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裡的時間尺度,和地球上的是不一樣的。

初次登入宇宙的少年並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所以當他覺得並沒有過去多久的時候,當他重新回到地球的時候,時間的刻刀,把已經被祂摧殘致死的少女的模樣,清晰的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少女的女孩,知道自己終究沒辦法躲過,這被摧殘的面容,這蒼老的身軀,是否讓他記憶裡的那個少女的面容出現了破損,出現了破滅呢?明明約定好了,當他回來以後,自己會熱情的開口,會熱情的打著招呼,會歡慶著他的歸來,聽他講述著宇宙的故事。

明明約定好了,但此刻的自己,卻恨不得根本不曾存在過似的,恨不得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

履行約定的人,還能是她嗎?“這位小哥,你是誰?”

抬起頭,展露出笑顏,但她說出的話,卻是最絕情的話語。

少年默然,凝視著老人許久,默默的開口。

“我回來了.”

...僅僅只是一句話,就是這麼一句話而已,美玲啊美玲,你為什麼要低下頭,為什麼不敢回答他?你這樣的表現,不是證實了之前的你,其實是...低垂著的腦袋,渾濁的眼睛裡不自覺的蓄滿了淚水,但卻倔強的不讓其落下。

自欺欺人,也無法做到嗎?現在的我,還有能力回應他的呼喚,還有能力,去守護我們的約定嗎?但是...但是我...我放不下啊...重新抬起頭,含在眼眶裡的淚水不再是為了悲傷,而是為了重逢的興奮,那笑,也不再是面對著陌生人的笑臉,而是如同約定好的那般,展露出相逢的喜悅。

“小光,歡迎回來!”

...約定之地已經不復存在,降星之地也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但少年揹著她,來到了美玲從未來到的地方。

一片黯淡無光,沒有任何光輝的海灘上。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曾經那樣。

“我記得我說過,我想要和你一起看海.”

“是的,所以我...我帶你過來了.”

“以前也不是沒想過來看看,但是一個人來,總覺得沒什麼感覺.”

貼近了少年的身體,她如此說道:“一個人來看海,沒什麼意思.”

“無論今後你要看多少次,我都會陪著你一起.”

“不用啊,有些事情,有些風景,只需要看一次就好,因為那是一個人一生中路過的風景,只需要看到一次就好,再去看的話,就不會有什麼感覺了.”

“...無論再看多少次,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老是看著一個,你會膩的.”

彷彿回到了昔日還是少女的時代一樣,她的眼裡發散著光芒,是這六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光芒:“小光.”

“嗯.”

“你果然不會騙我.”

“我什麼時候會騙你?我說過我會回來,我...”少年的眼神陰暗了片刻:“我就一定會回來!”

風聲帶去了嗚咽的呢喃,海中凸起的鯨魚噴出了水柱,淅瀝瀝落下的海水,宛如無聲的淚,激盪著海面泛起波瀾。

帶走的呢喃中,究竟是否藏著什麼怪罪呢?哪怕只有一瞬間也好,哪怕只有...但他明白,這一望無際的大海,距離黎明的到來還太早太早。

黑夜很漫長。

太陽究竟什麼時候會出現?還是說就算出現了,也無法照耀到深海之下的黑暗?亦或者...是永遠沒有升起的那一天?“美玲?美玲?”

毫無回應。

一切的一切,都在十指緊握的那隻手上表明瞭一切。

垂垂老矣,與青春帥氣,是隔代的相別。

於是她做出了永別。

...“被時間拋棄了啊,少年.”

日出似乎永遠都沒有出現的那一天,只是平靜的望著大海的少年,耳畔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時間雖然沒辦法在你的身上留下刻痕,但它卻不會是那種什麼都不做的傢伙.”

轉到少年的面前,擋住了那片漆黑的大海,男子以一襲黑衣,取代了大海,也取代了黑暗。

“失去的痛苦很不好受吧?”

湊到少年的耳畔,男子這樣說道:“現在的你,是否對永恆有了更清晰的認知呢?”

“數十年前,和銀河一同擊敗路基艾爾的你,當時說著要開闢未來,追逐夢想,是那般的意氣風發.”

圍繞著少年的周身走動著,男子繼續說道:“但是當這份痛苦噬心而來的時候,此刻的你,對這件事是不是有了全新的看法呢?”

“現在的你,還能信誓旦旦的說出,開闢未來,追逐夢想嗎?”

宛如惡魔引誘著無知的人類一步步墜入深淵那樣,男子的聲音起伏著:“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

“只有將時間停留在那一瞬間,一切的美好才能被儲存住,路基艾爾的說法,是對的.”

閉上眼,少年如此說道:“未曾親身經歷過,確實無法感受到路基艾爾的想法,也確實無法想象,他究竟經歷了多少這樣的事情.”

“沒錯,將一瞬間拉長到接近無限,那一瞬間的須臾,便是永恆的停留.”

男子繼續說道:“所以,有一個想要挽回一切的機會就在眼前,一個能夠追上時間的機會就在我這裡,你想要嗎?”

“說.”

“我知道一個世界,那裡擁有著近乎無限的時間,無論是誰,只要生存在那裡,她的時間就會回到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然後被徹底固化,永遠不會改變.”

男子嘴角勾起笑容:“哪怕是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也能在一瞬間,恢復到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

“...那並不是沒有代價的吧.”

抬起頭,凝望著這一身黑的男人:“說吧,你想要做什麼.”

“我正在醞釀一個偉大的計劃,正在找尋著志同道合的夥伴,我知道,你也是受到光的力量矇騙的人,所以我才出現在你的面前.”

將手掌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男子這樣說道:“看看,你所堅持的光芒為你帶來了什麼?”

“讓你獨自一人活在這人世間,承受著無邊孤獨的痛楚,這就是自私自利的光啊,它可沒有什麼包容性呢.”

“你想要我為你效力?”

少年說道。

“不是效力,而是為了你的愛人拼盡全力.”

男子雙手張開,轉身面對著大海:“能夠救她的人,只有你了.”

“...如果真的存在什麼永恆的世界,我願意為你效力.”

沉默片刻,少年再度站起身,抱著自己的愛人:“利用也好,支配也好,我的願望從現在開始,只有一個.”

“將須臾化為永恆,將夢幻的泡影凝為現界的果實.”

銀河火花在剎那間被黑暗侵染,黑紅色的火花,展現出了不同並於黑暗,也不同於光明的獨特的力量。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王,我就是...”身軀在剎那間經歷了改變,銀河的身姿在原有的基礎上裂開,並且長出了猙獰的骨刺,原本藍色的等離子水晶,也化為猙獰的紅色。

“路光.”

夢的世界將白髮蒼蒼的老人吸納其中,進入到虛幻的能量核心內,路光眼睜睜的看著,親眼看著她恢復到了原本的模樣,那記憶裡的模樣,然後出現在這個世界裡,在這裡定居,在這裡生活。

這樣就足夠了,哪怕時間不曾駐留,我也會將這須臾的美好,夢幻的幸福...定格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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