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懷忠!”

“末將在!”

“領一營精兵,結陣直取敵軍。

往人多的地方殺,務要將其殺散,勿要管敵將.”

“末將遵命!”

盧懷忠將兜盔甩在地上,披頭散髮,抽出一把厚背大砍刀,大吼道:“兒郎們,隨某殺賊!”

前營軍士轟然應命,很快結成小陣,臨敵時先放了三輪箭,然後氣勢如虹地朝敵軍殺去。

五月的原野已經綠意盎然。

風吹過大地,五顏六色的野花隨之起舞。

這裡一叢,那裡一簇,沐浴著陽光,散發著馨香。

不過就是這麼一副絕美的圖景,卻被雙方上萬軍士的慘烈廝殺給破壞得一乾二淨。

鮮血飛濺,將綠地染成一片赤紅。

馬蹄陣陣,把鮮花踩踏得零落成泥。

更有那無窮無盡的箭雨,幾乎讓大地長出了一片白毛。

巢軍從一開始就沒能結成完整的大陣。

軍士們只能各自為戰,往往幾十人、百餘人湊在一起,像刺蝟一樣保護著自己,彷彿那狂風暴雨中隨時可能傾倒的小樹。

唐軍步隊上來了,臨戰前以營為單位結陣,彷彿不要錢似的往外拋灑箭雨。

隨後長槍如林,擠壓得體虛力弱的巢軍步步後退,更有那騎兵呼嘯而至,側擊砍殺,將敵陣一個個撕碎。

張言終於認命了。

李唐賓就像條瘋狗一般,他手下那幾百人也像瘋狗,拼了命地撕咬自己。

其作戰之勇悍,幾乎是唐軍各營中最猛的。

自己人打自己人,怎麼下得去手的!“走啊,將軍!”

親將拿匕首插在張言戰馬的後臀,待其遠去後,從地上撿了杆長槍,哭喊道:“李唐賓,還我兄弟命來!”

數人一往無前地衝進唐軍陣中,只濺起了幾朵小小的浪花,很快便再無聲息。

整齊的腳步聲從來沒有停止過。

有那躺在地上呻吟的巢軍傷兵,恐懼地看著大群身穿褐色春衣、外罩皮甲的唐軍士兵,執槊朝自己而來。

槊刃銀光閃亮,還沾著不少血跡,只需輕輕一捅,就能讓自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傷兵慘笑一聲,嘴裡呢喃了幾句,隨後便被無窮無盡的戰靴踩在身上,一動不動。

唐軍步隊目標又怎麼可能是他呢,是前方僅存的幾個巢軍小陣啊!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逸,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

今得證矣!違反了兵法原則,貪功輕追,巢軍之敗,幾乎從一開始就註定了!“速速殲滅殘敵,打掃戰場.”

眼看大局已定,邵樹德騎馬上前,下令道。

親兵副將魏博秋滿頭大汗,一個勁地勸說軍使不要身犯險地。

這裡亂糟糟的,萬一中了流矢,軍使又沒有子嗣,這讓大家怎麼辦?這鐵林軍,難不成直接散夥了?“李副將,今日打得很好。

一往無前,連破三陣,陷陣營之名,君無愧也.”

邵樹德馬鞭一指,朝跪滿了一地的降兵說道:“戰後巢軍降眾,汝再挑一營,升做十將!”

“謝軍使栽培!”

李唐賓大喜道。

戰場上還有最後兩三股巢軍殘部,各有百人左右,不肯降。

但他們基本也不可能活著了,鐵林軍馬上就會給他們來幾波箭雨,殺敵數字再添數百。

“軍使,此戰殺敵怕不是有千五之數?”

陳誠從後方策馬上前,看著滿地的屍體,臉色稍稍有點蒼白。

“至少兩千!”

關開閏、錢守素等人在一旁大笑,道:“降者三千餘眾,張言的戰兵,起碼丟了七成,如何再戰?”

“可惜沒能斬了張言那廝,不然又是一大功.”

徐浩砸吧了下大嘴,一臉遺憾的模樣。

“軍使!已殲滅全部頑敵.”

沒過多久,渾身浴血的盧懷忠、蔡松陽、範河三人前來稟報。

而他們的到來,也預示著這場反追擊戰鬥取得了完美的勝利。

“好!”

邵樹德翻身下馬,幫盧、蔡、範三將正了正兜盔、甲冑,道:“傳令下去,輔兵打掃戰場,戰兵原地休整。

騎卒散開,偵察敵情。

另,派五百輔兵將巢軍降眾和繳獲之器械、財貨送回高陵.”

“軍使,此番進圍長安之戰,諸軍皆退,唯我鐵林軍大破追兵,斬首兩千,降三千餘眾。

鄭相聞之,亦足堪欣慰.”

陳誠湊到了邵樹德身旁,低聲說道。

邵樹德輕輕點了點頭。

鄭相欣不欣慰不要緊,關鍵是要聖人欣慰啊!聖人一高興,直接下旨讓諸葛大帥當三川節帥,哪怕繼續以行營招討使的身份在關中指揮作戰,都沒關係的,先把名分給了再說。

大帥有了去處,自己便可順理成章地接任夏綏銀宥節度使。

別提拓跋思恭那老狗了,鐵林軍在關中兩戰兩捷,數月時間內斃傷俘巢軍近萬,這等戰績,朝廷該拉攏誰,還不清楚嗎?拓跋思恭也就能抽出一萬五六千党項兵,且沒證明過自己,基本已失去了機會。

“還有一事,軍使至今尚無子嗣,諸將隱有不安.”

陳誠只說了這半句,便沒再往下說,反正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了,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邵樹德明白他的意思。

雖說他在鐵林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與其他藩鎮那種或靠朝廷任命、或靠殺將驅帥上位的軍將大為不同,但沒有子嗣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時間長了,大夥心裡都會猶疑,對前途感到悲觀。

這事,確實不能拖延,當然也不用太急。

他出身很低,不像河東那些將門世家。

不過出身低也有出身低的好處,那就是部隊是他一手拉起來的,部將也是他一一提拔的,忠心相對可靠。

在這件事上,河東的牙將們不知道多羨慕。

短時間內,只要自己還在,就沒人敢翻天。

子嗣的事情,隨緣吧。

現今征戰在外,一妻一妾都在綏州,急也沒辦法。

半個時辰的休息結束後,正待下令全軍繼續向南,結果有騎卒回報,他們在南邊十餘里的地方截住了第二股巢軍,大概四千餘人,其中戰兵千餘,輔兵三千,倉促之下無備,被他們千餘騎一股擊破,降千餘眾。

朱、折二將請步軍大隊快速行軍,將這股巢軍接收,並言明有大量輜重糧草繳獲,宜速不宜遲。

邵樹德聞訊大喜,令諸營列隊前行,不過也要控制速度,保持體力。

否則,可不蹈了張言覆轍?申時,鐵林軍大隊尚未趕到目的地,卻見朱叔宗、折嗣裕二人押著無邊無際的大車、馱馬北返,其中還有垂頭喪氣的兩千巢軍降兵。

“軍使大破賊將張言後,此輩一路狂逃,竟然丟下了後陣兵馬不管,往灞橋驛而去。

末將二人率騎卒南追,殺敵數百,俘獲兩千餘眾。

據降兵交代,輜重營伍內有糧豆二萬四千斛,草料四萬餘束,皆在此間了.”

朱叔宗指著身後直蔓延到遠方地平線的車馬大隊,稟報道。

“好!”

邵樹德大聲道:“張言此人,兩番折在本將手下,若知羞,當場抹脖子算了.”

軍將們哈哈大笑,士氣爆棚。

“將輜重糧草及降兵都帶回去,見好就收吧.”

邵樹德說道:“敵軍已喪膽,定不敢緊追.”

鐵林軍大隊一直到深夜才返回高陵縣。

諸葛爽已帶部分人馬及輜重北上三原,留守的鄜坊軍士一開始不願開門,被邵樹德一箭射落門樓上的大旗後,這才有些慌張,開啟了城門。

當繳獲的車馬、輜重入城,還有大量雙手被綁的巢軍降眾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鄜坊軍上下無不變色。

就連已經睡下的節度使李孝昌也起身至城門口迎接,神色間再無以往的倨傲,說道:“諸軍皆逃,唯將軍返身殺敵,大勝而歸,李某佩服之至.”

亂世軍頭,聽不懂大義,只曉得誰的拳頭硬。

“明日我軍啟程北上,勞煩鄜坊軍士多留守一日,可否?”

邵樹德問道。

“可也.”

在高陵縣休息了一晚,第二日,邵樹德便帶著大隊人馬前往三原縣。

途中接到諸葛爽命令,至三原後不要停,繼續往富平進發,北面行營暫時移至此處,觀望風色。

六月二十三,帶著大量輜重、俘虜的鐵林軍抵達富平縣。

鄜坊軍比他們晚了兩日,果然,路上再沒巢軍追來,大夥都順利抵達了富平。

撤退,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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