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千具裝甲騎為先鋒,數千輕重騎兵後繼,晉軍一股腦地衝向了契丹大軍。

李克用快馬越眾而出,手中持著一張大得嚇人的騎弓,連發數矢,無不中之。

親兵趕緊追了上來,將他團團圍護住。

李克用破口大罵,找準空隙左右開弓,又斃兩人。

簡直神乎其技!一般而言,馳馬射箭,十中六就算是高手了,老李射了五箭全中,怪不得當初連草原酋豪都對他頗為忌憚:隨手一箭射落天上的大雁,掛在柳枝上輕微擺動的馬鞭也能遠遠射中,連風速、提前量都考慮到了!面厚心黑的義弟邵某人怕不怕?“敢回首者死!”

李克用強調了一遍,抽出鞘套裡得鐵撾,大聲呼喝——這種奇門兵器,風行整個晉軍,與草原上喜用鐵骨朵差不多。

橫衝軍一頭撞進了契丹大陣。

史儼揮舞著長杆馬槊,連續掃倒數人,人馬具裝,勇不可當。

而且周圍人太多了,想靠機動性遊鬥都做不到,只能硬扛。

硬扛的結果就是被一衝而散。

契丹騎士落馬無數,被整個切為兩半。

後面鐵林、突陣、突騎等軍快速跟上,殺得契丹人仰馬翻,前陣數千騎兵四散而逃。

耶律罨古只站在一處高坡上,有些吃驚地看著戰場。

耶律億站在他身後,默默盤算。

晉軍騎兵的表現也超乎他的預料,讓他對具裝甲騎和重騎兵的認識達到了新的程度。

契丹不是沒有重騎兵,八部都有自己的冶鐵業,發展有快有慢,但整體還算可以,在草原上算是傲視同儕了。

因此,他統領的侍衛親軍萬餘騎中,也有不少重騎兵,但沒有具裝甲騎。

如今看來,在騎兵正面衝殺時,具裝甲騎的作用不可低估。

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這種笨重的騎兵。

事實上越往西,草原上的勇士就越不喜歡這種怪物。

像韃靼人之流,素來信奉遊鬥致勝,靠輕騎兵中距離騎射玩死你。

但在東邊,可能因為農耕、漁獵習性較重,遊牧沒佔到統治地位,因此如同中原一樣,對重騎兵、具裝甲騎更為重視。

耶律億不是迂腐的人,他不信韃靼、室韋人見了具裝甲騎後不喜歡,任何兵種都有其作用,不可偏廢。

他需要工匠,更多的工匠,越多越好!“殺!”

李克用揮舞鐵撾,用力砸在一名契丹酋豪臉上,對方血流如注,慘叫落地。

李克用暢快地大笑,渾身湧出一股暴虐的殺戮情緒,騎在駿馬之上,左右開弓、連續施射、臥射甚至是他的絕技背射,花樣百出,所過之處,幾無一合之敵,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斬落馬下。

李落落帶著鐵林軍橫衝直撞,馬槊槊刃幾乎染成了鮮紅色。

一名契丹酋豪迎面衝來,居然是少見的長槍騎兵。

李落落膽大心細,用高超的騎術躲過刺擊後,用力一夾,將敵人的槍桿夾於腋下。

電光火石之間,棄了馬槊,抽出馬刀一砍,敵人慘叫倒地。

這對父子,可真是不要命!但你不得不承認,他們能極大鼓舞士氣,讓軍士們爆發出超強的戰鬥力。

鼓譟而進的步兵也跟了上來,少數昏頭昏腦不辨方向的契丹騎兵被打落下馬,亂刃分屍。

稍遠一些的遭到步弓齊射,人馬都變成了刺蝟。

晉軍也是訓練有素的,衝鋒過程中陣型並未太散亂,且軍官們還在大聲呼喝,約束部伍,維持戰陣——這些有主觀能動性的下級軍官和老兵,是一支軍隊最寶貴的財富。

遊弋在軍陣周圍的還有大量散隊,數十人一股,使用強弓勁弩,遊走射殺敵騎。

甚至在靠近之後,還敢上前搏殺。

國朝弩兵,從一開始就不純粹操縱弩機。

事實上他們一般會攜帶陌刀、重劍,上陣搏殺。

陌刀和弩,你真說不好哪個是主武器,哪個是副武器。

這個風格和步兵類似,國朝就沒有那種只需要射箭和發射弩機的舒舒服服的兵種,軍隊中也沒有專業弓兵、弩兵這種編制。

“花隊”軍制之下,所有人都是兼職,所有人都是多面手,沒人可以逃脫面對面的近戰搏殺——有一說一,能在陣前散隊裡混的,也不是一般人,不怕死是第一位,其次箭術和搏殺技術都要比大部分人強。

將近三萬步騎向前推進,直接粉碎了契丹人的最後一絲反敗為勝的可能。

耶律罨古只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耶律億多看了一眼山下,交戰的那幾千騎兵被打得落荒而逃,這次損失不輕。

他不覺得派自己的侍衛親軍下場會有什麼改變,一樣會敗。

頂多就是敗得好看點,不讓晉兵一衝而破,但衝個兩三次,早晚要崩潰。

“以後要改變戰術了.”

耶律億追上了罨古只,說道:“儘量避免正面硬來,選擇寬闊的戰場,可以發揮騎射優勢.”

“嗯.”

罨古只也不是傻子,他已經看出了問題。

今天這個戰場,有河流(白狼水),有森林,有各種小山包,地形不算開闊,利於正面廝殺,不利於遊走纏鬥。

失算了!本想正面秤一秤對方的斤量,但這份斤量太足,直接把秤弄壞了。

還是過去數十年順風順水慣了,要引以為戒。

見罨古只接受了自己的建議,耶律億很高興,又道:“晉人不會長久待在這邊的。

他們出動一次大軍非常麻煩,不比咱們草原騎兵來去如風。

下次多帶點強於步戰的奚人、渤海人奴隸,咱們騎馬奔襲營州各戍,打了就跑,把他們的莊稼毀壞,牛羊、丁口搶走,花點時間,總能把這塊地佔下來的,推進到臨渝關一帶,在關外放牧.”

今日之戰,戰無不勝的契丹騎兵受挫,結果非但沒有澆滅耶律億南下的雄心壯志,反倒似火上澆油般,更堅定了他南下的決心。

中原的錢糧、器械、甲冑、工匠、丁口,對他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與之相比,征服的草原部落,就好似黃臉婆一般,讓人憎惡,而中原則像他心愛的月理朵一樣嫵媚。

大軍潰逃,漫山遍野。

李克用停了下來,哈哈大笑,讓手下兒郎們繼續追擊。

不過他很快又臉色一黑,因為有步兵在爭搶契丹人遺落的馬匹、牛羊。

這個破軍紀!該好好整頓了。

他揮舞馬鞭,將幾個正在爭搶牲畜的軍士打得滿頭包,然後又下令軍中虞候整肅軍紀,連斬十餘人,這才讓這幫混蛋冷靜了下來。

好端端一場大勝,結果搞得自己心情不佳,李克用越想越生氣,踢飛了腳下一塊石子,回了白狼戍鎮城。

“大王!”

蓋寓躬身行了個禮,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汴州城破了.”

“什麼?”

李克用一驚,趕緊問道:“抓到朱全忠沒?”

蓋寓內心有很強的吐槽慾望,朱全忠是重點嗎?“朱全忠逃至滑州,大肆徵丁入伍,又敗一場,然後率部北遁魏博.”

蓋寓回道。

“可惜跑了此賊!”

李克用咬牙切齒道。

上源驛之變,他帶過去的手下被殺了三百,幾乎全軍覆沒。

這三百人,有跟著他北奔韃靼的老人,有沙陀三部的親信,有宗族成員,有新銳將校,幾乎全是精華,被朱珍引兵圍殺,中途隕落。

雖然已經過去十餘年之久,但每每思之,依然痛徹心扉。

這也是他始終不願與朱全忠聯合的主要原因,可以有不那麼明顯的默契,但絕不會和你這狗賊聯手。

見主公神思不屬,蓋寓決定下點猛藥,只聽他說道:“月初夏王閱軍,三軍高呼‘萬歲’,樹德坦然受之,遍賞諸軍.”

嗯,這就是語言的藝術了。

明明是邵樹德先賞錢帛,將士們高興之下,有一部分人口不擇言,喊出了“萬歲”。

但到了蓋寓這裡,味道就完全變了。

說的幾件事都是事實,但調換一下順序,嘖嘖。

果然,李克用一聽就變得很沉默。

別人都喊萬歲了,你怎麼看?李克用突然覺得自己過得挺糊塗的,四十來歲的人了,不知道目標是什麼,被部下們推著走,主觀上不積極,完全是一副被動的模樣。

誠為可恥!“追剿完殘敵之後撤兵.”

李克用下令道。

“撤回哪裡?”

“晉陽.”

李克用道:“將士們出征日久,該回家看看了.”

回了晉陽之後做什麼,李克用沒說,蓋寓也不問。

但他知道,有戲!“遣使至鎮州、滄州,與王鎔、盧彥威商討大計.”

李克用又吩咐道:“魏博……魏博那邊,也派使者去一趟.”

蓋寓大喜。

主公能放下對羅弘信的厭惡,多加拉攏,這絕對是不小的改變。

他腦海中冒出了個不恭敬的想法:晉王終於長大了。

隨即又將此念頭掐滅,晉王勇武絕倫,善鼓舞士氣,屢戰屢勝,怎麼能這麼想呢?李克用當天晚上就走了。

臨走之前,軍中上報:擒獲契丹將校三十餘人、軍士九百,斬首三千級,得牛馬羊駝七萬多。

李克用只嗯了一聲,便帶著部分騎兵連夜返回幽州。

耶律億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李克用,但李克用卻在想著他的義弟,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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