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小滿,咱們的兒子丟了朱偉業很是淡定,異乎尋常的淡定。

他抬起頭,看著皇上,完全不看身邊已經嘶聲力竭的陳蓉兒。

要不是南廠侍衛過去按住了陳蓉兒,估計此時此刻,陳蓉兒能跳起來,撲倒朱偉業。

因為朱偉業說:“皇上,我的妻子已經死了,這個女人,你隨意處置好了.”

“朱偉業,你個沒良心的!你怎麼能這樣呢?你是在生氣麼?我錯了還不成麼?我承認錯誤,我以後不會這樣了!你去找皇上求求情啊,他是要我的命啊!”

陳蓉兒那聲音大到讓整個議事廳都哆嗦了起來,我甚至都看見陽光下的塵土隨便亂飄起來,那個陳蓉兒的吐沫星子都在噴射狀。

朱偉業完全沒有搭理她,說完話之後,就跪在一邊,倒是身姿很是挺直,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陳文凱也吼了起來,“偉業啊,這是蓉兒啊,蓉兒沒有死,之前就是做戲而已,你不要記恨蓉兒,都恨我好了。

都是我出的主意!”

楊衡看著熱鬧,居然還面帶微笑。

皇上這個角度把他們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裡,就更加生氣了。

“來人!把他們都給朕丟到大牢裡去,先反省幾天,好好定定神.”

南廠侍衛直接上來抓人,禁軍都沒動。

畢竟這裡可是南廠的大本營,他們也沒有資格行動的。

肖不修衝侍衛們點點頭,並且走到皇上面前,說道:“皇上息怒,這件事情的確是有蹊蹺的,當初朱偉業中狀元后那身狐臭味,臣很早就查清楚告訴了皇上,因此,朱偉業只是受害者,並且已經貶為了庶民,就不要再進大牢了吧?”

“肖不修,你在給朱偉業求情?”

皇上那個表情,居然更生氣了,“就算是你和朱偉業關係好那麼一點,這又如何?朕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若是再求情,朕連你一起關起來!”

“別呀!皇上呀,肖大人和朱偉業的關係特別一般,不熟不熟.”

我趕緊跳了出來,這是鬧哪一齣?這麼點破事,都是別人的恩恩怨怨,不能殃及池魚的。

“肖小七,你搗什麼亂?”

皇上大約是怒火沒出發了,到處亂髮炮彈。

“你是想和你的肖大人一起被關起來麼?”

“那也行啊!我沒意見.”

我硬著頭皮笑嘻嘻地說,“皇上這麼厲害,關誰都可以的,把我和肖大人關在一起也好呀,至少我就可以不幹活了,那堆文書實在是太多了,我的胳膊都要斷掉了.”

“肖小七!”

肖不修在一旁低聲喝我。

“肖大人呀,我也是需要休假的,我這幾天真的一直都有老老實實幹活的,一刻都沒有歇呢.”

我甩了甩自己的手腕,的確也是挺疼的。

“肖小七,為什麼朕剛才看你在屋裡嗑瓜子呢?並且還在看話本子笑得很開心?”

皇上眯起了眼睛,這個神情讓我又不好的預感。

“那不是歇一小會兒麼?”

我立刻說道,“那我也是要休息一下的嘛,我真的弄完了十大筐文書的,很厲害的.”

幸好,這九五之尊笑了起來,端起了茶碗還喝了口水。

“你先一邊兒去,朕待會再說你。

肖不修,把這幾個人都先關起來,朕也需要想一想。

哦,朱偉業,你先留下來,朕還有話問你.”

皇上估計也是藉由我這麼插科打諢地一鬧,自己舒緩一下情緒。

畢竟楊陳兩人的紛爭已經十餘年了,各自都要爭出個長短。

做皇上這個位置,不是裁判,只是個平衡而已。

因此,一時之間,他也不會給出明確的論斷的。

人都被拉了下去關了起來,總算是安靜下來。

大議事廳裡的侍衛們也都出去了,只留下朱偉業、肖不修和我。

皇上瞅著朱偉業,半晌,嘆了口氣說道:“當年那個狐臭事情,肖不修已經和我說過了,作惡的太監也已經處死了。

這個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的,可這麼多年,為什麼沒有來找朕伸冤評理呢?”

朱偉業此時倒也沒有剛才那份慘淡,很是嚴肅地跪在地上,回答道:“草民當時也很憤怒,很暴躁,並且草民當時的岳父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之後,草民就隱隱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就算是楊大人要害我,也不過是很簡單的事情。

但是,他們那一輩的紛爭,影響到了我,我卻又無可奈何。

說起來,畢竟是在岳父幫助下,走上了這條路的.”

“所以?”

皇上問道。

“所以,即便是冤枉,憑藉我個人的能力一定不成的。

但是岳父要怎麼做,我也不會幫忙。

因此,當皇上發我到昌輝縣的時候,我反而是鬆了一口氣的.”

朱偉業把事情說了出來,整個人也略略有了一些光彩,“肖大人和我說過這個太監的事情,當時我的確也憤怒過。

但是,肖大人說了一句話:朱偉業,你要想清楚,你做官的目的是什麼?是榮華富貴,還是要真正做些事情?他這句話點醒了我,我當初要考狀元要做高官,也都是希望自己能夠做些事情,也能夠告慰自己的父母以及我的私塾先生。

我並且是要做高官的女婿,娶一個美嬌娘,這些都沒有意義.”

朱偉業這番話說出來,皇上沉默了一會,看了一眼肖不修才說道:“你和肖不修的關係倒是很好啊?”

“其實並不好.”

朱偉業又略略低了低頭,“肖大人的很多事情我也是不贊同的,但是想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些年來,我與肖大人一起共事過幾次,深知他的凌厲作風,只是欣賞而已.”

肖不修沒說話,我略略有些緊張。

臣子之間關係好,在皇上眼中可是大忌。

一個當權者,絕對不會允許下面的人拉幫結夥,搞小團體。

大家越亂,打得越兇,他才能站出來搞平衡,做主事者。

就好比現在陳文凱和楊衡之間爭鬥了十幾年,他能夠不知道麼?但是,他就是故意裝作不知道而已。

這樣,才能夠權衡很多事情。

帝王之術,從來如此。

我默默站在一邊,看著自己的腳尖,我居然連鞋都沒有穿好,就這麼趿拉著來的。

“肖小七,你和肖不修關係很好吧?”

皇上忽然又點名我。

我也是深深地嘆息了,看熱鬧不應該站前排,以後要記住的。

“嗯,挺好的.”

“所以呢?”

“所以啥?”

我有點沒明白。

“所以你就這麼邋邋遢遢的在南廠裡溜達,一點女孩子家的樣子都沒有?”

皇上的表情很是嫌棄。

“還好吧,我穿的衣服都挺漂亮的,主要是我本人漂亮,穿什麼都會漂亮的.”

我嘿嘿笑著,乾脆蹲下了身子把自己的鞋穿好。

皇上八成已經是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了,衝我擺擺手,“去吧,折騰這麼大半天了,朕也餓了,讓你們那個肖十七給朕弄點吃的來,你趕緊去幫忙.”

“哦哦哦哦,好嘞!”

我也是忙不迭地跑了出來,留在裡面聽他們再說什麼,都沒什麼意思了。

全都是戲,每一步都是套路。

現在也是太明顯了,皇上必然是想繼續留用朱偉業的,他搞出這麼多事情,呵呵呵,等著看好了。

不管怎麼說,陳蓉兒沒死,這個事情在我心中就不是陰影了。

否則搞得我一想起那個場面,心裡就怪怪的。

我在八卦給肖十七的時候,他也點點頭,“這群人真是沒意思,搞這麼多年你爭我奪的,其實不就是一日三餐麼,大不了就是楊大人可能吃的好一點,陳大人吃的差一點。

但其實,吃那麼好,頓頓都吃肉,未必是好事。

肖小七,你別偷吃,那是給皇上的.”

“我嚐嚐嘛,嘗菜.”

我嘿嘿笑著,幫著肖十七打下手。

“不過,你說的特別有道理,我都同意的.”

“所以,這事情也算是了結了吧?”

肖十七做飯很快,八菜一湯,居然就要準備好了。

“看起來是的,並且,剩下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都是皇上他們的事情。

估計,肖大人又要頭疼了,我看皇上一直問肖大人怎麼辦,可能還是要把這個黑鍋給肖大人背上,到時候萬一是撤職楊大人,打一頓陳大人,都是肖大人的做的唄.”

“肖小七,你莫要議論.”

肖不修直接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的陳一陳二默不作聲,特別老實。

肖不修看了一眼,又說道:“你們兩個各領十軍棍。

居然帶著肖小七跑出來看熱鬧,堅決不行.”

“是.”

這兩人跑得特別快,瞬間就不見了。

我看著肖不修,問道:“大人,快來先吃一口,趁熱吃,墊墊底.”

“肖小七,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們關係很好麼?”

肖不修那個欠揍的表情,真是討厭。

肖十七立刻低下了頭,裝作生火,不再看我們。

我皺了皺眉頭,說道:“關係很好吧,我喜歡大人呀,所以才對大人好的呀.”

“嗯.”

肖不修聽完這句話,轉身又出去了。

我舉著一片正要遞給他的肉肉,呆了呆,“肖大人,對你好一點,你才能對我好一點點,我才能多吃一點點肉的.”

肖十七這時候才站起了身,又遞給我一塊醬牛肉,說道:“後面這句就別告訴大人了,前面這句很好,特別好。

以後我也要學起來.”

“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已經把肉肉都放到了嘴裡。

“我說的也是實話.”

肖十七的笑容略略曖昧了一些。

皇上拉著朱偉業吃的午飯,肖不修都沒有陪同,只是站在議事廳外面安排陳文凱和楊衡被抓的事情,畢竟這也是大事情,很多他們的家屬、親信得知了訊息後,急急地趕了過來,鬧了一圈。

肖不修滿眼寒光,殺人無形。

南廠門口又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又回了文書處,安安靜靜繼續幹活。

陳一陳二挨完了軍棍,捂著屁股回來找我,我瞥了他們兩一眼,看來沒有破皮,沒有流血。

當然,我就不能扒開褲子看了,據說是淤青,不嚴重。

這兩個人筆管條直地站在我的桌子邊,也不吱聲。

後來,我找人弄了兩個長條凳子,讓這兩人趴在上面休息一會兒。

畢竟捱打了,也是要養一養的。

這兩人眼含淚光的看著我,說道:“以後咱們都不看熱鬧的了.”

“那不能夠,熱鬧還是要看的,下次不能站前排.”

我笑了一下,“其實也挺好的,近距離看到陳蓉兒的樣貌之後,我還是能夠理解朱偉業為什麼一直容忍她的。

畢竟長得好看,真的很重要.”

“這是什麼歪理?”

肖小五湊了過來,遞給我一大堆文案,“肖大人說讓你把這堆也抄一遍.”

“咦,這不是佛經?幹嘛要我抄?”

我翻了翻,發現是一本《地藏經》,“這是啥情況?”

按照佛教裡面來說,這本經書是消災解難的用途,並且一般都是后妃娘娘為國家祈福的時候才抄寫的,這是怎麼了?“春旱了,皇上本來想著讓皇后給抄抄經書做個表率,但是皇后不在嘛。

梁貴妃說一看見字就頭暈,所以不想抄。

曹貴妃雖然已經解除了禁足,但據說是受了風寒,拿不了筆。

所以,皇上說乾脆讓肖小七代筆,抄十份,也是可以的.”

“啊!這也成啊!”

我很是鬱悶,這經文很長的,特別花時間。

我當年抄過的,累得吃了好幾頓好的,才緩過來的。

“七天,抄好.”

肖小五特別嚴肅,搞得跟下了聖旨一樣。

我就知道,這皇上記恨我在前排看熱鬧,所以變著花樣的懲罰我的。

哼,誰怕誰?這種事情,我必須可以做好的。

七日後,我託著這堆經書出南廠門,打算大搖大擺地進宮見見皇上去。

結果被門口的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攔住了去路,他居然衝開了南廠的侍衛們陣型,並且把陳一陳二都推到了一邊去,然後緊緊地抱住我,哭著說:“小滿啊,怎麼辦啊?咱們的兒子丟了!”

我在他懷裡略略掙扎了一下,實在是抱得太結實了,我有點喘不上氣,半天才出了點聲音:“啊!”

肖不修正好出門回來,看到這一幕,臉都變成黑炭,真的特別黑。

厲聲問我:“肖小七,這男人是誰?什麼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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