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飛龍軍沒來潢水,否則不知道要造下多少孽。

党項人半牧半耕,並沒有傳統的草原部落那麼兇殘。

高過車輪的男子全殺掉是做不大出來的,人口也是一種資源,人口本身能創造財富,將俘獲的人丁分一分,土地也分一分,大家的實力不都變強了麼?一路行來,已經獲八千餘口、雜畜九萬。

這兩日在潢水兩岸又擊破兩三個小部族,俘虜兩萬餘人、雜畜十五萬餘,收穫是很大了。

沒說的,又派一部分蕃騎押送著戰利品回仙遊宮、御夷鎮——沒辦法,他們也沒底,也不敢說遇到契丹大隊主力時還能帶著俘虜、牛羊作戰。

戰利品,肯定是夏王他老人家獲得最大一份。

但出兵各部多多少少都能分一些,都能落些好處。

要想分得更多,繼續搶就是了。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揪出更多的部落。

搜尋的事情沒必要由鐵騎軍來。

八月二十六日,折嗣裕帶著八千餘鐵騎軍、四千蕃騎東行,直往潢水中下游而去,竟是一點沒耽擱。

而與此同時,作為“右勾拳”的飛龍軍在等待大日停歇之後,從二十二日開始,在安樂縣故城周邊四處出擊,擊破了兩個部落,虜獲人丁、牛羊若干,並之前在安樂縣所獲,得兩萬餘口、雜畜十餘萬。

戰利品其實有些少了,一個是他們自己殺戮太狠,一個是本來人就很少。

畢竟,數月之前這裡還是幽州鎮的土地呢。

契丹人心心念念向南擴張,連續兩年蠶食幽州鎮的山後之地,還沒來得及進行“大投資”。

後世的遼國五京,西京、南京都在李克用手裡,中京幾個月前剛透過蠶食幽州鎮的手段拿下,在此之前一直是幽州附庸部落的牧區。

東京遼陽府倒是在契丹手裡,上京臨潢府正在被搶。

契丹的擴張之路,剛剛啟動,就遭遇了當頭一棒。

其實想想他們也挺可憐的,營平二州在大唐手裡時,對他們有致命的威脅。

營平今年好不容易徹底拿下了,且蠶食了檀、媯、薊等州的山後土地,給自己的核心地區加了一層緩衝。

但只要幽州沒拿下,中原就始終可以依託地形防守,待處理完內部事務,積蓄足夠之後,大舉出塞,恢復關外、山後的土地,戰略上具有優勢。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飛龍軍使梁漢顒並不知道自己正在後世遼國的腹心地帶活動,他只知道搶,狠狠地搶;只知道懲罰,狠狠地懲罰敵人。

八月二十八日,他率軍進至白狼戍,契丹守將譚繼恩率兩千人投降。

隨後帶路,又說服了原本依附幽州,現依附契丹的兩個部落投降。

這兩個部落一為契丹人,一為奚人,與八部契丹和六部奚的關係很差,甚至可以說有大仇,日子過得很不如意,都沒花費多少口舌,直接就降了。

“梁將軍,何不就佔了此地呢?”

譚繼恩鼓動唇舌,道:“我等降於契丹,也是迫於無奈。

若有機會,都不願與其為伍.”

譚繼恩說起來已經是四姓家奴了。

先為燕將,後降晉,復降契丹,今又降夏,玩得那叫一個溜。

不過在蕃漢雜處之地,這也是種生存哲學。

換個老闆打工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幽州軍中歷來有大量奚、契丹軍士,契丹用漢人當兵,也很尋常。

已經死了的盧文進,其實就是個典型。

歷史上因為李存矩強納其女為妾,心中不滿,恰逢軍亂,於是帶著一萬多軍士投奔契丹。

耶律億大喜,這是第一個投降契丹的漢人大將,直接給了個幽州兵馬留後的職位,駐軍平州,要錢給錢,要人給人,還把很多契丹、奚人部落劃給他節制,真當心腹看待了。

李存勖死後,盧文進又投奔了後唐,涮了一把耶律億。

去的時候帶著一萬多人投降,回來時帶著十五萬蕃漢民眾歸後唐。

不光如此,還用八千輛大車將很多財物帶了回來,簡直——不要臉至極。

阿保機大機率是破防了,很可能從此改變了對漢人的看法。

“幽州鎮還有晉軍,態度不明,不能冒這個險.”

梁漢顒斷然說道:“所有人西遷,不得遲疑,你走不走?”

譚繼恩很想說我不走,但他終究不敢。

譚家祖上為絳州人,但在幽州為將好幾代人了。

從劉濟時代開始,他們家便為白狼戍土豪,鎮守此地。

軍鎮內的兵歸他們家指揮,也可以向附近的部落索取好處,日子過得還是很自在的。

比起兵變頻繁的幽州同儕們,他覺得這日子也還不錯,直到契丹人的到來。

其實契丹人對他也不錯,給予了充分的信任。

但他既降了夏,便走不了回頭路了——協助他鎮守白狼戍的契丹將領已被捆了起來,他親自動的手。

“走!”

譚繼恩垂頭喪氣地說道。

他是真的有些後悔了,早知道還不如鐵了心投靠契丹呢。

夏人那副衣衫破舊、渾身沾滿泥巴的樣子,一看就是在山溝溝裡待久了的疲軍,未必願意攻城。

“啊!”

外面響起了慘叫聲。

譚繼恩一驚。

“無需驚慌.”

梁漢顒鎮定自若地說道:“你手腳不乾淨,既翻了臉,為何不一併殺了?”

“好幾百人呢,都是品部酋豪子弟……”譚繼恩說道。

梁漢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首鼠兩端之輩,最是可恨。

這廝還想著留後路呢,今日就把你這路堵上。

品部數百人死在白狼戍,管你誰殺的,契丹人若要報仇,你譚繼恩絕對躲不過去。

“你部軍士可有名冊?”

梁漢顒又問道。

“有,但不全.”

譚繼恩解釋道。

白狼戍在契丹攻來時損失慘重,原本的兩千軍士死傷、逃散了一半以上。

投靠契丹後,又新募了千人,補全編制,這部分人還沒來得及造冊。

“西遷之後,我寫封信,你帶人去洛陽.”

梁漢顒說道:“可願?”

“願!願!”

譚繼恩連連點頭。

敲定了這些事情後,梁漢顒便去了軍鎮外,看著軍判官清點繳獲。

“軍使,白狼戍是個好地方,很肥啊.”

軍判官尖嘴猴腮,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鎮城有軍民萬餘,雜畜三萬。

兩個附庸部落,又得兩萬餘口、牛羊十三萬.”

軍判官說道:“最絕的是,鎮城內竟然還有四千五百斛粟麥.”

白狼戍附近,有水、有農田,開發不知道多少年了,當然是有人種田的,繳獲糧食並不奇怪。

“好!”

梁漢顒一聽頗為激動。

天可憐見,糧谷這種東西實在太精貴了。

不但將士們天天吃肉脯、喝牛羊奶快受不了了,糧食還可以拿來餵馬,關鍵時刻說不定能救命。

“用大車、馱馬裝著帶走,一粒也不許剩下.”

梁漢顒吩咐道。

“遵命.”

軍判官立刻應下,旋又問道:“軍使,帶了馬車之後,進軍可就沒那麼快了.”

梁漢顒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敢再往前了。

自與契丹交兵以來,過去半個多月了,右廂至今還在新毅媯壓制李存孝,咱們就只有左廂萬把人可用。

蕃兵就那個樣子,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打打順風仗可以,一旦與敵亡命搏殺,他們就堅持不住了.”

“我擔心……”梁漢顒嘆了口氣,道:“萬一契丹聚集大隊而來,此地山川連綿,地形複雜,一旦被拖住了,糧盡之後怎麼辦?這是第二憂。

第三憂者……”第三個憂慮梁漢顒沒說,但所有人都清楚。

這裡是幽州的山後地區,幽州勢力全面退出這塊區域並不久。

他們在這裡定然還有老關係,還有殘存的影響力,說不定這會已經知道夏軍東進的事情。

可別忘了,夏、晉雙方正在交戰呢。

一旦李存璋抽調兵力北上,猝不及防之下,說不定要吃大虧,這一點不能不考慮。

當然,還有第四個隱憂。

左勾拳、右勾拳嘛,折嗣裕那一路到哪了?他如今又在哪裡?勝還是敗?至今還沒訊息傳來。

兩路大軍相隔甚遠,但其實都牽動著整個戰場的局勢。

一旦北路兵敗,他還傻乎乎繼續往前,最極端的情況,前有契丹主力大軍,後有晉人抄襲後路,不說全軍覆沒,損失慘重是必然的。

所以他不敢繼續往前了,決定等一等訊息,先把到手戰利品運回後方,再主動擴大搜尋範圍,避免被人偷襲,順便再劫掠一些部落,削弱契丹人的實力。

“軍使老成持重,有夏王之風.”

軍判官讚道。

梁漢顒心中暗爽,但臉一板,道:“速去辦差。

這麼多人西遷,不是小事,可不能出差池.”

幾萬人西行,車輛、牛羊無數,自然要派兵護送,可以說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保守算來,他要調遣數千蕃兵隨行,因為你得防備著晉軍出塞偷襲,人少了真不行。

軍判官走後,梁漢顒又至營中撫慰軍士。

他們還得繼續留一陣子,吸引契丹人的注意力。

如果契丹主力抵達,他們甚至還得負責斷後。

就是不知道耶律億如今在幹什麼,又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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