥倖,也被徹底碾滅。

整個人如墜冰窟!“紅玉姑娘、後院的柴房、灌了迷魂散、以活人殉葬……還有三個被滅口的小廝,他們填在東廂房的枯井.”

接下來,紀淵口中每吐出一個字。

都好像是萬斤鐵錘重重砸在羅龍胸口,震得他臉色發白,慘無人色。

“你不是人!是妖孽!你那雙靈眼能夠溝通鬼神!否則絕不該知道這些!”

羅龍默默摘下頭巾,扯掉系在腰間的麻布,臉上現出古怪的神色。

即便涼國公府的二先生,也不知道紅玉為老東西陪葬的這樁事。

太離奇了。

除非他被紀淵迷了心竅。

自己做了這個內鬼。

要不然。

遼東的泥腿子怎麼會一清二楚,直指要害?“羅武官,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做了虧心事,自然就怕鬼敲門.”

紀淵淡淡一笑,這才深刻體會到自如掌控吉神、凶神,究竟有多厲害。

請入命中的夜遊神,讓他耳目靈通,探聽虛實。

直接避開羅龍的算計,搶先一步將其拿下。

“若是將天、地、人三重位階的神祇,皆請入命中!那我豈不是……自成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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