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風殿以西是本枝院。

上陽宮六大建築組團之中,觀風殿組團在工程方面基本完工,剩下的就是給城牆包磚,修復景觀之類。

本枝院組團已進入後期,大體包括本枝院、麗春殿、甘湯院三大建築群。

本枝院自身主打自然景觀,建築以小院落為主,已經完工,甚至裝修都做好了,但花鳥魚蟲竹樹之類的景觀卻沒那麼快。

負責修復皇城的封渭還在仔細策劃方案,時時向邵樹德請示,看看弄成什麼樣子。

本枝院西面一牆之隔,就是麗春殿了,被芙蓉亭、含蓮亭、宜男亭這三個院落左右拱衛著。

和本枝院差不多,建築完工了,但蓮花池、芙蓉花海之類的景觀不好搞,需要時間。

麗春殿西牆外,則是甘湯院,邵樹德在那裡度過了不少美好又荒淫的時光。

尤其是給河南百姓免稅之事,張惠答應的條件在甘湯院兌現了,不知道多快活。

“都是枯枝敗葉,有什麼好看的?”

本枝院內,王氏嫋嫋婷婷地走到邵樹德身邊,說道。

張惠在一旁指揮婢女打包行李,聞言暗暗皺了皺眉。

王氏有點恃寵而驕的意思了。

她體態嬌小,卻很豐滿,夏王喜將她抱置於腿間,肆意享用。

這女人也喜歡魅惑夏王,種種作態,讓張惠很不喜。

你夫君朱友文還沒死呢!邵樹德輕笑一聲,將王氏抱了過來,一邊把玩,一邊思考。

開過年來,他要發動一場針對河北的大規模戰役。

這場戰役,只許勝,不許敗,因此要投入大量兵力,以多打少,欺負人。

這場戰役獲勝後,便可為將來的禪讓創造威勢。

元從老人們快等不及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拖,除非你給予他們實權節度使的位置——這是一個非常常見而普通的“洩壓閥”。

但當邵樹德不願開啟這個洩壓閥的時候,重塑帝國秩序,重新分配蛋糕就成了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

沒多少時間了。

在河北戰役結束之前,最好先把楊行密打回淮南去。

然後在南方邊境留下最低限度的防禦兵力,隔淮河對峙,主力則大規模北調集結。

安東府那邊,也會展開第一波渡海登陸。

這一次,只能大量借用渤海國的船隻了,有些羞愧。

堂堂中原帝國,都是人家上門朝貢,上門做生意,被動等待,結果航海的船隻都沒幾艘,這個現狀必須得到改變。

一淮南,一河北,是明年的重點。

邵樹德想完後,將王氏推了下去。

王氏將雪白的胸口掩住,幽怨地看了一眼邵樹德。

自己的作用,僅僅是在殿下思考時充作玩具嗎?“收拾東西,先回汝州清暑宮.”

邵樹德說道:“慕容福會派部分軍士護送你等南去.”

很是無奈,王妃折芳靄已經帶人回清暑宮了。

邵樹德還想做做樣子,天子來了,自己一大家子不太適合住在宮裡了,得等禪讓典禮完成之後再說。

修業坊內,邵樹德給自己留了一套宅子,即原銀青光祿大夫、定州刺史、上柱國爾朱義琛宅。

天子來了之後,他就住這裡了。

女人大部分趕走,就留張惠、儲氏、僕固氏三人在身邊服侍。

“殿下,李家聖人若來,如無必要,萬勿殺之.”

張惠上前,替邵樹德整了整袍服,說道。

“我殺他做甚?”

邵樹德笑了,道:“便是他想對我不利,我也不能殺。

禪讓之後,封個公侯便了事了。

藩鎮割據百餘年,大唐天子本就沒甚威望了,我還怕他?”

其實不止大唐天子沒威望了,是這個年代所有的上位者都沒有足夠的威望。

下克上這種東西,有點類似通貨膨脹,如果在出現苗頭的時候,你立刻將其打下去,那麼物價很快會恢復正常。

但如果讓人們對物價上漲形成預期,那麼他們就會主動上調商品售價,老百姓購買力會下降,然後要求漲工資,漲工資之後,物價再上漲,形成死亡螺旋。

打掉通脹預期,是控制物價最重要的手段。

同理,要想讓人不造反,你就必須打掉人們的造反預期,不讓這種東西形成慣性,形成風氣。

讓人們下意識覺得,應該沒有人會造反,應該不會有人敢造反,這樣才真的沒人會造反。

只可惜,一百四十多年來,“造反預期”已經深入各個角落,現在一點點往回扳,重塑天子威嚴,太難了。

“天子威嚴……”張惠輕聲念著。

她突然之間感到,面前這個男人很快就要當天子了,但她內心之中居然沒有足夠的敬畏。

或許是這麼多年以來,地方官員、將帥、武夫們見多了天子的笑話,皇帝威嚴掃地,已經無法讓人提起足夠的敬畏了。

“是不是突然覺得你面前的男人不簡單?”

邵樹德湊到張惠耳旁,笑問道。

張惠臉一紅,白了邵樹德一眼,道:“哪有你這樣的天子?沒個正形.”

“你是我女人,赤條條過了好幾天,沒甚敬畏是正常的.”

邵樹德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張惠光潔白皙的脖頸,道:“越是靠近上位者,越不容易產生敬畏。

想讓他們屈服,無非利誘、恐嚇兩種手段罷了。

但對下面人來說,他們看不到上位者的日常起居、做決策的過程,不知道上位者也要玩耍,也會發愁,也會犯錯,總覺得他們深不可測,說一不二,智珠在握,才有可能產生敬畏.”

“歪理倒挺多.”

張惠看了邵樹德一眼,這時候是真有些敬畏了,這個男人,坦誠得可怕,對世事也洞察得可怕。

“蓮奴長成以後,我會封他個縣男之爵,以後安安靜靜過日子就行了,沒人會欺負他的.”

邵樹德又說道。

“蓮奴”是張惠之子朱友貞的小名,今年十二歲。

他能得封縣男,而不是被斬草除根,足見邵樹德的寬厚,當然也有張惠服侍得力的因素。

“殿下真是仁德之君.”

張惠嘆道。

最大的缺點,自己已經感受過了。

明明那麼多名門貴女搶著自薦枕蓆,卻喜歡搶別人的妻女回來,這還不算,還要讓這些搶來的女人給他生孩子。

“仁德不仁德,也就那麼回事。

我不怕他們反我,我活著,沒人能反我。

我死了,他們的影響力也差不多消亡了,更反不起來.”

邵樹德說道。

張惠默然。

梁王還活著的兒子們能反嗎?好像不可能。

真等到夏王世子繼承大統,曾經在梁王手下效力的老將差不多凋零光了,河南百姓也換了一代人了,確實更沒人能反。

“殿下召諸葛昶、趙肅、趙麓、趙匡明等人至洛陽,想必有所圖吧?”

張惠不想再談論有關朱全忠的一切,那樣會讓她產生一種背德感,於是轉移了話題。

“禪讓之前,有些首尾要料理乾淨.”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新朝從一開始起,便要乾乾淨淨,沒有國中之國的存在。

許州、興元府、龍州、襄陽,我打算收買。

如果他們不肯賣,那就動手,為此哪怕暫停對河北、河東的攻勢,也要先鎮壓了這幾個玩意.”

“然很多藩鎮偏遠難制,若不設官,平日還好,地方上若有變亂,恐反應不及.”

張惠說道。

“節度使這個名稱是萬萬不能出現了.”

邵樹德說道:“偏遠之處,我自有計較.”

張惠好奇地看著邵樹德,問道:“設採訪使麼?”

邵樹德讚許地看了張惠一眼,道:“我明日便召見趙匡明。

如果能把襄陽拿下,便派人過去,任襄郢復隨鄂均房七州巡撫使,主導民政事務。

淮西鎮罷廢后,再把安、黃、蘄加進去,十州巡撫使。

此為臨時差遣,如果幹得好,日後常設此職,也不是不可能.”

巡撫使之職,北魏年間首次出現。

國朝亦有,比如狄仁傑就當過江南巡撫使,但都是臨時差遣,非常設職務。

“山南東道巡撫使麼?”

張惠問道。

“國朝都長安,凡事從關中看全域性,故設山南東西二道。

我都於洛陽,自然不會這麼看。

不如叫湖北道巡撫使,反正已經有個湖南觀察使了,叫湖北也不錯.”

邵樹德說道。

“巡撫使掌兵麼?”

“兵權有限.”

邵樹德說道:“巡撫各州縣,自然無固定理所,只有少量隨從護軍。

若常設此職,固定於一處理政,亦只能指揮護軍。

各州有州兵,各有指揮使,如果全道需要統一,或再設一個都指揮使.”

“關西之地,設河西道、隴右道、陝西道巡撫使,過陣子應該就會施行了.”

“孟懷洛汝鄭唐鄧陝虢九州,設直隸道巡撫使。

不過,我亦可能把襄、隨二州劃入直隸道,屆時再看吧.”

邵樹德說道。

河陽、東都、陝虢三鎮,總體比較可靠。

在邵樹德看來,都是關西勢力在關東的“殖民地”,屬於基本盤了,比宣武鎮等河南道的藩鎮放心多了,宜並在一起。

另外,既都於洛陽,那麼他就得以洛陽為中心來看待整個天下。

襄陽還是很重要的,與南陽盆地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山川地理障礙,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是想把襄、隨二州劃入直隸,統一事權。

但這樣一來,均、房二州的地位就很尷尬了。

實在不行的話,金商均房四州劃入直隸道,似乎也是個可行之策。

到時候還得與幾位宰相商量一下,明確各道的行政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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