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兵進城之後,直接派人把府庫給封存了。

最重要的糧庫,更是專門派了三百兵駐守,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很清楚,大夏聖人最看重的是什麼:不是金銀財寶,不是女人,而是糧食牲畜。

除此之外,便是拷問薩圖克、薩曼尼兩個罪首的下落了。

慧照法師去阿圖什還沒回來,但城內有幾個出征的將官跑回來了,自然要抓起來好一番拷打。

從他們嘴裡撬出訊息很容易。

李聖天得知,薩圖克等人大敗之後,被一路追擊,部眾四散,最後朝阿圖什的方向跑去了——但這是好幾天前的訊息了,此時能不能抓到,很難說。

得到訊息的李聖天立刻派了三千人西行,搜尋攔截,同時亦派了兩千人前往蔥嶺守捉城,佔住這個處於交通線上的要害之地。

蔥嶺守捉城在後世塔什庫爾幹縣境內。

如果說龜茲鎮下轄六大守捉城,規模龐大的話,那麼疏勒鎮就只有一個蔥嶺守捉城了,扼守住通往薩曼波斯南疆部落區的交通線。

幹完這些,便是一場規模龐大的清洗了。

李聖天事先接到過聖旨,旨意上讓他控制好疏勒周邊,封存府庫,徵集糧草——徵糧的過程可“便宜行事”。

送完聖旨,信使又額外口頭傳達了一些訊息:即刻開始甄別薩圖克黨羽,若查實,立刻斬首,勿要遲疑——這事亦可便宜行事。

李聖天召集官員仔細琢磨了一下,最終得出結論:大夏天子想在疏勒進行大清洗,但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於是借于闐兵的刀來行酷烈之事。

他對此沒什麼感覺。

背黑鍋嘛,算不得什麼大事。

就算聖人不提,他也打算在疏勒好好折騰一番。

而且聽聖人話裡話外的意思,疏勒城內外的財貨他可以取一部分,作為出兵的費用,但糧食、牛羊一定不能動,並且要儘快組織生產——五六月份夏收後,西域百姓一般還會種一季雜糧,九月中下旬收穫,這件事一定要抓緊辦理,實在不行,你們自己軍屯也要把這批糧食給種上。

極端重視糧食,財貨則可以部分放手,這就是聖人的態度。

當然,財貨似乎也不能白拿。

傳旨的中使還提了另外一件事,即聖人打算在於闐置安西鎮軍一部,需要于闐國提供土地、軍營和部分糧草。

對於這件事,李聖天心中不太舒服,但又無可奈何。

前唐之時,于闐就是安西四鎮之一,駐有數千唐軍,主要用來防備吐蕃。

如今吐蕃早就四分五裂,不成氣候了,大夏居然還要在於闐駐軍,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李聖天心中清楚,這支軍隊防的不是別人,就是于闐。

對這件事,李聖天也與群臣商議了一番,眾議皆以為不可違逆大夏。

李聖天心中無奈,最終同意把近年來陸續有人開墾的尼雅綠洲撥給安西鎮軍,作為他們的駐地和屯墾地。

所謂尼雅綠洲,位於後世和田地區民豐縣境內,為古精絕國所在地。

大概在晉末、南北朝時期,精絕國面臨著兩件大事。

其一是因為地處絲綢之路上,較為富裕,因此遭到蘇毗人的反覆入侵,無法抵擋,於是舉國搬走。

在後世出土的文獻中,屢次提到精絕國遭到蘇毗人掠奪,百姓大量逃亡的事情。

其二是尼雅河水量逐漸減少,不但令其交通價值大打折扣,就連農業生產都受到了極大影響。

兩個原因交織在一起,最終尼雅綠洲被廢棄。

但在最近百餘年,尼雅河的水量有所增大,降雨也明顯增多,漸漸有人過去開墾了。

于闐國內也有重新恢復尼雅綠洲的打算,並派了幾百戶百姓過去耕作,粗粗有了成果。

將這塊地盤交給夏人,不知道他們能否滿意?

李聖天心中沒底,因為他不知道安西鎮軍會派多少人駐紮過來。

在他看來,尼雅綠洲目前的情況,可能只夠養活一萬多人,最多兩萬,夏人不一定會滿意,因為真的有點少。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了,還可以商量嘛。

大不了,從別的地方轉運一批糧食過去,便能養活更多的人了。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清洗喀喇沙,拷掠財貨啊!

******

五月二十九日,屯駐在姑墨州一帶的大軍陸陸續續開始南下,邵樹德還在城外轉悠。

“朕之前擔憂沒有足夠的鎮兵人選,現在發現,神武、金槍、廣捷、平盧、橫野等軍將士踴躍響應,兵眾已然充足.”

行走在雜草叢生的農田裡,邵樹德欣慰地說道。

“此皆陛下之威.”

楊爚讚道。

他這話倒不是拍馬屁,而是真話。

聖駕雖然離了京城,由太子監國,但去年攻滅高昌回鶻的訊息傳回去後,一下子澆滅了大部分想搞事的人的念頭。

真的沒辦法啊,邵賊他一直在贏啊。

威望隆著,把憋著一股勁想造反的人給死死壓著,讓他們不敢動彈。

開國十餘年了,有些造反積極分子的鬍子都白了,再拖下去,拄著柺杖造反麼?

此次思渾河之戰,前後斬首兩萬餘級,攻佔疏勒已成定局,又收服了熱海突厥,八剌沙袞的奧古爾恰克也沒多少選擇,臣服是必然的。

這個訊息傳回去,你猜那些想造反的人有多絕望?

這是什麼?這是人心,這是大勢,這是威望,很多時候可抵十萬大軍!

造反?造個錘子!

再說回那些雜牌兵將。

龍虎軍朱延壽部在雲南東征西討,仗打個不停,然後還經歷了不止一次疫病,人員損失嚴重。

班師途中譁變,最後被朝廷使者聯合朱延壽給勸服了。

這麼好說話,為何?因為形勢不對啊。

你即便在雲南、湖南、黔中等地佔據幾座城池造反,你猜有幾個人響應你?沒有人響應,造反部隊就是孤軍,是沒法長久堅持的,最終只有覆滅一途。

這麼一來,對於雜牌部隊來說,其實沒多少選擇。

按照最新傳來的訊息,金槍軍有一半人願意在大理、騰州、姚州、昆州、嶲州、曲州六地當州兵,這部分大概是八千人。

樞密院又詢問神武軍,該部尚餘一萬六千餘,大概有九千人願意到上述六州當州兵。

兩軍剩下的一萬五千人整編為新的金槍軍,王綰年邁,自請致仕,由柴再用統領。

安西第二批鎮兵組建在即,樞密院詢問了該部,有三千人踴躍報名,目前已集中至洛陽整訓。

剩下的一萬二千步騎,將在明年開往遼東駐守,相信再折騰個一年半載,這些人就堅持不住了,最終會屈服。

安西鎮軍還在天威軍中招募了三千人。

去掉這部分後,天威軍還剩兩萬,明年年初從遼東返回內地休整,最終也會一步步處理掉。

拿捏降兵,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方今天下,只有聖人有這個威望。

“武夫們現在對朕是服氣的,但又沒完全屈服.”

邵樹德指著遠處正在地裡忙活的軍士,說道:“侍衛親軍願意屯田,武夫們卻不願意.”

自漢以來的軍屯傳統,在安史之亂後丟了,殊為可惜。

五月抵達龜茲後,邵樹德就下令侍衛親軍在訓練之餘,清理農田中的雜草、石子,疏浚溝渠,做好軍屯的準備。

五月以來,他們只全軍集結出動了一次,隨後便後撤回了姑墨州,繼續清理農田,展開軍屯行動,給三萬餘畝農田種上了粟米、大麥和高粱。

九月收穫時畝產多半慘不忍睹,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熟地都是從生地一步步種過來的嘛。

“陛下可是要在姑墨大舉屯田?”

楊爚問道。

“這是個好地方.”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從姑墨向東北方走五百里,可至龜茲;往西南走大約千里,可至疏勒。

前唐有安西四鎮,朕意欲設安西四鎮,龜茲、姑墨、疏勒、于闐可為國朝四鎮,各置鎮軍.”

“高昌怎麼辦?”

楊爚問道。

“高昌是正州,但又是新得之地,且在安西諸府州之中,戶口最盛、資糧最多,故置鎮兵六千人守之.”

邵樹德說道。

“焉耆暫時只有兩千府兵,兵力寡弱,亦需高昌鎮兵援應.”

“北庭有事,高昌有大大小小八條道路可翻越天山,進入庭州地界,援應起來也非常方便.”

“故高昌委實是一處要害之地。

至少在最近二十年,這六千鎮兵是省不掉的。

高昌若出了亂子,朕在西域的一切謀劃皆成空,這裡亂不得.”

“聖人所謀,當真深遠,臣不及也.”

楊爚拱了拱手,讚道。

剛剛打贏了薩圖克,聖人就在嘗試恢復西域的軍事存在了。

按照聖人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將立足實際,前期以高昌為核心,打造一個輻射西州、伊州、庭州、焉耆府乃至更遠的清鎮一帶的軍事體系。

毫無疑問,這套體系是針對北疆的。

盤點一下家底,大概有駐紮高昌的安西鎮兵六千人,庭州清鎮府兵兩千人、焉耆府兵兩千人,總共一萬。

稍稍有點單薄,不過庭州、焉耆府的州兵體系也會慢慢完善起來,未來如果資糧稍稍充裕一些,還可往這兩地移民,再恢復一兩個軍鎮也不是不可能。

以夏軍威懾蕃人部落,以蕃人部落作為事實上的第一線邊防軍,這是唐時就有的老方略了,現在仍然是十分適合的,成本最低、效果最好,沒理由不用。

而在南疆方向,應該就是以龜茲、姑墨、疏勒、于闐四鎮作為鎮兵駐地了。

如果能夠做到,體系還是很牢固的,目前存在的主要問題是資糧嚴重不足,除于闐外,龜茲、姑墨都有點殘破,尤其是後者,被殺得太狠了,將來還得從中原移民填充。

疏勒這次也元氣大傷,至少青壯年男子的損失極大。

目前戰事遠遠談不上結束,將來能剩多少人,不太好說。

簡而言之,南疆的問題遠比北疆棘手,這大概是聖人在姑墨實行軍屯的主要原因。

“朕想做的事太多了,但短時間內都未必能見到成效,只能給後人打好基礎了.”

邵樹德嘆道:“走吧,回去喝兩杯。

喝完之後,咱們也該上路了,去疏勒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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