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義莊也著了起來晚餐時,我笑嘻嘻地出現在了肖十七面前,跟他說:“肖大人昨天說要給我加個菜的,你趕緊做一個好吃的。

要肉的,比如鍋包肉,比如小炒肉,比如紅燒肉,反正是肉的就成.”

肖十七看了我一眼問道:“我剛才看見你在院子睡覺,穿的不是這身衣服吧?怎麼又換了一身衣服?吃個飯而已,不至於吧.”

“剛才哪個?哎,我剛才不小心摔了一下,弄髒了,就換一件。

放心,又不是你洗衣服,我自己洗.”

我推著他去了廚房,幫他在灶臺裡添了幾根柴。

屋裡很熱,好多掌勺的大廚們都裸露了上身,還不停擦著額頭上掉下來的汗珠。

“你把那個大扇子搬過來多好,大家也能涼快一點.”

我指了指院子裡為侍衛們吃飯時準備的超級大扇子。

“別啊,一會肖大人說過來吃飯,我得讓他涼快一點。

沒事,我們幾個熱一點沒關係.”

肖十七特別敬業。

我繼續往灶臺裡新增柴火,“行吧,把火燒旺一點,你們也趕緊炒菜.”

“我的小祖宗,不能這麼大火,一會糊了.”

“糊就糊唄,肖不修還怕糊.”

我隨口說道,肖十七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奪過了我手中的柴火。

“肖小七,出去!別搗亂.”

他八成也是想踢我一腳,但是忍住了。

“行吧,我坐外面,你快點,我餓了.”

我撒嬌耍賴,其實也沒有表演好,的確興致不太高,也根本不太餓。

天黑了一些,肖十七讓小太監們在周圍點燃了燻蚊蟲的輕煙,味道不重,可以接受。

我趴在桌子上等著我的飯,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吃飯,還挺熱鬧的。

他們在說潘安的事情,畢竟這是京城的大事件,恐怕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都要說的。

有幾個和我相熟的侍衛坐了過來,並且還端過來一些開胃的小菜,對我說道:“小七,來來,說說,你當時看到什麼了?潘安一開始被救出來的時候,還活著?”

“應該是吧,錢老闆說還有一口氣的.”

我坐好,拿起筷子隨便挑了一塊黃瓜吃著。

“我剛才聽說有人去整理了現場,在後臺扒拉出幾本《浮生夢》的劇本,還算是完整。

好多圍觀的人都說要不要做個義賣,也算是給潘安送點路費.”

“開始整理現場了?不是說等再幹一點,才開始麼?”

我問道。

“沒有正式開始,只是說先把能看到的收拾一下。

潘安住的地方沒有被徹底燒壞,所以還能收拾一些東西。

不過,也真的沒什麼了。

火實在是太大了,現在就是廢墟.”

侍衛們七嘴八舌的聊著。

“我看陳大人那個表情也是夠難的,畢竟這本來是說要給皇后娘娘演出的人,結果成了這樣。

要不然皇上不敢回來呢,估計也是沒想好怎麼說.”

“禁言!”

有人提醒道,“皇后應該知道這個事情了,目前也沒有什麼反應。

若是又鬧起來,像之前那樣,不知道這次是砸鍋砸碗,還是把院子的東西都毀了……”“啥?皇后娘娘這是拆家啊!”

我有點好奇,我之前聽說過不少關於皇后的事情,侍衛們應該知道的更多。

“最近這幾年其實好多了,但這一年多鬧得有點厲害,經常在宮裡唱戲,然後就砸東西,說是自己丟了什麼寶貝,大半夜讓嬤嬤們點著燈到處找。

反正吧,似乎越來越不正常了.”

我想了想,之前見過皇后娘娘,挺正常的,沒這麼折騰。

不過,宮廷秘聞,向來都是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其實前幾年,皇后宮裡一直大門緊閉,她也從來不出門,也挺好的。

現在吧,皇上還說要替她慶生,不是說兩人關係不好麼,怎麼又搞出這個事情了.”

侍衛們人多嘴雜,在南廠裡開始瞎說八道。

肖小五走過來的時候剛好聽到,直接把幾個侍衛叫了出去,打了一頓。

看得我目瞪口呆,問道:“啥情況?”

“不可妄自議論.”

肖小五的表情很冷酷,果然得了肖不修的真傳。

雖然我也覺得有點冤枉,但是畢竟說道了帝后的事情,瞎議論被打,也是很正常的。

這樣就記住了,以後不會有人再瞎說八道了。

不過,我也懶得聽了,跟我沒關係。

我只是把本分工作做好,案子辦完,就回冷宮裡躺椅躺。

我不過是肖不修的工具人而已,不需要的時候,就躺著,需要的時候就趕緊出來幹活,還要出色的完成任務,僅此而已。

我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所以肖十七給我單獨加的菜,我吃得很認真,並且都吃完了。

肖十七還問我:“你中午不是吃得很飽麼?怎麼又吃這麼多?”

“好吃唄!”

我摸著肚子,開開心心地回去睡覺了。

但是吧,在南廠睡覺,從來沒有一個囫圇覺,幾乎都是半夜被驚醒,然後被從被窩裡掏出來,匆匆忙忙趕了出去。

這一晚也完全不例外,我忘記換南廠的廠服睡覺,還是寬鬆的粗布衣裙和披頭散髮的樣子,直接被肖小三拎了出去,上了馬車,趕去了郊外的義莊。

我捲縮在馬車裡繼續睡覺,肖小三急急地說:“義莊著大火了,但單單隻少了潘安的屍身.”

“啥?”

我醒了大半。

“我也是剛得到訊息,子時剛過,義莊的老王頭關了門,正準備去睡覺。

忽然聽到外面有噼裡啪啦的著火聲音,他還想著剛才已經把火盆都蓋住了,怎麼還有燒東西的聲音。

並且,今日的確有好多人來給潘安燒紙錢,但是都已經走了。

所以,他跑出去一看,潘安那口棺材著了大火。

一點都不誇張,就像是憑空燃起的一個大火球。

要不是老王頭知道那個位置是潘安的棺材,還以為是什麼東西著了,因為實在燒得太大了,並且又只有他的棺材著了火……幸好義莊都有滅火的水缸,他趕緊把火給澆滅了。

但是越來越越不對經,就派自己的侄子來給陳大人報信了,陳大人又趕緊給肖大人報信,肖大人已經騎馬過去了,我是來叫你一起去看看的……”“火燒潘安?”

我有點糊塗,不就是唱了出戏麼,不至於啊。

魔咒這種東西從來都是騙人的,不可信。

那麼,誰這麼不依不饒地要燒死潘安?“當時義莊沒有人?”

“義莊都是屍首,只有老王頭和他侄子是活人。

過了子時,即便是再來探望燒紙的人也都回去了,因為這個時候是陽氣最弱的時候,也不會讓人留下來.”

肖小三解釋道。

事情越發詭異了,燒第一次,必然是意外,燒了兩次,也有可能是意外,現在是第三次著火,就肯定不是意外,而一定是事情了!我用“十指鋼叉”把混亂的頭髮隨便紮了一個丸子頭,坐直了身子,精神奕奕。

“看來,又是有故事了.”

肖小三很無語的看著我,他其實特別想說:怎麼就不能讓人好好睡覺呢。

馬車一路狂奔出了城,畢竟我們是南廠的馬車,城門口的人見到都會直接放行。

更何況肖不修之前已經出去了,所以我們這輛馬車也沒有任何阻攔,直接去了義莊。

等我到的時候,肖不修和陳大人已經勘察完現場,正在義莊門口的空地上說話。

我毫無形象地跳下馬車,還是很規矩地給肖不修和陳大人行了抱拳禮,然後拎著自己的粗布裙子,趟著一地的水進了義莊。

此時的義莊已經是燈火通明,什麼都照的亮堂堂的。

京城的四角都有義莊,分別承擔了不同的職責。

比如南面是普通百姓停靈的地方,北面是達官貴人的,西面是和尚道士的,東面是販夫走卒伶人妓子的。

所以說,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有時候,就是這樣殘酷,你的出身決定了你的墳墓歸屬地。

我只是在心底嘆了口氣,想著潘安除了美貌之外,其實還有很多的才華,最終卻不得不和這些人在一起。

當然,也不能說這些人就不好,只是在這個階層社會里,就單單這一點,就足夠讓人奮鬥一輩子,為了能夠葬身在更佳的風水之地。

棺材是柳木的,比較便宜的那種。

已經被燒成了黑炭,裡面的屍身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節黑木頭,早都已經看不出人形了。

在義莊這種氛圍和燈光下,看著的確不舒服。

另外就是這股子氣味真心讓人受不了,烤肉吧,就是糊了的那種味道。

燒木頭吧,就是那種燒爛木頭的味道。

反正是把我噁心壞了,忍不住跑到外面狂吐起來,不僅是晚餐,怕是連早餐都吐乾淨了。

這日子過的,簡直太刺激了。

我平復了半天,才算緩過來。

然後把自己的束裙襬的粗布腰帶解了下來,直接包住了自己的鼻子,這又才走了回來。

反正也吐不出來什麼了,我也放心了。

圍著著火的棺材轉了兩圈,的確是很蹊蹺。

只有潘安的棺材著了火,並且燒得很徹底。

當然,義莊將棺材擺放得很有學問,每一口棺材都距離五米以上,據說這是靈魂互不干擾的安全距離。

並且,每一口棺材前也都有一小塊木牌,標註著死者的性命以及死亡時間。

三伏天,義莊裡面還很冷。

這是出於儲存屍體的目的,將義莊的建築修的背陰且無窗戶,就連用的石料都是山裡最陰暗地的產出,就是要用這份冰冷來鎮住屍體的煞氣。

周圍還有很多大水缸,怕燒紙錢的時候著火,特別準備用來滅火的。

但據老王頭說,這麼多年了,至少在他看管的四十多年裡,沒有著過一次火,一直都是這麼陰冷,白日裡也不會有陽光。

我蹲在潘安的屍體前,暗自思量:之前他也算是高挑的身材,至少比我高多了,現在都已經燒成了這麼短,真是太可憐了。

我情願這不是潘安,潘安還活在我的記憶中的那個美貌英俊高顏值的樣子,還是那個留下一個逐夢背影的秀才之姿。

“可有什麼發現?”

肖不修皺著眉頭站在我的身後。

“還沒有.”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水太多了,也看不出來到底是怎麼著起來的。

可能要等到天亮,有陽光的時候才能看出來.”

“為何?”

“如果是用酒澆上去,然後再點燃,應該會有刺鼻的味道。

但是現在全是水,並且都是燒焦的味道,我聞不出來。

另外,若是澆了油,現在也看不見。

要等到天亮之後,水中若是泛出五彩油光,就證明還是有人搞鬼的.”

我說的是基本的道理,肖不修他們都知道。

“白日裡來過的人有沒有登記?”

陳大人問老王頭。

“有有,都有.”

老王頭讓侄子去拿了花名冊,每一個來祭拜的人,無論識字不識字,都會有記錄,有畫押。

老王頭的侄子略懂筆墨,負責的是這一塊的內容。

陳大人翻了翻記錄,每一筆都符合規範,都有名字。

他把花名冊遞給我,我也大致看了看,沒有什麼特別的。

真是頭疼。

“要不您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待到天亮,看看到底如何.”

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現在回去,之後再來,也沒有意義。

讓兩位大人在這裡待著,也不太好。

還是我待著在這裡,最合適。

陳大人也嘆了口氣,說道:“那就這樣吧,小七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大人先回去休息吧.”

我趕緊對陳大人點頭哈腰。

我以為肖不修會說些什麼,結果肖不修什麼都沒說,跟著陳大人一起走了。

我本來還準備客氣兩句的,結果也沒用上。

南廠留了兩個侍衛,京畿府留了四個侍衛,肖不修把肖小三叫走了,說是不需要這麼多人浪費時間。

所以,只有我和老王頭,和他的侄子,以及這六個侍衛在這裡等天亮。

老王頭問我要不要去屋裡歇會兒,等天亮了再說。

我看了一眼老王頭那屋,髒亂差,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還不如坐在義莊門口呢。

距離天亮還有段時間,我坐在義莊的門口,侍衛們也分散在周圍燃起了火堆,至少起到了驅趕蚊蟲的作用。

大家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點沉悶。

我想起了潘安說過:“妹妹,人生在世,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我好不容易出了名,唱出了名堂,何必不努力呢?再說了,我們這種戲子能火幾年?三年?五年?之後你還會知道我是誰麼?你還會記得我麼?所以,我更應該趁現在努力地唱好,演好,也過好自己的生活.”

可惜了,不要再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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