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叔琮帶著人馬趕至清塞軍時,已經是九月十七了。

清塞軍在今陽高縣南,西南距雲州一百二十里,是雲州向東通往幽州的兩條主幹道中的北線,全長七百里。

從李可舉時代開始,李全忠、李匡威、李匡籌與河東數次大戰,走的都是這兩條路,即要麼直攻雲州,要麼先攻蔚州。

氏叔琮帶的兵馬並不精銳,以關北道州兵為主,另有蕃部丁壯。

他們趁著晉軍主力被吸引到燕昌一帶的時候,突入空虛的雲州以東地帶,連續攻佔了多座軍鎮、城市。

這些地方人不多,也比較窮,但地理位置十分關鍵,被他們攻克之後,晉軍如果不想被截斷通往幽州的道路,就必須要遣人奪回來。

氏叔琮老於戰陣,當然看出了這一點,因此在聽聞晉將李從珂率飛騎軍至清塞軍附近活動後,立刻返回——值得玩味的是李存孝、李嗣本的態度,清夷軍及新毅媯州縣兵單守禦門戶,並未大舉西進,捉生軍也只是稍稍西進,吸引了部分夏軍蕃騎,並不怎麼賣力。

氏叔琮瞭解東邊的情況後,放心大膽地帶著五千人馬回了清塞軍,增援西線。

不過,晉軍沒等來,契丹大隊卻直衝了過來。

九月二十,氏叔琮率軍西進至白登臺,剛要立寨,卻見西邊湧來了大群騎兵。

軍士們臉色驚慌,手忙腳亂。

氏叔琮不動聲色,登上白登山的高處,瞭望敵軍。

賊騎有兩三千,觀其裝束,均為契丹人,就是不知道是真契丹,還是假契丹(附庸部落)了。

契丹前陣子確實調遣了大軍西進,配合晉軍攻打朔州。

人數很多,據說有一兩萬。

眼前這支,多半隻是敵軍一部罷了。

“契丹賊子急著回家.”

氏叔琮仔細看了看,說道。

“都頭,可要擊賊?”

綏州州軍指揮使遊崑崙問道。

遊崑崙是氏叔琮的老部下了,驍勇無比,每每衝鋒陷陣,屢建功勳。

氏叔琮調任關北道指揮使時,帶了一部分親信上任,朝廷許之——若在別的地方,朝廷可能還有所擔憂,但在關北諸州,氏叔琮哪怕把所有州將都安排成自己人,他也造不了反,原因無他,士兵不支援。

“能不打便不打.”

氏叔琮說道:“遠處似乎還有賊騎,看裝束,好像不是契丹,而是晉兵。

莫非是親騎軍或雲騎軍?”

遊崑崙沒法回答。

附近雜七雜八的晉軍騎兵很多,鬼知道是哪一支。

“晉賊躲躲藏藏,又想吃掉他們,又不想啃硬骨頭.”

遊崑崙笑道:“千多騎兵罷了,還拿咱們沒辦法。

契丹賊子麼,歸心似箭,多半不會——咦,他們好像要打咱們.”

氏叔琮繼續觀察。

確如遊崑崙所說,契丹人如果想跑路,直接走就是了。

氏叔琮這五千人馬也攔不住他們,但他們居然停了下來,那就很可疑了。

莫不是晉軍招待不周,沒吃的了,想劫掠咱們一把?氏叔琮的後陣帶著不少車馬,車上裝了許多糧草,是打算囤積在白登山大營內的。

“你立刻去後陣……”氏叔琮想了想,手下這幾千兵要說戰鬥力吧,也不一定就差到哪裡去了,但對付兩千多契丹騎兵,以及隨時可能跳出來撿便宜的晉軍,真不一定能打贏,所以得想點辦法。

於是,他讓遊崑崙走了過來,密授機宜。

******耶律剌葛停了下來。

他手下有兩千多人,除了少量迭剌部精騎外,大部分都來自烏槐、突舉二部。

主力部隊已經跑了,兵分數路,經河東地盤過境。

這本是雙方商量好的事,無奈契丹騎兵軍紀太差,沿途劫掠,被晉軍騎兵狠狠衝了一下,損失了不少人,剩下的這才老實了點。

其實對突舉、烏槐二部被晉軍胖揍之事,耶律剌葛並不怎麼介意。

此番西攻朔州,這兩部死了不少人,包括很多不服迭剌部的刺頭。

這些人死了,對迭剌部來說真算不得什麼壞事,甚至可能還有益處。

但考慮到得利最大的可能還是阿保機,剌葛又不怎麼開心了。

阿保機,實在太耀眼了,把兄弟們的光芒都給遮住了。

每每想到此事,剌葛都很不痛快,憑什麼?所以,就本心來說,他對與夏人或晉人糾纏沒有太多興趣。

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家,看著點阿保機,別讓他把所有好處都獨吞了。

但怎麼說呢,現在部隊缺給養啊!劫掠晉人百姓風險太大,會被沿途護(監)送(視)他們的晉軍騎兵攻擊,那麼就只能在夏人身上想想辦法了。

眼前這支部隊,人數不多,五千上下,偏偏還帶著大量輜重糧馬,豈非老天送過來的好處?剌葛扭頭看了一眼遠遠下馬休息的晉軍騎兵,他們沒有任何幫忙的意思。

呸!還他媽盟友呢,還約為兄弟呢,就這副德行?當然他也知道,晉軍如今的日子不太好過。

燕昌城那邊久攻不下,內部已經產生了極大的分歧。

李嗣源堅持退兵,石善友堅持不退,雙方的裂痕之大,以至於他們這些外人都知道了。

就這副模樣,還打什麼仗?等朔州的夏軍追過來,截斷前線大軍的退路,怕是什麼都沒有了。

愚蠢!耶律剌葛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夏人。

他們後陣非常混亂,人員大聲喧譁,馬兒瘦弱無比,一看就是羸兵、羸馬,與飛龍軍這等精幹的強兵相差甚遠。

這支弱軍,似乎可以嘗試攻一下。

他招了招手,喊來了幾名部落頭人。

“食水不多了,我欲遣人擊潰眼前這支夏軍,奪取他們的糧草,你等可願聽令?”

耶律剌葛問道。

突舉、烏槐兩部的貴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說道:“確實糧草不多了。

若東行媯州,一路上都是窮鄉僻壤,補給也不容易。

剌葛你的想法正合我意,你下令吧,我等遵從便是了.”

耶律剌葛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事不宜遲。

朔州的飛龍軍隨時可能追過來,必須速戰速決。

你們看看,夏人後陣足足有兩千多人,一副亂哄哄的樣子,如果繞開他們較為精銳敢戰的前陣,迂迴取其輜重,夏賊定然大敗。

而後陣敗了,前陣必然軍心大亂,也要跟著亂。

這一仗,便算是贏了.”

眾人也跟著觀察了下。

確實,夏人後陣也太亂了,應該都是羸兵。

他們縱騎兵衝過去,這些人怕是要一鬨而散,這仗其實很好打。

“既然都沒意見.”

耶律剌葛又看了看所有人,這才道;“那就動手吧.”

******李從珂帶著飛騎軍遠遠散在數里之外。

他是真沒興趣直接插手契丹與夏人的戰事。

這支夏兵,按照潰逃回來的軍士所言,戰鬥力並不怎麼強,多是州兵土團之流。

但他也想契丹人獲勝。

夏軍越逼近雲州,他就越慌。

義父與石善友鬧得不可開交,已經不想在燕昌城下白白耗費人命了。

李從珂曾經私下裡勸過義父,契丹都開始撤退了,擺明賣了晉軍。

夏軍也沒有派出主力追擊契丹,而是把精兵強將聚集了起來,朝雲州方向聚集。

夏人這個算盤,打得河北人都聽見聲響了:不就是想吃掉圍攻燕昌城的晉軍各部麼?義父也同意自己這個看法,無奈石善友那廝魔怔了,至今不想撤退,導致現在這副詭異的局面。

沒辦法,他也只能帶著部隊,拼死驅趕試圖靠近雲州的夏兵,為義父把好後路了。

其實他手頭也沒多少部隊,就一支飛騎軍罷了。

這支部隊也戰鬥了不短時間了,且在之前的一系列戰鬥中受到了不少傷害,減員有點嚴重。

李從珂剛剛帶著他們在雲州補充了一些蕃人精壯,勉強恢復了兩千編制,但短時間內戰鬥力還差點意思。

所以他不想動,坐看耶律剌葛那個傻貨表演。

這一仗,如果契丹人打得好,夏人快撐不住了,累了,那麼他也會挑選合適的時機,縱騎兵而出,將夏人殘兵一道沖垮。

如果契丹人打得不好,那他也懶得管了。

契丹人愛作死,就讓他們作好了。

遠處響起了有規律的馬蹄聲。

李從珂放眼望去,契丹騎兵動了!好傢伙,兩千多騎兵齊齊出動,這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了,賭性可夠大的。

李從珂雙腿一夾馬腹,登上了一處斜坡,瞪大雙眼,仔細看著戰場。

夏人後陣可真夠亂的啊!整整兩千多人,手忙腳亂地拖動車輛,尋找武器。

有人甚至抱頭蹲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還有人哭喊了起來,看樣子是初上戰場,被嚇哭了。

只有少許精兵還在踢打著亂作一團的羸兵,讓他們振作起來,快速迎敵。

完了!李從珂暗歎一口氣,契丹騎兵繞了一個圈子,直奔後陣而去,目標非常明確。

讓耶律剌葛這傻貨撿便宜了!夏軍前陣三千餘人匆匆列陣完畢,這會也在慢慢轉向,似乎想要援救後陣,但——來得及嗎?短短數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

契丹騎兵大聲怪叫著,手持騎弓、骨朵、長槍、馬刀,朝夏軍後陣殺去。

“嗡!”

密集的箭矢突然射出,契丹騎兵人仰馬翻,倒下了一大片。

“嗯?”

李從珂大吃一驚,居然沒有逃跑,還敢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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