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人軍城外,符存審看著甫一交戰就大敗而走的吐蕃大軍,眉頭皺得老深。

這打的什麼仗?說實話,天柱軍雖然戰績不錯,但論老兵比例,其實是不如其他各支軍隊的。

蔡人新卒非常多,雖說過了兩年,都練得差不多了,但與那些打了十來年仗的老軍還是不好比。

吐蕃人,沒有真打!之前那支被打得幾乎全軍覆沒的騎兵,因為敗得非常乾脆,看不出來是不是真打。

但眼前這支出城交戰的吐蕃大軍,足足四千餘人,結果只交戰片刻,前陣被擊破,主將就撤了。

“軍使,吐蕃在誘我入城。

設使我軍突入城中,虜賊便關起城門,弓弩齊發,我軍將十不存一。

此城,不可輕進.”

見軍使李唐賓下令追擊吐蕃潰兵,符存審連忙諫止。

李唐賓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符將軍,虜軍大敗,士無戰心。

此時不追,待其重新整頓之後,如何攻城?”

“虜軍可能想誘我軍入城,聚而殲之.”

面對素來說一不二的軍使,符存審也不打算保留自己的意見,只聽他說道:“虜軍四千眾,前陣一潰,後陣跑得比前陣還快,大將更是第一時間躥入城內。

青唐吐蕃,即便再弱,也不可能這副德性.”

“無需多言!”

李唐賓大手一揮,道:“王副將已領兵追過去了,稍後便見分曉。

打仗,若都是這麼畏畏縮縮,坐失戰機,那乾脆回家種地放羊好了.”

符存審沒有因李唐賓的言語譏諷而動怒,只是拱了拱手。

李唐賓是軍使,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符存審沒有違命的可能。

王建及帶著一營五百戰兵,追著潰逃的吐蕃人攻向安人軍城。

虜兵在城門口稍作抵抗了一下,但人數太少,很快就被擊散。

王建及身披兩層重甲,手持一杆丈四長槊,大聲呼喝,接連刺倒兩名吐蕃軍士。

吐蕃部族軍太弱了,連鐵甲都沒幾件,大部分人穿著皮裘,簡直不像武夫——好吧,人家還真不是武夫,都是臨時徵集起來的部落精壯,只受過最基礎的訓練。

王建及很快帶著戰兵衝進了城。

吐蕃人四散而逃,根本沒人留下來抵抗。

有馬的,甚至早從南門騎馬溜走了。

沒有馬的步卒,則扔掉器械,拼命奔逃。

有那跑之不及的,甚至躲入房屋之內,最後都被搜了出來,淪為階下囚。

未幾,城頭上的吐蕃軍旗被砍斷扔了下來。

李唐賓看了符存審一眼,冷哼一聲,帶著大部隊進城了。

符存審的臉有些紅。

這次是他看錯了,但這仗打得還是有些怪異。

若有下次,他還堅持自己的看法。

嘆息一聲,符存審收拾完心情,也跟著入城了。

“大帥有令,天柱軍駐守安人軍城,豐安軍前出十里下寨.”

一名令騎奔了過來,傳達邵樹德的命令。

符存審怔了怔,大帥這是打算以安人軍城為大營,繼續等待吐蕃諸部前來“會盟”?之前會盟的,多是浩門川、星嶺、星宿海一帶的部族,接下來應該要憑藉連番大勝,吸引更多的吐蕃部族前來了吧?此地離青唐城還有一百二十餘里,正常來說應還有一些部族。

接下來若無人來投的話,那麼多半就不會來了,肯定集結了起來,抗拒朔方軍的征討。

前往安人軍的驛道上,邵樹德找來了陳誠,問道:“降順蕃部皆言,星宿海一帶有不少部落南下去了青唐城,連帶著丁口、牛羊都南去了。

關開閏亦發回來軍報,吐蕃諸部老幼正從魚海軍一帶向西轉移,這是要在青唐城與我決戰?”

“吐蕃經營青唐城多年,河源一帶部族眾多,百工興旺,其定不會輕易放棄.”

陳誠答道:“此城極大,昔年河源軍一萬四千餘人全駐於城內。

城北枕湟水,北岸有山,或設有軍寨,與城池互為犄角,吐蕃大軍若彙集於此,也不奇怪.”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讓銀槍都摸一摸青唐城的底最好。

某就在安人軍,等待迴音。

順便抄掠——嗯,招攬吐蕃降人,瞭解下他們的具體方略。

最好能招降湟水一帶的部族,他們多半很清楚.”

“大帥高見.”

陳誠讚道。

東方微明,曉霧如紗,遠山近嶺在晨露中銀光閃閃。

“準備出發!”

王崇接過親兵遞來的藏矛,眼睛裡兇光畢露。

軍士們餐風露宿了一夜,精神頭還可以。

對草原上經常吃冰臥雪的牧民們來說,這真的不算啥。

而隨著命令下達,山澗邊、槐樹下、草甸旁,一個又一個軍士起身,默默地收拾著行裝。

出身龍家部落的輔兵將戰馬牽來,與回鶻戰兵做著交接。

整個山谷彷彿活過來了一般,到處是器械碰撞聲、戰馬嘶鳴聲以及軍官的口令聲。

良久之後,五千騎次第開出山谷,消失在了茫茫的原野之上。

兩千輔兵帶著額外五千匹戰馬,馱載著食水馬料,緊緊跟在後面。

還有一千輔兵則趕著部分牛羊,轉移至另一處地方。

“呱呱……”湟水縣東小樹林旁,烏鴉落滿了枝頭。

它們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著在城外割草的牧人。

牧人被吵得煩了,回頭咒罵幾聲,烏鴉不為所動,繼續死死盯著他。

牧人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繼而怒火盈胸。

他奔到旁邊一個草棚,拿出了弓箭。

“嗖!”

一箭飛來。

牧人飛跌了出去,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眼神逐漸渙散。

“呱呱……”群鴉振起翅膀,飛離了小樹林。

遠方的地平線上,大群騎兵如洶湧的黑潮,奔向了殘破的湟水縣城。

數騎斥候也從一人高的草甸子中走了出來。

他們的馬鞍旁懸掛著血淋淋的人頭,看那髮飾,應是在外行走的吐蕃遊騎。

大軍交鋒之前,總是伴隨著血腥、殘忍、詭詐的斥候戰,從無例外。

騎兵在衝鋒,大地在震動。

湟水縣內外,吐蕃人如夢驚醒。

城內敲響了鐘聲,大群士卒從家中奔出,匆匆忙忙地集結。

鐘聲不會胡亂敲響,此刻應是有唐軍殺過來了,而且規模很大。

集結的同時,吐蕃人的心中也在顫抖。

湟水縣城雖然不小,但也住不下整個部落。

邈川部絕大部分人口,還在城外的草場或村莊裡,其中就有軍士們的家人。

這會遭到唐軍騎兵突襲,他們怎麼辦?戰馬衝進了毫無防護的村莊。

箭矢橫飛,銀槍閃亮。

有吐蕃人衝向村內,但半途就被箭矢釘死在地。

有吐蕃人手持藏矛衝了出來,但直接被橫衝而至的戰馬淹沒。

有吐蕃人躲在帳篷或屋內射箭,很快就因為大火而不得不衝出來,進而被一矛捅穿。

帳篷、房屋、草料堆,全都燃起了沖天大火。

湟水縣內剛集結了千把人,指揮官看得目眥欲裂,直接就帶人衝了出來。

這可能是今天最大規模的騎兵會戰了。

銀槍都計程車卒們分成數撥,有人持槍直衝,有人夾道馳射,有人包抄至後方。

奮戰小半個時辰,出城的吐蕃騎兵死傷殆盡,餘者也不敢回城了,打馬向青唐城的方向跑去。

回鶻騎兵作勢追了一下,然後便放棄了。

現在,他們可以放心享用城外的戰利品了。

湟水縣城內還有幾千吐蕃士卒,但以步兵為主,根本不懼。

潰逃的邈川部騎卒一路跑到了青唐城。

這一次,結贊法師坐不住了。

面對堅決要求撤兵的邈川氏,他焦急無比,但很難找到說服對方的辦法。

邵賊太損了,仗著自己兵多、馬多,肆意劫掠後方,以戰養戰。

你為什麼不去關中?青唐有什麼值得你下大力氣的?幾十萬人口罷了,關中有幾百萬人口,孰輕孰重,分不清嗎?趕緊去關中吧,不要再來禍害青唐了。

河渭已經被你佔了,鄯、廓二州也不想放過嗎?對收復大唐故土的執念就那麼深?那你怎麼不一路打到安西、北庭,去與回鶻人廝殺啊?“法師,我再不帶兵回去,部落就沒了.”

邈川氏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多言多慮,轉不相應;絕言絕慮,無處不通.”

憋了半天后,結贊法師給出了這麼一句話。

“啊?”

邈川氏一臉茫然。

結贊法師嘆了口氣,放棄了繼續勸說。

“你可以把青塘城的兵帶走,長寧峽谷的伏兵留下來.”

結贊法師說道。

邈川氏愣住了。

他的本意,是把埋伏在長寧峽谷的五千步騎帶回去。

青唐城的五千人,還要留著守城呢。

結贊法師身邊可沒幾個兵,一旦把人撤走,城內撐死了有個千兒八百的人,豈不空虛無比?但看結贊法師一臉決絕的模樣,邈川氏肅然起敬。

雖然出了這麼多意外,但法師不為所動,不受干擾,堅定執行既有計劃。

唐軍主力已進抵安人軍城,離陷阱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這個時候撤兵,豈不前功盡棄?邈川氏恭敬地行了個禮,大步離去。

結贊法師宣了一聲佛號。

“後方種種,皆是虛妄。

實相無相,無相亦無。

如今,只待邵賊入彀,一切可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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