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鵲無聲的階梯教室當中,無論廣大師生,還是朱桐等人都陷入了沉思。

翟天林很滿意的打量著這一幕,尤其是徐容、郝狨以及崔新琴的思考,更讓他的滿意飆升到了極點。

他有一種給愛因斯坦、牛頓、麥克斯韋等人講授如何實現可控核聚變的成就感。

他們除了於內心當中連續大喊“臥槽”,再也不能用其他任何詞彙表達他們的震驚之情。

他稍微頓了頓,以給眾人充裕的思考時間,然後才道:“所以,我提出了一種全新的觀點,所謂體驗生活,在於體驗人物所生活的特定群體的思維邏輯,而非學習、模仿某個個體,更不是人物所屬群體的普遍行為.”

徐容立刻坐直了身子,儘管之前翟天林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但此時,他無比確定,這傢伙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才。

因為翟天林能夠總結出這一論斷,必然對於“體驗”這一行為有深厚的實踐經驗以及開拓性的創新。

因為他也曾得出過這個結論。

而他相信,這個叫翟天林的學生,一定有其獨到的創舉,甚至可以和他目前的半吊子“和合理論”相互補充的創舉。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夠獨立完成一項體系的創新,哪怕斯氏體系,也並非斯坦尼一個人完成,他需要也希望更多有能力的人加入其中,共同創造一套適合中國演員使用、練習的表演體系。

朱桐也抬起了低著的腦門,因為類似的話,他從徐容那聽到過一次。

和徐容的高度重視不同,聯想到國內的學術風氣,他腦海當中卻是浮現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猜測。

這個叫翟天林學生,有沒有可能抄襲徐容?

中戲雖然學風一般,但是相比於聲名狼藉的北電,反而算是純潔的。

只是見翟天林面對徐容侃侃而談的模樣,他又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他不信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能有這麼強大的心理素質。

徐容可不是會吃啞巴虧的人,一旦坐實抄襲,縱然北電想保,也根本保不住他。

這些道理,這個年輕人應該會明白。

而他之所以對徐容的這套理論記憶猶新,是徐容曾邀請他共同參與建立一套中國當代文化背景下的行動分析方法。

這是一個堪稱龐大的課題,加之如今的全球化背景下西方文化侵襲、對抗、融合,其涉及的不單單是龐大的傳統文化,也根本非一朝一日能夠完成。

可是他哪有時間去搞這些?

翟天林見徐容和朱桐滿臉的震驚,不由稍稍提高了點聲調,以增加感動的力量:“體驗生活的核心,不是觀察、模仿某個特定的人,也不是觀察、模仿某個特定的群體,而是瞭解這個特定群體的成長、生存環境、思維的共性,透過這些,再去對照人物,給人物組織合理的價值觀、思維,我舉個例子,一個白領,上了地鐵、公交,就低頭玩手機,為什麼呢?”

翟天林的視線掃過眾人,當注意到徐容臉上的疑惑時,他輕笑著解答道:“首先,我會推測,他的通勤路程還有一定的距離,由此可以從一定程度上斷定他的基本生活情況,也就是說,他的交通方式、玩手機,都可以證明,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白領,這是他當下的生存環境.”

徐容聽著翟天林舉的“例子”,總感覺有種,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其次,他低頭玩手機,證明他腦子裡沒有事兒,習慣了這樣熟悉且按部就班的生活,而且暫時的,沒有什麼事兒讓他擠出時間去思考、決斷,也就可以推斷,昨天晚上甚至最近幾天晚上,下了班之後,他幾乎虛度了半晚上的時間.”

徐容的腦海當中猛地劃過一道閃電,他想起來為什麼聽著似曾相識了。

這特麼不是他的原話嗎?!

翟天林的聲音並沒有因為徐容而停止,仍舊自信且從容:“那麼這麼樣的一種生活狀態,也就可以推斷這類人的心理狀態,安逸、平淡,目標性、計劃性不強,那麼再往裡深究,其中還有一些區別,比方說,有的人名校畢業,有的人中專畢業,另外,有的人家庭條件比較優渥,有的人出身比較一般,但是最終,他們都變成了同一種的模樣,也就是說他們有某種共同的經歷,比如說被生活磨平了稜角.”

徐容此時完全是懵逼狀態,他已經確定這個叫翟天林的學生抄襲了自己的理論,可是他不敢想象這傢伙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把自己的理論近乎一字不差地給複述了一遍。

翟天林是傻子,還是當他徐容是傻子?

翟天林望著難掩吃驚之色的徐容已經呆若木雞的朱桐,嘴角微微勾起,如同一個陽光大男孩一般,自信地笑著:“這就是我理解的體驗生活,行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其思想,我們體驗生活的目的,其實就是摸透行為背後的意義,這才是支撐其行為的核心要素,所謂的體驗,也不過是透過行為引導形成人物特定的心理狀態.”

朱桐同樣確定了翟天林抄襲的事實,神色詭異地望著徐容,因為這番話,他也聽徐容說過。

倆人職級上相差甚遠,但是共同話題並不少,因為他是少有的能夠完全理解徐容的想法,並提出針對性的建議的人。

他當初離開中戲並非厭倦了老師這個職業,而是因為他發現,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以及所謂的權威專家,心思都沒放在學習上,也沒在理論的探索上。

比如全世界都長期被到底是“從自我出發”還是“從角色出發”這個由狄德羅的“演員的矛盾”引起的“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迴圈問題繞得暈頭轉向,但是在國內,除了一些老前輩,大家早就不糾結這個問題,不是都已經弄明白,而是他們似乎都全看開了,不太想去弄明白了。

而俄羅斯專家們則探索出了新的答案:“從自我出發達到角色!”

令人醍醐灌頂、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完了什麼也思不出來。

精妙的話術能夠解決尷尬的場面,但是解決不了實際問題,就像當代某位權威教授的“在體驗的基礎上再體現!”

的權威論斷,令人醍醐灌頂、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完了同樣什麼也思不出來。

這類斯坦尼、布萊希特以及梅蘭芳聽了都只能捏著鼻子豎大拇指的論斷,簡直就是耍流氓,但恰恰是這些流氓反而是當今業界的權威。

徐容最令他欣賞的一點,並非他也大談特談理論,而是其相比之下更加“務實”,他的每一個創新的理論,都有具體的方法論、訓練過程,這也是斯坦尼能成為大師,權威、專家們只能拿工資捎帶著騙吃騙喝的根本原因。

也許斯坦尼、徐容和權威、專家還有更大的一點不同,那就是無論斯坦尼還是徐容都是演員、都一直從事表演工作,而權威以及專家一般不登臺表演。

這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現象,但又是一種隨處可見的現象,一如當今國內九成九高校《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以及《金融學(貨幣銀行學)》的老師、教授從未從事過除了炒股、買基金以外的金融工作。

徐容狐疑地看著翟天林,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翟天林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竟然那麼自信,自信的以至於讓他懷疑是他抄襲了他的論文。

將主要核心論點講完之後,翟天林走到桌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視線坦然地望著教室內問道:“大家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嗎?如果有哪沒聽懂的,可以現場提出來,我為大家一一作答.”

朱桐徹底被氣樂了,當即高聲道:“這位同學,我有個疑惑.”

翟天林立刻站直了身子,伸手示意了一下:“請講.”

朱桐瞥了一眼面帶笑容的徐容,強壓下心頭的火氣,轉而以一種疑惑地語調直視著翟天林:“剛才你說重要的是觀察特定群體的思想,那麼這其中有一個難點,每個人的思維總是不同的,你怎麼確定人物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翟天林笑了下,道:“朱總編輯的問題真的是一針見血,高屋建瓴,是的,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通的樹葉,群體內部也必然存在差異,但是需要提醒的是,人物是固定的,確切的,如果從人物出發,自然就知道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徐容看著近乎被翟天林繞懵了的朱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翟天林說的太特麼有道理了,當你完全體驗了人物,那肯定能知道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可是體驗的前提恰恰就是先確定需要何種行為以及何種確定的動機。

旁邊的郝狨也懵了,這個學生,怎麼像個專家?

朱桐在思索了幾秒鐘之後,轉過頭藉著道:“那我還有一個問題,阿德勒說演員可能會覺得自己在理智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實際表現卻乏味而毫無啟發,然後演員可能會嘗試‘激發’情緒,而不是做出有效的、觸動人心的決定,也就是說,演員自己的想象並非是對的,它可能會跟導演,編劇還有觀眾的想相背離.”

“是不是感覺形容的很貼切?”

朱桐見徐容臉上已經抑制不住的笑容,也跟著笑了:“你知道卡尼克怎麼評價的嗎?”

翟天林懵逼了,因為他既不知道“阿德勒”是誰,更不清楚“卡尼克”又是哪號,只是望著徐容和朱桐臉上詭異的笑容,他心裡開始沒那麼自信了。

“她說,這很容易將這種觀念誤解為演員去扮演自己.”

張慧君見架勢不太對,急忙衝徐容使眼色,朱桐於他是大領導,但他看出來了,徐容和朱桐似乎交情不錯。

雖然不知道翟天林到底怎麼得罪了朱桐,但是眼下朱桐明顯在針對翟天林,而非預想當中的學術交流。

徐容注意到了張慧君的眼色,仍舊無動於衷地笑著,剛才翟天林那句“從人物出發,自然就知道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實在太特麼精闢了。

郝狨此時隱約猜到了什麼,這個在國外著名期刊發表了論文的學生,不僅基礎有大問題,乃至對於表演體系的理解,也完全不符他研二學生的身份。

朱桐國字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這番所謂的理論,我一年前就曾聽說過,巧合的是,它就出自我身邊的徐容徐主任.”

“不可能,這是我熬......”

見翟天林就要辯解,徐容接過了話茬,笑著給他解釋道:“這不是一段孤立的理論,更不是單純的對體驗這一概念或者行為的更改,而是對半個斯氏體系的否定和重建,最核心的一點,它必須有相應的基礎理論、操作方法作為鋪墊,就像體驗的控制鬆弛、解放天性等一系列的基礎,你總不會準備把它硬塞進斯氏體系吧?”

“不湊巧,我想,那些東西除了這兒,別處你應該找不著.”

徐容輕笑著,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關於體驗的理論,他在《雷雨》的體驗生活期間講過一次,但就像他所說,這種理論是對於斯氏體系部分否定的基礎上,同時,也只是中間理論,它既非基礎理論,也非頂層理論,是沒法強行嫁接到斯氏體系中去,只要他不提供底層理論、頂層理論以及具體操作的方法論,誰剽竊誰出醜。

因為他們會遭遇翟天林同樣的窘境,別說提供具體的方法論,連自圓其說都做不到。

徐容笑著站起了身子,道:“走吧.”

翟天林的行為倒是啟發了他。

張慧君此時臉上火辣辣的,就像當著五百人的面在被連續抽了十個大耳刮子。

他終於明白了徐容和朱桐今天的表現為什麼那麼怪異。

翟天林的行為簡直就是打水去衝龍王廟。

而此時站在講臺上的翟天林,望著朱桐、徐容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手腳冰涼、如墜冰窖。

論文是他花了大價錢買的,這不是他第一次買論文,他也不認為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買論文,可是他從未曾料到最初竟然出自徐容之手。

可是今天,他當著央視副總編輯、中戲系主任、北電院長的面,用那篇論文自信滿滿的舉行了一場講座。

朱桐的不屑、徐容的雲淡風輕以及院長的無地自容,都讓他意識到一個事實,自己完蛋了。

他只比徐容低一屆,但對於這位學長的手腕卻是有所耳聞,更不用說還有當眾呵斥的朱桐。

階梯教室內嗡嗡作響,五百名師生望著翟天林的目光不一而足,幸災樂禍者有之、同情者有之、驚懼者有之。

翟天林在呆滯了將近三分鐘之後,似乎想起了什麼,迅速地跑了出去。

他還有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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