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想早點回南廠,而是卷宗實在太多了,等我把幾大桌子攤開的卷宗全看完已經是後半夜了。

我還沒顧得上吃個晚飯,一直蹲在那裡各種翻看。

本來想喝點水,但想著萬一灑在卷宗上不好,就忍住沒喝。

沒喝水,自然也就沒上廁所。

看到京畿府尹郭大人都熬不住了,我就把他趕回去睡覺了。

陳一陳二在一邊打盹,幾個京畿府的文書幫我一邊看,一邊整理,到後來也是一臉的疲憊,哈欠連天。

我居然還很精神,興致勃勃地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這可都是活生生的案例,真實的人生。

每一個來報案的,來告狀的人的背後都有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故事,有憤怒,有悲傷,有不平……傳達出的負能量的確讓人越看越生氣。

所以,我吃不下喝不下,大約也是因為此吧。

其實,我也就是挑了這三個月的卷宗看,之前的內容我是想看,但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家長裡短的比較多,基本上都是小偷小摸,或者吃飯不給錢的,命案也就兩起,當時就抓到了兇手。

有一個案子看起來有點特殊,和這和尚新娘看起來有些關聯。

城南有一個地主金百萬,將二女兒許給了另一個姚姓地主家的小兒子。

門當戶對,兩人又是同歲,自然也算是美滿姻緣一樁。

兩家都表示很滿意,姚家對未來的兒媳婦也很喜歡,有樣貌,還是生男孩的面相,自然是歡喜。

於是,拿出了一大筆銀錢作為聘禮。

金百萬當然更開心,畢竟自己的女兒沒有成為“賠錢貨”,還掙了一大筆,自然也是眉開眼笑,積極籌辦起了婚禮。

可是,就在婚禮的前一天,這二女兒新娘子失蹤了,連鳳冠霞帔的禮服都不見了。

姚家迎親來時,發現新娘子不見了,認為是金百萬故意把人藏了起來,是騙彩禮的。

兩家在婚禮現場就吵吵起來,甚至大打出手。

本應該是一件喜慶的事情,最後演變了打群架。

最後,還是告官告到了京畿府,要求府尹大人給一個判決。

這郭大人最討厭處理這種家庭糾紛,聽完敘述之後,隨便說了幾句,就讓兩家人回去了。

然後派了幾名衙役出去找找失蹤的人。

可是過了三四天,也沒有找到人。

人手有限,事情又多,這事情也就耽擱下來。

至今,已過三個月,但依然沒有新娘子的蹤跡。

姚家倒是隔三差五地來鬧一場,但金百萬從來沒有來過,說是忙於四處奔波尋找女兒。

若是過了三個月還沒有找到人,要麼就是死了,要麼就真心想要藏匿起來不想再與原生父母聯絡。

那麼,就說明這二女兒對這樁婚事很不滿意。

但從文書上看,這郭大人也真心什麼事情都沒做,衙役們總共也就是四六城找了五天,然後就停了下來。

姚家父子為了聘禮,一直不依不饒。

金百萬經常不在家,所以也找不到人。

我將這一卷單獨拿了出來,又細細讀了一遍。

當時做案件記錄的文書還記得姚家的新郎也算是一表人才,本來還是歡喜的新郎官,結果出了這種事情,自覺丟臉,本應參加的科舉考試都沒去,今年的仕途全都耽誤了。

“這也是想不開,還沒過門的媳婦,不娶也就不娶了,倒是要把聘禮要回來是真的.”

我把卷宗放在最外面,“今天實在是晚了,咱們明天再說吧。

其實,明天一早可以讓人去把秦老漢家裡的那套婚服拿過來,然後再把金百萬找過來認一認,看看是不是他女兒的。

雖然失蹤這麼久了,凶多吉少,但是若要是有一點點線索,也值得留意的.”

“是是,大人說的對.”

京畿府的文書們還真的挺客氣,估計也是覺得我要回家睡覺了,他們也可以歇息了,所以才強打精神完全同意我的任何說法。

我在心裡偷偷笑了笑,想我這種努力工作的人並不多。

當然,我也的確閒著難受,對這些事情比較好奇。

“那今天大家都歇了吧,明天先把人找過來再說。

我也明日再過來看看,辛苦大家了.”

我揉揉自己的脖子和後腰,也是痠疼無比。

陳一陳二也醒了,跟著我往出走。

衙門裡雖然還有燈火,但大部分人也都睡了。

“主子,咱們去哪裡?”

陳一問,“宮裡早就落鎖了,進不去.”

“回南廠唄.”

我順口答道。

“您是忘了你今天晚上還有三十軍棍麼?肖大人說,不管您幾時回去,都要挨著軍棍的……”陳二提醒了我。

我去,怎麼還有這麼一出,我居然忘記了。

不對呀,我這麼努力,居然還要捱打,真實做得多,錯的多,不公平啊。

我開始忿忿不平,同時也開始猶豫,要不要回南廠去。

但是,若是不回去,我去哪裡呢?總不能在京畿府待一晚上吧,不合適,不合規矩。

“要不,咱們找個客棧住一晚上吧……”我開始在腦海裡盤算這一帶的地形,客棧絕對有,只是這麼晚了,似乎也不太合適。

“就您這身份,肯定不能住客棧的.”

這兩人還真是親兄弟,說話都異口同聲。

“我們也沒馬車吧?”

“沒有.”

再次異口同聲。

“我也看出來了,你們兩不是氣死我,就是氣死我.”

我恨恨地說道,同時也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烏黑的街市,各家各戶都已經上了門板,也已經過了三更天。

若不是我這身南廠的衣服,估計往街上一走,都會被禁軍抓起來。

其實,京畿府距離南廠也不遠,走一個時辰也能走到。

在這樣的初夏夜晚走走還是挺美好的。

“要不,我們就這麼走回去吧.”

我看了看他們兩個,這兩人倒是笑了,“主子,只能走回去了,京城晚上宵禁,嚴禁騎馬,也嚴禁馬車。

你若是想弄個轎子,咱們現在也找不到。

辛苦您走一走了.”

“你們兩個果然是來氣死我的.”

我抬腿打算踹他們,但想起這兩人武功高強,說不準最後我沒踹到他們,自己還得摔了,不划算。

“離我遠點,讓我自己溜達一會.”

“那您認識回南廠的路麼?”

陳一笑道。

“怎麼可能……認識呢?”

我一臉的黑線,白天我可能還能看出來怎麼走,現在烏漆墨黑的,東西南北我都分不太清楚。

好在我這個人是極為樂觀的,走走路,鍛鍊一下身體。

“走吧走吧,一起走吧.”

這兩人跟著我的速度,不快不慢。

手裡的燈籠不亮,但也足以照見眼前的路。

我們三個人小聲交談著,倒也沒悶氣。

這兩人故意說起黑夜裡鬧鬼的事情,估計就是想嚇唬我,但我是誰啊,我怎麼能怕這種呢。

“人的肩頭有三味真火,如果有夜路真的覺得肩頭有風,就證明被鬼盯上了,就要大喊三聲:快走!同時拍打自己的肩頭,把火拍亮,鬼就被嚇跑了.”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我是哭笑不得,這兩個人還說得津津有味,都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這麼多邪門歪道。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都是人編出來的,嚇唬小孩子和心虧的人。

你什麼時候真的見過鬼呢?有時候啊,人比鬼可怕多了.”

“也是這個道理.”

這兩人點點頭。

“咱們遇到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哪裡有過鬼呢?裝神弄鬼還差不多.”

我嘆了口氣,“說起來啊,都是人心的問題,為了吃飽飯,為了那遮風避雨的地方,當然還有愛恨情仇.”

“也對.”

這兩人又點點頭。

“來吧,夜深人靜八卦時。

給我講講肖大人的情感史吧,你們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我就不信他們敢說什麼,畢竟這群南廠的人,嘴都很緊。

這樣一來,就能夠轉移話題,省的大半夜說鬼故事,真膈應。

這兩人還樂此不疲,招惹人厭煩。

“你麼?”

這肖大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側的黑暗之中,真真把我嚇壞了,尖叫了一聲就往回跑。

陳一陳二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大反應,也趕緊跟著我跑。

不過,就我這個路數,早就在肖不修的預料之內,無論往那邊跑,都能被他堵住。

我跑完了四個方向,也把剛才那個驚嚇感減輕了不少,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對著這個高我一頭的人說:“你就算是弄死我,我也不跑了,我都快餓死了,沒力氣了.”

“這麼晚不回去,瞎跑什麼.”

肖不修的聲音冷冷的。

“我也想早點回去啊,但是事情沒做完嘛.”

夜色中,總是讓人能夠放鬆一點的,我的口氣裡也忍不住有些閒散的味道。

“現在做完了?”

“其實也沒有.”

“那為何不做完?”

“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飯也永遠是吃不完的。

所以,我決定先吃個飯,再睡一覺,然後再做事情。

這樣的安排,還是挺完美的.”

“去哪裡吃飯?”

“南廠廚房啊。

這麼晚了,哪裡還能夠有飯吃?還不是要回家吃飯.”

“那你還記得你那個存留的軍棍麼?”

“別打我,我會壞掉的.”

我特別真誠地抬起頭看著肖不修,認認真真地說:“你已經打壞過我一次了,如果這次再打壞了,我可能就不會好了,那如果我不好了,也就不能幫你幹活了,你就會變得更加辛苦了.”

“我可以直接殺掉你,省了很多米飯錢.”

這話說的,陰慘慘的。

“可以啊,殺了吧,我也省的吃飯了.”

我一臉的不在乎,“反正你手底下的冤死鬼也不少,不多我一個,不少我一個.”

“你果然不一樣.”

肖不修也很認真的說。

“是啊,我和你們都不一樣,因為我沒吃飯.”

我很反感他這種喜怒無常的情緒,搞不懂他每一步要做什麼,在想什麼。

人和人之間,貴在交心。

即便是同事和上下級關心,都是為了一個目標,怎麼還可以這樣每天都威脅我七八遍要要了我的性命呢。

“走吧,上馬車,我帶你去吃飯.”

肖不修變臉變得太快,連陳一陳二都一臉的愕然,完全搞不懂這位肖大人又是唱的哪一齣。

南廠的馬車自然能夠在宵禁的夜裡行走,車輪上還包了棉布,所以沒有任何聲音。

這愈發漆黑的夜裡,忽然令人感到了一絲寒冷。

我坐在馬車裡問肖不修:“去哪裡吃飯?”

“到了就知道了.”

“哦.”

我又問道,“皇上同意我去查案了?用肖小七的身份?”

“嗯.”

他端坐在車裡,黑色衣襟有一小塊汙漬,看起來不太正常。

“是什麼?”

我問他。

“血.”

“我去,誰的血?”

“大約是禮部某個官員的吧……”“你們做了什麼?”

我吃驚地問道。

“小滿祈福出了這麼大亂子,必然有人要擔責任。

禮部抓了幾個人,當場殺掉了……”他的表情很冷淡。

“別啊,事情還沒查清楚,這麼著急殺人,你們過分了哈……”我大約也是著急了,口不擇言。

他挑了挑眉看著我,說道:“那你覺得這個事情要怎麼處理?如果連安全都不能做到百分百的保證,以後皇家的人還怎麼出行?大月國的各項活動的保護措施還管不管用?殺一儆百,這個道理應該明白吧?”

他這說法,居然讓我啞口無言。

但又覺得不應該這樣……我張著嘴想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反駁的意見,只好又長嘆一聲轉過身去。

這一天真的太漫長了,從天未亮,到天已黑頭,我在這一天經歷了什麼,我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小滿是節氣,也是我的生辰。

這個初夏的夜晚,月在遺它的憾,麥在灌它的漿,風在送它的香氣,該付出的已付出,該盡力的已盡力,我還能做什麼呢?坐在玉面修羅的身邊,身體跟著馬車輕微晃動,我忽然覺得人生真的是一場無奈的奔赴,奔向哪裡?誰都不知道。

只能心安理得的自處,並等待即將到來的風風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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