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我們還沒說完。
肖小五在馬車外面說道:“都督,王御史在門口迎接呢.”
肖不修又緊了緊我臉上的黑布,低聲道:“跟緊我就好.”
“好的好的.”
我立刻點頭。
肖不修這次下車居然用了凳子,肖小三提前在車下襬了一張矮凳,肖不修先下了車,姿態飄逸優雅。
我隨後鑽出車廂,但是依舊沒有拿捏好姿態,到底是坐著踩矮凳,還是站著踩,沒經驗啊。
肖不修回身看了我一眼,肖小三立刻上前低聲問我:“怎麼了?不是有凳子了麼?向肖大人那樣,走下來.”
我蹲下身子問:“站起來晃悠啊,我不敢.”
這一句話搞得他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把我抱了下來。
此時的肖不修已經款款上前,和王御史打招呼去了。
我趕緊理了理衣裙,小跑著跟了上去。
忽然發現,只有我和肖不修的衣裙是同款,並且都是紅色內襯,風吹起時,陽光照耀下還有幾分耀眼。
“不知都督前來,有失遠迎。
家中正在辦小女喪事,也不好請都督.”
王御史果然好看,是那種儒雅之氣,特別令人舒服。
個子高,身材好,還有濃濃書卷氣,我都有種很親近的感覺。
“無妨,御史這些日子為上朝,皇上有口諭,肖某也有一些事情與御史相商。
還望去書房一敘.”
肖不修特別不客氣,這話說的就是我根本不想來,是皇上讓我給你傳個口訊,反正還有些政務,一併都商量了吧。
看王御史的反應,應該也是習慣了肖不修這個態度,沒有流露出不悅,反而更加有禮貌地請肖不修進門。
我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這位是?”
王御史看我跟著肖不修很緊,不由得問了一句。
肖不修淡淡地說:“肖小七,南廠文書.”
“肖小大人,之前沒見過吧.”
王御史一臉笑容地看著我,彷彿能把我的臉看出一朵花。
幸好有塊黑布擋著,要不然我可能就不好意思了。
畢竟老帥哥也是哥,也是好看的男人嘛。
“沒見過。
大病初癒,剛回文書處。
最近都會跟我出來,做一些文書工作.”
肖不修還算客氣,幾句話把我的背景交代出來,王御史也就更加客氣的說:“果然是肖大人的幫手,也是氣度不凡,雖是女子,但自有一股英氣,不容忽視.”
“肖小七,給王御史見禮.”
肖不修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很聽話的。
王御史在誇我好看,我也很高興的。
“御史大人.”
我學著肖小三他們的樣子,給王御史一個抱拳禮。
御史大人點點頭,忽然又流了眼淚。
“對不住啊,肖大人莫怪。
只是看到小大人之後,她與我的亡女年齡相仿,也都是身姿挺拔之女,有時也會對我行抱拳之禮,我有點控制不住了.”
“御史大人,節哀.”
我趕緊說。
肖不修此時倒是表現出很大度的樣子,“王御史不必抱歉,肖某聽聞此事也頗為感傷。
因為事情又涉及本都督新進的探花,也不太好多說話。
只是希望王御史節哀,未來還要好好活著.”
“柴文進就是真兇!”
王御史忽然情緒上來了,“肖大人為何不信呢?”
“我們是在這裡說,還是在你書房裡說?”
肖不修那副陰狠的樣子也泛了上來,嚇得我一哆嗦,王御史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肖大人裡面請.”
御史的宅子不算豪華,但挺大的。
綠化做得不錯,但沒有什麼小橋流水之類的。
據說是御史的好朋友沈誠不喜歡,他的風格比較豪放派,所以也就不搞這些花俏的東西。
府裡到處掛的都是白幔帳,院子裡還停有棺槨。
據說因為是冤死之鬼,魂魄不能及時歸位,要在家裡做足七七四九天道場才可以。
所以,院子裡還有一群和尚在嘰哩哇啦地念經,七位妾室身穿素衣站在傍邊一起誦經,場面還是很大的。
我們一行人徑直來到了內院書房,一進門,屋裡居然還歪坐了一個人,並且是宿醉狀態,酒味熏天。
王展也明顯愣了一下,可能也是沒想到有人在。
立刻先連聲向肖不修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這是我的好友沈誠,居住在我這裡。
因小女之事,心情也不太好,這幾日都是宿醉。
我這就叫人把他抬出去.”
“無妨,皇上的口諭也不是什麼秘密,他聽與不聽,也都可。
再說,此人不是你的好友,住在這裡也有十年之久,都應該算是家人了吧.”
聽了這話,沈誠忽然跳了起來,揪住王御史的衣領喊道:“王展,你聽聽,我在你家住了十年,都已經算是家人了,我們之間還是什麼關係都沒有麼?”
沈誠長得略粗曠一些,但也屬於保養得宜的男子,按照情報來說,沈誠的年紀與王展相仿,但也沒有流露出老態,反而很年輕,身手也很矯健。
長得也不錯,濃眉大眼。
只是因為宿醉,臉紅紅的,還有點臭。
我後退了一步,肖小三就站在我身邊,低聲問:“怎麼了?”
“哦,臭.”
我自覺說話聲音很輕,居然還是被沈誠聽到了,他循聲看向我,瞪著眼睛問我:“王燕兒,你敢說我臭?你娘都不敢說我一句不好的!”
“沈誠,這是肖大人的文書,莫要認錯人.”
王展立刻拉住沈誠,還捂住了他的嘴,然後一臉歉意地跟我說:“對不住,冒犯了,他也是看著燕兒長大的,因此多少心裡有鬱結.”
“無妨無妨.”
我已經把肖不修的口頭禪學得七七八八。
“御史大人趕緊找人幫他醒醒酒吧,這要是天天都喝這麼醉,很傷身體的.”
“沈誠本身也是名醫,自己還是有分寸的.”
王展解釋道,然後讓幾個有力氣的僕從將沈誠拖走了,這屋裡才算安靜下來。
肖不修隨手把窗戶都開啟了,看了看窗外,才對王御史說:“皇上念你喪女之痛,特再准假三個月.”
“多謝皇上體恤.”
王展立刻要跪下行禮。
肖不修託了他一把,“不必了,我就是傳句話而已。
另外,我想和王大人說一下西北春旱的事情,不知王大人是否有什麼對策?王大人也曾經在西北住過一段時間,沈誠更是西北鎮守使之子,想必對這裡都有不少了解。
因此,對抗春旱之事,也應該有些想法吧.”
說起正事,兩個人的表情都嚴肅起來,肖小三拉著我慢慢往出退,只留下肖小五一人在近側伺候。
我雖然耳朵好,但聽了幾句也沒聽懂,這其中涉及到了土地,人口,遷移,冰汛等等事項,我也算是有些經驗的,但依然沒明白。
所以肖小三把我拽出來的確是正確的,萬一我睡著了就不好了。
站在院子裡,身後是敞開窗戶依然在交談的兩個人,身前是白色幔帳隨風飄舞,看著特別不真實。
我一步步往做法事道場的前院走去,肖小三帶了幾個人跟著我。
我回頭跟他說:“沒事,不用跟著我,我去前面給王燕兒上柱香,聊幾句.”
肖小三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才意識到說話有點太簡約了,趕緊補充道:“找她的姨娘們聊幾句,也安撫一下。
不是找王燕兒聊天……”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我,但還是跟著我往前院走。
王展的七個妾室長得都很好看,眉目清秀,可能也是沒有生養,身材也保持的不錯。
年紀都不大,素衣坐在白色幔布之中,自有一番美態。
我沒料到居然能看到這樣的一幕美人圖,還真的愣了一下。
做法事的和尚們到廂房去休息了,畢竟南廠到訪,他們也不想再繼續製造聲音,先躲避一下為妙。
可是,這些妾室們看到我走過來,也都紛紛躲開了。
“是不是你的氣場太足了,把她們都嚇走了?”
我問肖小三。
“難道不是你麼?你的氣勢也不弱啊.”
肖小三反問我。
“好吧.”
我點了點頭,最近正在長身體,似乎還長高了一點,穿上這身行頭之後,還是有那麼一點氣勢的。
王御史家的下人幫我點了香燭,我站在王燕兒的棺槨前,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雖然不認識姐姐,但姐姐這樣走得實在是委屈。
妹妹雖然不敢說百分百能夠找到兇手,但至少不能讓無辜的人蒙冤,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上完香之後,我就讓下人們帶我在府裡轉了轉。
這些下人們也挺謹慎的,除了介紹一句“這是誰誰誰的房間”之外,多一句都不會說。
我轉了一圈也沒看出什麼不妥,只好又回了書房。
此時,肖大人和王大人已經談到了尾聲,肖大人正在毫不客氣地問御史大人為何知情不報?害得我又豎起了耳朵。
原來西北春旱早有預兆,前年從雪山上留下的初融雪水就在減少,疑似是與伐木過多有關。
但當時大月國繼續打造一批武器,就派人上山無休止地砍了不少林木。
到後來,山禿了不少,造武器又沒有用那麼多木材。
結果,水土流失加速,留不住水,遇到解凍時分,又因為沒有遮擋,而發生了冰汛,沖毀了不少房屋。
“不是春旱麼?應該是沒有水的呀?”
我坐在回程的馬車裡問肖不修。
“是土地乾旱,但水順著河道快速流走了,並且是巨大的冰塊,根本無法用人力獲取。
結果就是眼睜睜看著水流失,而無法灌溉田地。
還有因為砍伐的林木過多,缺少了樹林的保護,風沙也愈加大起來。
如果再任這樣下去,西北一帶怕就將是寸草不生的無人區了。
所以說,我剛才斥責王展,也是有原因的。
他早就知道這個事情,但一直沒有說。
意欲何為?難道是要看到大月國開始鬧饑荒,看到西北變成不毛之地?其心可誅.”
“那他也許也沒有想那麼多吧,或者還沒來得及。
畢竟他家的妻妾較多,家務事也多.”
我為他辯解道。
“真的麼?我看未必吧?”
“你要是多幾個媳婦,可能就知道了.”
我嘀咕了一句。
幸好這句話他沒有反應過來,街上有人策馬急奔過來,很多行人都紛紛避讓。
肖小五也將馬車往邊上趕了趕,騰出一條路來。
肖小三的眼睛尖,敲了敲車窗,肖不修掀開窗簾,他說:“大人,看來是王御史家的家僕,可能又出了什麼事情,一臉的焦急.”
“那派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我們在這裡停一下.”
肖小三立刻遣人去打探,肖不修招呼肖小五去買幾個包子過來。
我一聽到這個,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肯定是給我買的啊,這附近有個包子鋪,是我最喜歡的肉包子。
“謝謝肖大人!”
“謝我什麼?”
肖不修挑眉。
“謝謝肖大人買包子.”
“這又什麼可謝的?”
肖不修再挑眉。
“謝謝肖大人要投餵我.”
“你確認是給你的買的麼?”
“啊,不是給我的呀.”
我又自作多情了。
“那我能自己去買麼?”
“你有錢麼?”
“沒有.”
“那怎麼辦?”
“回家吧.”
“回家?”
“就是回南廠吧.”
聽了這話,肖不修又挑了一下眉,看著我,“那冷宮是什麼?”
“冷宮是冷宮啊.”
“哼.”
他這一聲似乎有讚許的味道,是我聽岔了麼?肖小五動作很快,十個肉包子立刻送進了車廂,香氣四溢,熱騰騰。
我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肖不修,肖不修點了點頭,我就趕緊拿起一個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剛出鍋,小心燙.”
肖小五看著我不由得提醒了一句,“早上沒吃,現在補上,回去就別吃飯了。
最近你是吃太多了,眼瞅著都胖了.”
“沒事沒事,我長身體呢,以後可以長得又高又漂亮.”
我笑嘻嘻地又吃了一個。
有侍衛回來了,站在車窗邊低聲說:“大人,據說是西郊別院著了大火,整個別院都燒光了,還死了不少人。
那下人說,火是前半夜著起來的,好像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嗯,找人去別院看看.”
肖不修點點頭,我則停止了吃包子,先要消化這個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