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紀淵眉毛一挑,目光垂落,望向氣質端莊的餘家大娘子。

素白大方的月華襦裙,秀髮挽起梳著桃心髻,配以珠玉寶翠。

相較於當下天京豪門貴婦盛行的奢華風氣,顯得很是簡樸清淡。

乍看之下,確有幾分動人顏色。

倘若再考慮到對方寡婦的名頭,以及餘家莊這份好大的家業。

哪怕其身段、樣貌,談不上傾國傾城,也足以勾動許多男子心裡頭的邪念歪心。

“天色這麼晚了,百戶大人殺了人、飲了酒,哪裡還能行得了夜路。

所以,妾身自作主張,讓兩位小旗先行返回官衙,樓下已經備好上等廂房,以供百戶大人歇息.”

林盈袖默默垂首,柔聲說道。

明明是大家閨秀的出身,偏生做端水倒茶服侍人的活計。

這般伏低做小的姿態,換做旁人只怕難以自持。

忍不住要動起手腳,撩撥一番了。

“餘大娘子應當知道,紀某人不是欺凌寡婦孤女的下三濫貨色。

這一點,借用風水氣穴的時候就曾明言過。

大娘子何苦要自毀清譽,平白汙了自己?”

紀淵眉頭擰緊,反而退開一步。

他並未見色起意就昏了頭,眼底兀自浮現一抹不解之色。

倘若真個想圖謀餘家祖產,霸佔寡婦孤女,自己沒必要弄出這般大陣仗。

直接跟羅猛、方謙等人同流合汙,狼狽為奸便是。

那樣做的話,紀淵不僅可以分得十萬兩財貨,藉機刮下一層豐厚油水。

還能夠將餘家莊改名換姓,變成他立足的基業。

由此從無錢無勢的遼東泥腿子,翻身成為天京豪族門戶。

試問,這樣巨大的誘惑擺在面前,誰能抵禦得住?也難怪羅猛、扈霆理解不了,為何這個新官上任的年輕百戶,竟然一點也不動搖。

要知道,即便做到正四品的朝廷大員。

想在天京城立起一座像樣門戶,至少也得耗費兩代人拼搏之功。

“亡夫走得早,只留下妾身一人支撐餘家。

如今上下突遭橫禍,即便疏通關係,至多保全幾條性命罷了.”

林盈袖福了一福,直至此刻,她才敢確認面前這位年輕百戶,當真是個面冷心善的好人。

既不求財,也不好色,只為了“公道”二字,就能拔刀殺賊。

“所以……餘大娘子寧願捨棄名聲,也要與紀某人搭上不清不楚的關係?”

紀淵眸光淡漠,沉聲道:“心思不錯,但未免有些過於天真了。

倘若我真是個求財求色之輩,強迫餘大娘子侍寢,你待如何?任何時候,把自己交到他人手裡,聽天由命……都不是明智之舉。

說得直白一點,即便我就在此地宣淫,餘家何人能擋?即便我佔了你的身子卻不辦事,把餘家產業盡收於手,甚至……再喪盡天良些,對你女兒下手,又該怎樣?退一步,就會退兩步,進而把自己徹底埋進髒汙的泥地裡.”

毫不留情被年歲小上一輪的紀淵呵斥教訓,林盈袖自覺又羞又惱。

然後,想到那樣的後果,更是又驚又怕。

於是乎,林盈袖螓首輕垂,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眼眶微紅,低聲怯怯道:“妾身也已經無路可走了。

餘家經過這場抄撿,必然剩不下多少產業。

幾座染坊、幾座布行,至多聊以維持大房上下的生計。

假如遇上那等心懷不軌的惡賊歹人,連同偏房一起謀奪,妾身……怕是也撐不住了。

與其如此,不如賭這一次.”

紀淵心下無奈,明白餘家大娘子說得確是實情。

相依為命的孤女寡母,家中沒有男丁,又拿著一份不菲產業。

簡直就是一塊無主肥肉,遲早要被吃絕戶。

即便是鬧到縣衙,官府也很少會去摻和這種事,通常都由本地鄉紳自行做主。

“餘大娘子縱有千萬個理由,可你不要名聲就算了,為何要毀了紀某人的清白?”

紀淵面無表情,挑眉問道。

“我都未婚配娶妻,卻與……新寡文君沾上關係,這筆賬該如何算?傳揚出去,外人豈不是會笑我年少方剛,不喜嬌娃,卻好美婦?”

“……”林盈袖朱唇微張,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似是完全沒想到這一層。

在她看來,歷來只有女子顧惜清譽。

若是男子成為什麼花魁、貴婦的入幕之賓。

反倒成全其人風流之名,向來被視作雅事一樁。

“怎麼?餘大娘子該不會覺得,只有你的清譽值錢,紀某人的名聲分外低賤吧?”

紀淵似笑非笑,揶揄以對。

“妾身絕無這個意思……百戶大人,你要怎麼樣,吩咐一聲便是!何必戲耍……戲耍人呢!”

林盈袖被懟得啞口無言,下意識抬頭,撞上那雙含有戲謔之色的冷厲眸子。

這才意識到是受了捉弄,心情複雜,一時氣得失了儀態,掩面跺腳。

三十許的成熟婦人,作這樣的小女兒態,可見她心裡頭的慌亂與急切。

“那口風水氣穴,以後就歸紀某人了.”

紀淵抬手,豎起一根手指。

“理所應當,合該如此.”

林盈袖微微點頭,這在她的意料之內。

那口風水氣穴,十幾年來餘家本族子弟根本用不上幾次。

若非從小底子紮實,外煉、內煉大圓滿。

體魄格外堅固,哪裡受得住天地精氣的衝擊淬鍊?要知道,這等同於提前踏入換血層次,洗練自身的肉身。

收效極大,但門檻也極高。

功力不夠,強行踏入藏雲居,享用那口風水氣穴,只會損傷根基。

“另外,好好伺候我的那匹馬,一日三頓,肉食不斷,隔三差五還得餵它幾罈子美酒,不可有半分懈怠.”

紀淵豎起第二根手指。

養一頭龍駒,可不是容易的事兒。

放在上輩子,等於保養一輛跑車,花費並不算小。

“能為百戶大人養馬,是餘家的福分.”

林盈袖爽快應下,在她的設想中,更過分、更直接的要求都有。

獨立支撐餘家門戶的這些年裡,她見過太多腌臢、齷齪的事情。

比如說,偏房一位德高望重的叔伯,不止是騷擾過自己,還對妞妞動過歪心思。

甚至於宗族的某個老者,不動聲色暗示過。

要林盈袖與自己私通,甘心做個外室。

作為交換,他會保證餘家大房的穩固地位。

相比起那些滿腦子下流念頭的無恥之徒,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百戶,簡直乾淨得像個聖人。

“必須在育嬰堂的原址上,修一座浮屠塔,收斂受害孩童、嬰兒的屍骸,再請皇覺寺的和尚做個道場,度化亡魂.”

紀淵豎起第三根手指。

“即便百戶大人不這麼說,妾身也會如此做。

雖然那是藍茂文犯下的罪孽……可餘家也脫不了干係。

縱使修十座浮屠塔,也換不回那些枉死的性命.”

林盈袖肅然道。

“最後,帶我去廂房.”

紀淵豎起了第四根手指。

“妾身自當……啊?”

林盈袖似是沒有反應過來,露出一抹詫異。

“大娘子你都對外這麼說了,我難道還能打道回府不成?李嚴、裴途那兩人,一個心思多,一個心思深。

只怕會以為我調戲寡婦不成,反被人家掃地出門。

一傳十、十傳百,謠言成真,以後要被取笑一輩子.”

紀淵沒好氣道。

餘家大娘子是想求個遮風擋雨之人,庇護得了一對孤寡母女。

他也就順水推舟,找個練功養馬之地。

權當……日行一善了。

依舊是那句話,興許一人之力,管不了天底下的所有不平之事。

可既然親眼見到,那就不能視若無睹,裝作從未發生。

紀淵自問做不了聖賢,只憑一口氣、一把刀,坦蕩行走於這方險惡世道罷了。

不愧於心,不畏於天。

“百戶大人……妾身拜謝!”

林盈袖愣了一下,立刻回神。

雙手交疊,平置於額前,躬身彎腰,眼中湧出淚花。

相比起偌大的餘家,以及她最為看重的清白與女兒。

紀淵所要之物,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如今的萬年縣,人人都盯著餘家,想趁火打劫,唯有百戶大人願意雪中送炭……妾身實在不知該……怎麼報答!”

林盈袖無比慶幸,歷經前半生的孤苦伶仃,終於在此刻見到希望。

“報答?正好,我確實有個要求.”

紀淵豎起第五根手指,刻意停頓片刻,看到餘家大娘子臉色由紅轉白,方才笑道:“以後別再提謝字,你我只是談妥了一筆生意。

餘家為我養馬,助我練功。

我借北鎮撫司百戶的名頭,給你們撐一撐門戶。

當然,醜話說在前頭,為非作歹,欺男霸女,橫行鄉里的……人或事,餘大娘子你自個兒處置,莫來煩擾。

我這人動手,向來不講情面.”

林盈袖柔柔點頭,只把那份感激之情藏進心裡,不再過多言語。

下樓,穿廊過道,進院入房。

推開兩扇門,點著一盞燈。

廂房裡頭一應物什俱全,早早燃著凝神香爐,鋪好柔軟被褥。

紀淵眼睛尖,瞥見臥榻上疊放著嶄新的衣裳。

嗯,是女子的。

他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餘家大娘子,連事後都考慮好了?林盈袖忙衝上過去,抱起換洗的衣物。

她本來是想,倘若紀淵真個逼迫,自己忍辱從了,需得洗漱乾淨,再回到閨房陪伴女兒。

“百戶大人,這世道風雨之中,高價賣傘者多,嬉笑看熱鬧者多,唯獨為人遮風擋雨者,極少.”

林盈袖匆匆步出門外,忽地轉過身子,認真地再行一禮。

“為妾身,也為妾身的女兒.”

紀淵這一次沒有避讓,只是正色道:“餘大娘子,我可是青樓勾欄都沒去過的純陽之體,怎麼可能輕易給你佔了便宜.”

這番話,弄得林盈袖怔了一怔,爾後快步離去。

只是再怎麼努力掩嘴,也蓋不住那細微笑聲。

純陽之體?從未見到把自己是童子身說得那麼清新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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