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縣的魏氏鐵匠鋪送來了一件特殊的東西。

邵樹德親自操刀,把一塊羊排摘下來,然後開始切上面的肥肉。

木炭靜靜燃燒著,炙烤著鐵盤。

在看到鐵盤溫度差不多之後,邵樹德將肉扔在上面。

肥油慢慢匯聚在中間,金黃色的肋排散溢著香氣,勾起人的食慾。

大鐵盤,應該是魏氏鐵匠鋪這幾年來最大的技術突破了。

大塊的鐵做不出來,不光制約著軍工產業,也極大制約了民用鐵器的發展。

你看,有了鐵盤鍋,烤的羊肋排就是香。

“兒郎們,把我的酒開啟.”

邵樹德哈哈一笑,坐到了一旁。

李忠搶上一步,繼續烤肉。

當年他父親在河套草原為夏王煮肉,如今兒子又在鐵盤上烤肉,父子兩代人都得信任,貴不可言。

一臉風塵之色的陳誠、趙光逢二人終於趕到了汝州。

郭黁跟在他倆身後,神態略略有些拘謹,不過也漸漸有了幾分大人物的氣度了。

綏州時代走過來的鐵林軍判官,這份資歷自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鐵林軍過來了,但王妃折氏及一干人等還留在靈州。

“禮同王妃”的趙玉在五月底誕下了一子,讓邵樹德一直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昨日,他親自取名“端奉”。

至此,已有嗣武(趙氏)、承節(折氏)、勉仁(封氏)、觀誠(諸葛氏)、惠賢(裴氏)、明義(折氏)、慎立(江氏)、端奉(趙氏)八子,邵氏家族人丁漸漸興旺了起來。

今後應該還會更加興旺,畢竟金仙觀的生育預備娘子軍的規模還是可以繼續擴大的。

這次大封、諸葛氏也帶著三子、四子一起過來了,這倆兒子一個十歲、一個九歲,可以繼續接受高一級的教育了,包括實踐教育。

產自夏州的葡萄美酒開啟了封蓋,邵樹德親自給陳誠、趙光逢、郭黁以及蕭符四人倒酒。

剛剛放下酒罈,想了想,又起身給侍立一旁的某位工匠倒了一碗。

“你是嵬才家的十一郎吧?潛心鑽研冶鐵,不錯,這碗酒賞你了.”

邵樹德笑道:“回去時再賞你兩壇夏州葡萄美酒、兩壇朔方生燒,自己找車拉回去吧.”

十一郎聞言喜上眉梢,連連稱謝。

“聽聞你在汝州曾試製過器械,比起修武如何?”

邵樹德問道。

“某在梁縣採汝煤,打製了十餘件器械,刀槍劍槊都有,還與人合制了一領札甲,都不太行.”

十一郎回道:“兵器易脆折,甲冑也很容易被重箭貫通.”

“那不和關北煤一樣?”

邵樹德皺起了眉頭,問道:“修武煤為何不這樣?”

現在夏軍所使用的器械,大部分還是用木炭冶煉打製,少部分開始用修武煤冶煉製造,效果不錯,至少看起來不比木炭冶制的差。

但也僅只能用修武煤,換成其他地方的,比如同州煤、汝州煤甚至河南府的煤,效果就差遠了,供軍使衙門核驗那一關過不了。

本來魏氏鐵匠鋪就以量取勝,其實兵器質量算不得好。

與野利氏經常出一些精品不同,嵬才氏擅長打製質量不好不壞的中等軍械。

而既然是走量了,那麼如果質地很差,便是貴為“皇親國戚”,這買賣也是做不下去的,甚至要被武夫們找麻煩。

“應和大王所說一樣,汝煤中有許多肉眼看不出的雜質.”

十一郎回道。

“找過這些雜質嗎?”

“燒炭時某看過,汝煤冒黃煙,氣味很衝.”

“想辦法收集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邵樹德說道。

“煙……怎麼收?”

十一郎愣了。

邵樹德想了想,道:“譬如這廣成澤的水,如果冬日嚴寒,湖面便會結冰。

冰即是水,水即是冰。

如果夏日酷熱或取水燒煮,水還會變成氣。

任何一種東西,都有跡可循,自己想辦法吧。

如果有所得,我又何吝重賞?”

去年的夏王賞3600緡錢被河南令王雍獲得了。

他結合長期育種經驗,總結昇華,寫了一本書。

認為人、牲畜、草木都有“血脈”,血脈分為多種,以馬為例,有的血脈可以跑得快,有的血脈長得高,有的血脈讓馬兒耐長久驅馳,不一而足。

他認為可以提煉這些血脈,將其固定下來,培養特種用途的牲畜、禾麥。

比如挽馬就需要耐力好、力氣大的,騎兵就需要高大、快速的,騎馬步兵需要耐力好、耐粗飼的,並且在書裡羅列了大量不同的血脈用途。

邵樹德親自稽核、評議。

雖然內容還有些粗陋,甚至有一些錯誤,但已經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在育種學說方面具有開創意義,因此欽定王雍為第一屆“夏王賞”得主,並遣人將3600緡錢送到他家中,另賜獎狀一封,以示褒獎。

“謹遵大王之命。

某回去後便想辦法.”

十一郎立刻應道。

夏王賞的頒發是有轟動效應的,至少在關中、關北、河隴一帶,稍微有點訊息渠道的人都知道了。

且因為這事太稀奇了,獎賞太豐厚了,幾乎可以說點滿了傳播效應,太多人為之津津樂道。

聽聞今年夏王賞很可能被頒發給一個農婦,因為她對羊毛紡紗、織布機器做出了相當程度的改進,得到了夏王的認可,即將一夜暴富,同時還會獲得一個外命婦爵銜,比首屆的王雍更讓人震驚——王雍好歹還是士人。

十一郎走後,邵樹德招呼招呼眾人喝酒吃肉。

“鐵林軍要著手開始整編了.”

邵樹德說道:“軍使由我親任,副使野利遇略.”

整編後的鐵林軍高階將領有軍使、副使、都虞候、都遊奕使、左廂兵馬使、右廂兵馬使各一員。

其中都虞候是鄭勇,都遊奕使徐浩,這都是鐵林軍原有的老人。

左廂兵馬使由郭琪擔任,右廂兵馬使由甄詡擔任,這兩位也都可以算得上老人了。

左右廂各有兵馬副使、虞候、遊奕使一員,邵樹德打算挑選有幾年戰爭經驗的武學生充任。

一廂兵馬使掌步軍一萬二千、騎軍三千。

步軍每兩千人設一個指揮,具體描述便是某軍某廂步兵第一指揮、第二指揮……騎軍每五百人設一個指揮。

指揮使的佐貳官是指揮副使。

指揮以下便是營、隊、火,各有職官。

武威軍已經先一步展開整編了。

軍使盧懷忠、副使李一仙,都虞候之職將由親兵都指揮使李忠調任——說實話,邵樹德還挺捨不得李忠離開的,他太懂事了。

武威軍都遊奕使是安休休,負責指揮總共六千軍屬騎兵。

武威軍左右廂兵馬使分別是韓遜與何絪。

這兩人在多年的征戰中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功勞、苦勞都有,這次也升為“禁軍大將”了,家族富貴可期。

與鐵林軍一樣,兵馬使以下官員部分由武學生出任,部分內部升遷。

“鐵林、武威二軍六萬人整編出來,就抓緊時間操練、熟悉。

軍史檔案該合併的合併一下,這些東西萬不可輕忽。

誰擔任過什麼職務,打過什麼仗,駐守過哪裡,有什麼可說道的戰績,這都是一支部隊的榮譽.”

邵樹德說道。

很明顯,沒搶到番號的軍隊,屬於被整編物件,他們的軍史就只能合併到別人裡面了,成為從屬部分。

搶到番號的,要麼是根腳深厚,要麼是戰功赫赫,才有資格吞併別人。

比如,第三支主導整編的便是天雄軍。

這是一支歷史不算太久,但戰功比較大的部隊,還是邵樹德的心肝嫡系,與他們合併的部伍,那絕對是倒血黴了,不可能翻身。

陳誠、趙光逢等人自然沒意見,因為這事本也是他們提議的。

一方面可以加強對軍隊的控制力,一方面也能慢慢消化梁軍降兵,同時還能給部隊帶來新鮮血液,好處還是很大的。

而這些整編完畢的部隊,未來也將是新朝禁軍的組成部分,故一定要優中選優,確保戰鬥力的強橫。

“新軍被褥、毯子、軍服,慢慢向毛織品轉換.”

邵樹德又道:“我帶頭穿毛衣,你等也不能幹看著,一定要把這股風氣帶起來。

河陽百姓牧養的綿羊,一年比一年多,產毛也一年比一年多。

我既允諾他們可用毛布抵稅,自不能食言。

那麼多毛布,總得有地方用.”

“遵命.”

幾人一起應道。

他們也看出來了,夏王推廣羊毛的意志是十分堅決的,這涉及到了國本。

這天氣眼見著一年比一年冷了,原本還能產一些雜絹的綏、銀等關北州縣,看樣子是不成了。

耕地之外的宅園,原本的桑林都改成了果園,但果子才能賺幾個錢?或許,讓那些原本繅絲、紡線、織絹的農戶改行織毛布,就是解決之道。

當然這也不是壞事。

就普通百姓而言,他們一般是不可能衣綢的,有麻布衣物就不錯了。

如果羊毛產量巨大,越來越便宜的話,百姓也能多一種選擇。

“過兩日我要去下河陽,你們跟我一起去看看.”

邵樹德說道:“接下來的征戰,河陽是首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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