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你說的事情我都會答應我病了好些日子,在回京城的馬車裡就開始發高燒,然後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地躺著,沒有任何力氣。
我就閉著眼睛躺著,心裡很清楚,但是身體跟不上了。
影子對在馬車裡坐著的肖不修說:“這孩子可能是被嚇到了,這一次是結結實實地嚇到了,要不是她懷裡的那個小木馬,恐怕現在我們就是給她收屍的命了.”
肖不修嘆了口氣,讓影子給他後背的大窟窿上了藥,那股藥香和血腥味道充滿了車廂,我也沒吭聲。
在搖晃的馬車裡,我時而醒,時而睡,但一直在一個漫長的夢境裡。
在這裡面,我始終在一個院落裡,周圍有很多人,他們都用盡了各種笑臉對我,逗我開心,想讓我說話。
可是,我就是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被稱作“爹爹”的男人,我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很壯實,一說話的時候,胸腔中還有共鳴的聲音。
他總是喜歡抱著我,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抱著我。
我應該很小吧,小到成為一個小糯米糰子,總是捲縮在他的溫暖裡。
有個女人被“爹爹”喚作“小滿她孃親”,總是香噴噴的,她的個子很高,但是從來不抱我,只有我哭得特別兇的時候,她伸手輕輕拍拍我。
她的面板真好,白白淨淨的,眉眼之間都是風情萬種。
但是很奇怪的感覺,她特別不喜歡我,“爹爹”不在的時候,她也不搭理我,還跑出去很多天都不見了。
但我身邊一直都有人,他們定時餵我吃小米粥,米糊糊,我也不太哭鬧,常常自己掰著手指頭腳趾頭玩,偶爾自己把自己逗樂了,咧著嘴開心一下。
“爹爹”和“小滿她孃親”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吵架,我聽不太清楚,只知道“小滿她孃親”想回家了,但是不想帶著小滿走。
“爹爹”覺得他正在打仗,帶著小滿不方便。
“小滿她孃親”就笑得很奇怪地說:“你不是有相好的女子嘛,讓她帶呀.”
“爹爹”就特別生氣,扯著“小滿她孃親”到外面繼續吵架去了。
我摸著自己的奶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原來,從來都沒有人願意和我在一起,從前是,現在也是。
靜心師父也常常嫌棄我拖累了她,否則她可以離開隅月庵,去看看大月國、西涼國、北固國的風景,吃各種天下美味。
“要不是撿了你,你還失憶了,傻乎乎的,我早就走了。
誰願意在這裡吃青菜呀?”
靜心師父為我補衣服的時候,特別愛嘮叨這句話,搞得我一直很小心穿衣服,生怕把衣服又弄破了,讓她生氣。
其實,她的手藝很好的,就算是衣服破了,她都能夠補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有時候,我情願多弄破幾個地方,這樣,我就能夠穿“花”衣服了。
這大約也是為什麼我對肖不修很有好感的地方,肖不修總喜歡給我買衣服,做衣服,讓我總有新衣服穿,一點都不擔心衣服髒了破了被嘮叨。
哦,我怎麼又想起了肖不修,夢境里居然也有他。
“爹爹”、“小滿她孃親”、就連靜心師父的面目都很模糊,但是肖不修那張妖孽的臉特別清晰,清晰到我連他的唇下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開口就是:“肖小七!軍棍!”
或者就是:“你好好幹活,別的不要知道.”
還有一句:“你以為你是誰?本都督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算什麼?”
看看,我這前半輩子都過的什麼日子,沒有一個人對我說過好聽的話,全都是嫌棄厭煩,甚至都不想和我在一起。
說我沒心沒肺麼?我如果真的有心,恐怕這心早都碎成渣滓,塵埃,粉末,隨風飄散了。
馬車進南廠的時候,我還睡著。
隱約聽到肖不修在和一個人說話:“應該被嚇到了,沒什麼大事情。
但是,要緩一緩。
也讓她休息一段時間吧,最近的確太累了.”
“你能確認救你們兩的那個人是什麼身份?”
那人問道,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
“不知道。
但是看肖小七的反應,應該是之前救過她,但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過,看起來這個人沒有惡意,並且在最危險的時候出現的,並非敵人.”
肖不修的回答很恭敬。
“我聽說武功很高強?”
那人又問道。
“對,如果真的對打起來,臣也未必是對手。
或許,加上影子,勉強可以.”
肖不修壓低了聲音,“武功路數看起來像獨孤教,但又不是,有刻意隱瞞的痕跡。
所以,不能斷定.”
“身量相貌呢?”
這人倒是很細緻,追問很多細節。
“與臣一般高,帶著黑巾看不到相貌。
不過,看起來有些年紀了,但伸手的確很敏捷,臣等都攔不住。
還有,可能也是易過容,因此不敢妄下定論.”
肖不修還真是實話實說,一點隱瞞都沒有。
“看來,這人與這孩子也頗有淵源,說不準就一直跟在周圍的。
以後要小心行事,多觀察.”
這人往我的方向看過來,嘆了口氣。
“是,臣遵旨.”
肖不修的聲音裡也很疲憊。
“行了,你不是也受傷了,趕緊休息吧。
稍後我們說一下東倭國的事情,我需要你去一趟,倒不必去東倭國,只是去沿海的那個夏津縣,與他們的使臣先見上一面,然後再說.”
“是.”
肖不修和那人有走出門的聲音,不用猜了,這就是大月國的皇帝來了,他居然來看我,也是很有意思。
這其實從另外一方面論證了“我”,李山的女兒,到底是什麼人?想李山當時急急忙忙地找我去頂包,又不告訴我事情,一是看我傻不拉幾的,二是覺得也沒有必要告訴我事情的真相,讓我這麼糊里糊塗地死了,也許也是個好事情。
只可惜,是我多事了,非要去引起肖不修的注意。
但是,也不是我故意的,我真的是希望能夠多看到肖不修幾次,看看那張好看的臉,心情……哎,不太愉快了。
我醒過來,有力氣坐起來的那一天,肖不修剛好要帶著一隊人馬去夏津縣,我是好巧不巧的在那個早晨醒了過來,發現肖不修居然就睡在了我的房裡,身邊還點著沉香。
看來他也想睡個好覺,才有精神出門公幹吧。
我看著他,居然就這麼很大方地睡在我的身邊,一點都沒有嫌棄我的意思。
我也覺得挺意外的,想想太監們也有值夜的工作,他這麼做也挺正常的。
我屋裡沒有床榻,只有這麼一張床,讓他睡地上不合適,反正我這張床不小,睡三四個人也是夠的。
不知道當初是誰的房間,搞這麼大一張床,也是醉了。
反正我一睜眼坐了起來,肖不修也立刻翻身做了起來,看著我,還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幹嘛?”
我瞅著他,問道。
“你是誰?”
他問我。
“我咋知道?你說我是誰就是誰唄.”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就算是再好看的臉,這一早上剛睡醒的樣子,也不算是特別美。
“你知道我是誰麼?”
他繼續問。
“肖大人呀!”
我奇怪地看著他,“我又沒傻,怎麼了?”
“太醫說,你應該是受了刺激,所以才昏迷發燒的,擔心你醒過來忘記很多事情,所以我才有此一問的.”
他倒是很有耐心。
“你是怕和皇上交代不了吧?”
我的聲音裡有些冷漠,別把人當傻子,誰是真心要對我好呢,不過都是有目的的而已。
他如今都親力親為,不過是替皇上辦事而已,我可不會再被感動了。
“你麼?”
肖不修又問出了這個問題,搞得我一陣火大,想著要不要直接一腳把他踹下去。
“我什麼都不再也不,行了吧.”
我扯過了被子,摸了摸自己被箭簇擊傷的位置,還有些疼,看來是受了內傷吧。
“肖小七.”
肖不修忽然聲音低了下來,“不告訴你,真的是為了你好,讓你活得更快樂一些。
不過,終有一天,你說的事情我都會答應你,也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算了,我可不敢知道.”
我還是不想和他繼續說話,“你不是要走麼?趕緊走吧。
你要我在這裡繼續幹活,還是回冷宮去?我都聽你的.”
“你怎麼知道我要出門?”
他的眼睛又露出了凌厲的光芒,看看看,玉面修羅根本就不能相信,完全不能相信。
我若是剛才被他的話弄得心軟了,還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事情呢。
“你穿戴這麼整齊,門口又有人排隊整肅的聲音,難道你不是要出門麼?”
我的耳朵沒壞,只是心碎掉了。
“好.”
肖不修下了床,站在床邊,定定地看著我,沉默了一小會,才說道:“我多則三個月,少則一個半月就回來.”
“哦.”
我看他下了床,又直接躺了下來。
“這些日子,你就在南廠繼續做你的文書吧,有案子就破一破,沒有,就繼續抄抄寫寫。
想要回冷宮也可以,跟陳不惜說一下,讓陳一陳二跟著你.”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京城是安全的,所以影子、肖小三肖小五我都帶走了。
對了,高秉文和柴文進也要跟我走。
所以,南廠只有肖小六可以跟著你,你憑藉頭上的簪子,也可以調動南廠的人和物。
再有……”“再有,別給你惹事.”
我悶聲悶氣地說。
“再有,我給你留了一萬兩銀票,你隨便花好了.”
肖不修說得特別輕巧,好像只是留了十兩銀子當零花錢一樣,但是這是一萬兩銀票,是我去冷宮的的理由,居然,現在就拿到了一萬兩。
我有點吃驚,又重新坐了起來,問他:“為什麼?”
“想吃什麼,喝什麼,買什麼,都從這裡出,不夠就直接去賬房要。
你都可以的.”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活著開心就好.”
肖不修居然嘆了口氣,“你還是喜歡刨根問底,何必問呢?”
“好,不問了,什麼都不問了,以後都不問了.”
這話聽得我又冒火了,怎麼這人就這麼彆扭呢,“我話多,我嘮叨,我錯了.”
“等我回來再說吧,你好好養身體.”
肖不修也覺得和我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很有可能又會吵起來,所以很乾脆地轉身出去了,就像是他無數次轉身出門,不再搭理我一樣。
但是,這一次,我可是有了不同的想法。
肖不修帶著他的人馬走了之後,南廠完全安靜了下來,陳不惜雖然也挺鬧騰的,但是絕對沒有肖不修折騰。
並且,多數的時間陳不惜也不在南廠,帶著人也在外面各種晃悠。
他也在臨走之前,直接就把陳一陳二留給了我,說乾脆就送給我直接做我的貼身侍衛,總比借用肖不修的肖小三那幾個強。
不過我是覺得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回頭再耽誤了陳一陳二的晉升之路就不好了。
所以完全沒答應他的要求,只是笑著說:“要不,你把他們也帶走,反正我也不出門,沒啥事情的.”
“別,還是留著先給你用吧。
萬一呢。
到時候肖不修說我捨不得給你人,我不就錯了.”
陳不惜很是大方,把人留給了我,直接走了,據說也是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
“放心,我肯定比肖不修回來的早一些。
對了,你要是覺得南廠的人不夠用,也可以去調禁軍馬茂春的人,他其實也是歸咱們管理的,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
我居然覺得他很聒噪,看來我的確已經開始厭煩南廠了。
不過,等到他們都走了之後,現在的南廠,更加清靜了。
文書處只有我和肖小六和其他一些文書每日裡抄抄寫寫,很是歲月靜好的感覺。
陳一陳二就是幫我搬卷宗,來送飯,完全沒有什麼外出的需要。
我的確是想出門的,因為此時此刻的京城已經進入了秋天,葉子逐漸開始變黃,天氣也是不冷不熱,特別適合出門玩耍。
但是,只要一想到還某些地方,可能還有某些人看著我,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可能已經是坐下了病,總是覺得被人監視,不止是是那個救我和肖不修的人,或許還有別的人。
這日子過得,越發沒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