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哥莫不是瘋了?”
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皇上不揍你一頓才怪呢.”
陳志典嘿嘿地笑了幾聲,“皇上想編纂一本新的地方誌,資料都已經蒐集好了,但是需要我們幾個翰林認真編修。
我說那我需要一個特別安靜的地方才行。
皇上說你隨便挑地方吧,我都應允。
所以,我就跟皇上提出要在冷宮裡找一間屋子做著事情。
這裡距離藏書樓也近,有什麼事情查資料什麼的,都方便.”
“這也行?”
我哭笑不得。
“行吧,我就誰告訴你我在冷宮的?”
“自然是肖大人。
忙完了妹妹的事情,我就問肖大人:我想向肖小七致謝,可否幫我?肖大人說肖小七是冷宮裡的主子,不能見。
我能怎麼辦?自然是嚎啕大哭,把肖大人哭得心煩意亂,然後我就抱著肖大人的腿繼續哭,說我的人生不如意,我的妹妹不幸福,我的外甥不快樂,都是因為我還沒有跟肖小七當面致謝……肖大人可能也真的是受不了了,就應允了我來見你。
這位王兄弟今天一早就帶我進來了……其實,我還挺忐忑的,後來一聽說你是前宰相李山的女兒,其實還不是皇上的嬪妃。
處境也是挺難的吧?”
“呵呵,還好還好.”
這陳志典說話吧,雖然腦子有點亂了,但是也算說得明白。
特別是看到王力那個有些抽搐的表情,我都能想象得到當時他怎麼抱住玉面修羅的大腿嚎哭,估計也是南廠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了。
不過,大致的時間軸還是明晰的,他並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冷宮裡的“李小蠻”,所以不是故意要來冷宮編地方誌的。
難得肖不修居然也同意了,這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
那這麼說,我這個冷宮的治安也一般般,這以後就要熱鬧了。
“對了,張誠後來怎麼處理的?”
我想起了這個最關鍵的審案結果,還沒有人跟我說這個事情。
陳志典又恢復了之前的嚴肅表情,說道:“張誠秋後處斬,張夫人是從犯,但這輩子應該也是在大牢中度過了。
張炳林雖然說不知情,但也罰了俸祿三年。
他目前還是皇上重用的肱骨大臣,所以也沒有怎麼樣。
張誠的奴僕下人們,基本上都找牙婆賣掉了。
只是這個表小姐至今沒有找到,還在緝拿之中.”
“張府算是空了?”
“也不盡然。
張炳林還有三房妾室,和兩個庶子,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
“那個小兒子給誰了?”
“現在是二姨娘在照看.”
“這小孩子也是可憐。
對了,他那腿會殘疾麼?”
“肖大人去看過了,雖說看著不像是人為弄折的,但日後走路肯定會有影響。
不過,孩子還在長身體,應該有復原治癒的機會.”
“那還好.”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線索不太能理清楚。
“陳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張誠他們故意製造‘偶遇傾心’的戲碼,除了你妹子和表小姐有相似之處之外,還會有什麼原因麼?”
“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
就算是替代品,是不是也有什麼用途呢?”
“家父家母在妹妹婚後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家父生前也不過是禮部的普通官員,並無任何實權,甚至連一點油水都沒有.”
“那也許是我想多了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居然又瘦了,看來那天的包子都消化掉了,我這個正在長身體的年紀,需要吃肉啊!“過幾日出殯,我將妹妹安置在父母身邊,想必她也不想進張家的墳地。
兩個外甥雖然還不太能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也慢慢懂事了。
宮裡的老嬤嬤很是妥帖,做事利落,辦事有條理。
即便我不在家的日子,也一樣將陳府管理得井井有條。
我尚未娶親,府裡的人也很少.”
“嗯,皇上為你解決了後顧之憂,對你真的也算不錯了.”
我點點頭,雖然我對那個老頭皇上印象不太深了,但他這樣做,也算是明君,可以的。
王力帶著陳志典前腳剛走,我就讓玉嬤嬤趕緊進來,我們商量一下等她能出宮的時候,去給我買些醬肘子之類的葷菜,實在是餓啊。
這冷宮最近的伙食又差了很多,有一天居然送來的飯菜都是涼的。
我在想是不是應該找肖不修投訴一下。
正說著話,肖不修就進門了。
今天他的表情很平和,雖然看不出喜怒哀樂,就是心情很好。
肖小五拎了一個食盒,我都能聞出是肉的味道。
雖然想立刻伸手去接,但看他橫了我一眼,只好讓玉嬤嬤將食盒拿到了一邊。
畢竟,我這也是有身份的人。
“陳志典是皇上看重的翰林院編纂,又因為這樣的事情,難免會多照顧一些。
不過,他也不是在冷宮編地方誌,是在藏書閣邊上的院落裡。
距離你這裡也不近,無須來往。
更何況,你的身份特殊,不宜和任何人來往.”
“哦.”
那我是不是也不能和他來往呢,要避嫌嘛。
他彷彿是讀懂了我的腹語,直接說:“對於我來說,大可不必避嫌,畢竟我的職責一部分也是管理後宮的一切用度,以及安全工作。
因此,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
“我沒啥事情.”
我連忙撇清關係,“我也不找陳大哥,因為也沒什麼事情.”
“在陳志典編完地方誌之前,就不要去藏書閣看書了。
你若是想看什麼,讓王力去拿.”
“好像也沒什麼想看的,都看了一年了,閉著眼睛都知道那些書在什麼地方.”
“這麼自信?”
“大致方位總還是知道的,有些書看著沒意思,就不看了。
我想看市井裡的話本,可以麼?”
“那些庸俗的故事有意思麼?”
“當然有啊,才子佳人什麼的,多好玩。
咦,你怎麼知道是庸俗的故事?是不是看過?”
“沒有!”
“哦.”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看著他那麼美的臉和那麼臭的脾氣,真是生氣,真想把他踢出去。
算了算了,我又自己勸自己,何必呢,人家好歹也送來了葷菜給我改善生活。
“表小姐的下落可有什麼線索?”
“按道理來說,還沒有南廠找不到的人。
可這女子就偏生不見了,就在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京城。
更何況那天你們還見過此人,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但肖小五跟著你的時候,見到了裙角。
等再去的時候,人就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
“布莊關了麼?”
“那倒沒有,這並不是張夫人的財產,而是她孃家弟弟的家產,蘇家布莊,也算是皇家的御用布莊,所以沒有受太大影響。
更何況,不過是情殺,又不是這位表小姐蘇敏動手,也沒有什麼罪責,最終皇上也沒有追求。
只是說,如果找到蘇敏,把事情問清楚就好了。
現在張誠是秋後問斬,還來得及繼續找找這個表小姐.”
“她要是沒殺人,她跑什麼?”
“覺得丟人?”
“敢作敢當啊,人家張誠好歹還承認了呢……”“你想想,她好歹也是未出閣的女子,就算是常年行商,也丟不起這個人吧,女子的名節最重要.”
肖不修居然還替女人說話,果然有那麼點大太監首領的意思了。
“那我就再問一句:蘇敏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麼不結婚?家中獨女?家族獨女?這麼大家業,找個贅婿啊!或者,她已經有相好的,只是見不得檯面?或者,她是真的跟張誠有一腿?”
“閉嘴!你一個冷宮女子,怎麼能說出這麼粗俗的話?”
完了,肖不修又怒了。
“我不過是說說疑問罷了,又沒有說別的.”
“要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麼?”
“不直白,你怎麼能懂?”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
“你又不是女人,怎麼知道女人怎麼想的!”
“你!”
他的眼睛都瞪圓了。
我知道觸犯了他的逆鱗,立刻改口道:“我錯了.”
他沉默了一會,才說道:“讓你參與案件,本就是不合禮數的事情。
只是我一時的惻隱之心罷了,現在這些事情也與你無關,無需再討論了。
一切就此結束,你安分在冷宮過日子吧.”
這話說得,讓我後背覺得冷颼颼的。
按他這麼說,以後也不會找我進行抄抄寫寫的工作了,出宮的事情也不會有了。
雖然覺得有點遺憾,但也無所謂。
沒有那麼多想法和需求,日子自然也會過得快樂。
他可能也沒想到我答應得還挺痛快,甚至還有點高興的樣子。
於是,我成功地看到他黑著臉走了。
想想我這樣也挺不好的,但是日後冷宮裡又會恢復平靜,在院子裡無憂無慮的曬太陽又將成為我的日常,還真是挺不錯的。
玉嬤嬤說食盒裡是肉包子和醬肘子,肖小五還單獨塞給她一大包熱敷的膏藥,說是給我熱敷一段時間,腿就會好了。
這是肖不修親自做好的藥。
當然,也不是單獨為我做的,還給宮裡其他的嬪妃們都做了一些對症的藥。
這也是南廠都督的一部分工作。
那他還真的挺忙的。
我一邊吃著包子一邊曬太陽,然後就睡過去了。
無事心寬自然胖,大約就是說我呢。
肖不修的膏藥很管用,不到一個月,我的腿已經不疼了,快跑幾步都沒問題。
“主子之前可能被踢傷了筋脈,這膏藥是對症下藥,所以自然好的快些。
再過一段時日,應該就徹底痊癒了.”
玉嬤嬤也覺得挺高興的,至少我不會天天躺著,終於有點年輕女子的朝氣了。
據說,陳志典帶著幾個翰林在藏書閣的二樓單獨隔出了一個空間工作,肖不修還特別安排了人手為他們加強的安保措施。
結果是沒有肖不修的命令,沒有人能出來,也沒有人能進來。
反正對於我來說,藏書閣已經沒有什麼能吸引我的山海異志之類的鬼神故事,所以我根本就不惦記再過去看書了。
我現在就是專心致志地熱敷我的腿,和怎麼才能吃到更多的好吃的。
我的俸祿不多不少,反正都花了也無所謂。
玉嬤嬤倒是勸我要省著點,我就說反正我後半輩子都要靠皇上養活,在宮裡過日子了,攢錢一點用處都沒有。
所以呢,現在吃好喝好,還是很有必要的。
玉嬤嬤一想也是這麼回事,所以也就不再管我,反而也變著花樣出宮買各種好吃的。
冷宮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女子無須打扮和穿新衣,所以,我的衣服依然是李蠻兒從家裡帶來的那幾件。
可是吧,還是寬大不合身。
顏色也不是我喜歡的,過於豔俗,也不好穿出去。
後來,玉嬤嬤出去買了一些質量差一點的布匹,我的兩個侍女都是手巧的人,做了幾件還算合身的衣服,勉強夠我穿的。
宮女是有工作服的,每年都會發按季節發新的,所以他們不發愁。
只有我的衣服不是嬪妃的編制,也沒人給送新衣。
之前肖不修給我做的那件新衣,隨著天氣轉熱,也不能再穿了。
肖不修和王力都沒有再過來,大約有兩個月了吧。
我們冷宮恢復到之前的安靜和睦,玉嬤嬤他們終於聽說有兩個嬤嬤派給了翰林陳志典照顧兩個外甥。
據說這兩個嬤嬤和玉嬤嬤還曾經一起共事過,人品都很端正。
玉嬤嬤好生羨慕,覺得能去帶小孩也是很好的事情。
“您想出宮了?”
我正在按照古方研究怎麼端正身骨,讓自己的身體更健康。
雖然沒有教我連輕功,但有好身體,有敏捷的身手,日後我闖蕩江湖的時候也不錯的。
“那倒沒有,出去也沒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起當年我們三個人伺候皇后時候的情形,還挺感慨的.”
“她們兩個也不伺候皇后了?那皇后現在誰在眼前伺候?”
我也沒過腦子,順著玉嬤嬤的話問著。
結果是開啟了玉嬤嬤的話匣子,開始嘰嘰咕咕說個沒完沒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