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南城之內火光沖天,遠近可見。

南北兩個城門洞開,大群軍士結隊湧入,不緊不慢地收割著殘兵。

保勝軍、河陽衙軍、土團鄉夫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跑亂撞,運氣好的避入民家,瑟瑟發抖,運氣差的直接被剿殺在大街上。

棄械投降的不知凡幾,全部被移交給隨後進城的土團鄉夫,押往城外看管起來。

堅持抵抗的人真的不多了,主要集中在軍營和州衙。

親自帶隊進城的符存審調來陝州土團兵,一陣猛攻之後殺入軍營,將負隅頑抗的賊人盡數斬殺。

鐵林軍包圍了州衙,在付出數十人傷亡的代價後攻入衙內,與賊兵展開了最後的殊死搏殺。

亥時三刻,徹底攻佔了整個衙署。

署內燃起了沖天大火,負傷的霍存自知無幸,射光了壺中箭矢後,丟下還在抵抗的親兵,到後院舉家自焚。

慘烈的結局!天空飄起了細雨,鐵林軍副使野利遇略不緊不慢地步入了已成一片廢墟的州衙後院。

“這就是霍存?”

他提著一把斧子,遙指火堆中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問道。

屍體被燒得半焦,整個成蜷曲狀,左手擋在面前,可見在臨死之前,霍存本能地想擋住撲面而來的大火。

肚子被燒破了,有部分內臟流了出來,氣味感人。

“回將軍,此人就是霍存.”

回話的赫然就是之前“馬肉事件”中被保勝軍將校鞭撻計程車卒。

“燒成這樣了,你如何認得?”

野利遇略瞪了他一眼,問道。

軍士啞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野利遇略冷哼一聲,揮斧斬下,將霍存首級斬斷,拎在手中。

仔細欣賞了下霍存漆黑的眼眶後,他笑了笑,道:“即刻報捷,將首級呈給大王.”

“遵命!”

親兵上前,用布兜將首級包住,匆匆出門離去。

後院內還有十餘具屍體,都是霍存妻妾兒女,同樣燒得面目全非。

這是學燕帥李可舉、徐帥時溥了,知無幸理,為免遭到羞辱,乾脆舉家自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河陽北城之內,邵樹德一直沒睡,在喝完整整兩壺茶後,直到後半夜,終於等來了捷報。

“好!”

邵樹德一拍案几,笑道:“霍存父子就誅,河陽南城克復,大道通矣.”

從去年臘月二十八圍住河陽南城開始,到今年三月二十六,整整三個月的時間。

攻倉城死傷三千,攻河陽南城又損失三千餘,如今終於將其拔掉了,三城徹底貫通,孟懷洛三州之間的交通也無需再繞道。

梁軍水師的封鎖作用,至此被抵消了一半。

第二日午後,邵樹德在親兵的護衛下,過了浮橋,抵達已初步清理完畢的河陽南城。

城中猶可見廝殺的痕跡。

不多的百姓瑟瑟縮縮。

新徵服者來了,會怎麼對待他們呢?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糧草可清點完畢?”

行走在州衙的焦黑斷壁之間,邵樹德問道。

“得糧三萬餘斛,乾草七千餘束.”

符存審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回答道。

“朱全忠現在不給我留多少糧草了.”

邵樹德自嘲道:“想讓他請個客也挺難啊。

糧草分發一部分給百姓,剩下的充入軍中吧.”

“遵命.”

符存審應道。

“此事與孟州、河陽縣做好交割。

才三月底,春播不算晚,還來得及。

城內這數千百姓,甄別一下,將官家眷發往階、鄯、廓三州.”

邵樹德又道:“昨晚俘斬幾何?”

“回大王,斬首千七百級,俘五百人,得馬二百匹.”

“所俘賊人,隊副以上軍校皆斬,餘眾發往修武縣.”

“遵命.”

在修武縣磚場、煤礦及水利工地上忙活的人可不少。

之前有一萬出頭,多為梁人、淮人俘虜。

洛陽之戰爆發後,俘虜激增,一度達到兩萬,後來挑了三千多長直軍到靈州,交給都教練使衙門整訓。

再接著又放歸了部分河南府的土團鄉夫,人數跌回萬餘。

後面新安縣投降,土團鄉夫皆釋,佑國軍四千餘人押至修武。

今日河陽又兩次俘獲了千餘人,人數漲到了一萬六。

不過都教練使衙門的人已經快馬趕到了修武。

他們將從這一萬六千餘俘虜中再揀選精悍敢戰者三千眾,帶回靈州整訓,與續備軍新兵、各蕃部勇士一起編入正在組建的黑矟軍。

剩下一萬三千多人,伐木的伐木、挖河的挖河、燒磚的燒磚、採煤的採煤,還有部分人在開墾軍屬農場,差不多也夠了。

邵樹德又在城內轉了許久。

商鋪被勒令開業,百姓家門也不許關閉,馬上還要進行第二輪搜查,確保沒有賊兵還隱藏在裡面。

大河北岸,完成春播的河陽土團兵被二度動員,開始透過浮橋轉運糧草。

這個通道太關鍵了!若沒有攻克,糧草只能從陝州轉運,成本高到讓人難以忍受。

洛陽行營的存糧除了繳獲外,基本上都是冬天從河面上運過來的,這會庫存已經大為減少,正好補充。

傍晚時分,宋樂親自押運一批糧草抵達南城。

“宋先生,南城還有數千百姓,現在春播還不算太晚,一切就拜託了.”

邵樹德拉著他的手,說道:“硤石、澠池一線的山間,還有最後四千餘戶牧民,我也交給你了.”

“這四千餘戶百姓,多為回鶻、党項、吐蕃、韃靼、粟特及吐谷渾羌胡,男丁不多,不如發一半至修武縣,發一半到河陽縣?”

宋樂這裡說的河陽縣,很顯然是指南城這半個縣了。

該縣地跨黃河兩岸,邙山以北、黃河以南的這片平地也挺肥沃,正好讓他們帶著牲畜過來,推行三茬輪作制,且牧且耕。

而且他們與河陽南城的百姓雜居,也可以就近監視,畢竟南城新克,人心未附,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至於這些李仁欲、拓跋仁福部眾的忠心嘛,邵大帥是他們可汗的可汗,是無上可汗,早就人所共知——這就是諷刺的地方了,羌胡對邵大帥的忠心,比河陽南城的漢人要更大。

“先生看著辦吧.”

邵樹德說道:“孟懷在一天天變好,先生大才,我已知之.”

“我的才具先不談.”

宋樂說道:“大王答應在夏收之前發牛五千頭、羊三十萬只到河陽,可能及時送達?”

“這……”邵樹德尷尬道:“軍情緊急,我得去趟洛陽.”

……洛陽郊外,李唐賓穿上了一套華麗的盔甲,掛著大紅色的披風,與高仁厚並轡而行。

老高現在低調很多了,可能是向他進言的幕僚說了什麼吧。

東都畿汝節度使,已經很惹人眼紅了。

若再嘰嘰歪歪,指手畫腳,你置行營主帥李唐賓於何處?不過老高就是老高,雖然已經注意收斂自己的言行了,但本性難移,很多時候總是忍不住開炮。

“都頭派人攻太谷,錯是沒錯,就是傷亡有些大,不大好看.”

高仁厚說道:“今飛龍軍也出動了,可以把人撤下來了。

待糧草、器械、人員齊備,咱們再來個大場面.”

李唐賓看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用兵征戰,他其實是不在乎傷亡的,只要能達到目的,把一支部隊打殘也在所不惜。

這是兩人理念的根本差異,沒什麼好說的。

高仁厚看不慣他,他還看不慣高仁厚呢,總有婦人之仁,不夠狠辣,難怪當初在東川敗北。

二人行了一段後,停了下來。

驛道之上,飛龍軍萬餘步卒牽著馬騾,向東南方行去。

軍使契苾璋策馬而來,及近,翻身下馬,對李唐賓、高仁厚行了一禮,道:“二位都頭,末將這便去了,定將賊軍腹地攪個天翻地覆.”

“著重搜尋、襲殺賊人運糧隊伍,不要放過任何一支.”

李唐賓道。

“契苾軍使保重,上萬兒郎皆久經戰陣之精銳,萬勿有失.”

高仁厚道。

契苾璋點了點頭,行禮後離去。

萬餘人出洛陽後東南行,於四月初一抵達了緱氏縣。

緱氏土族儲氏獻豬羊百口勞軍,另有子弟十餘人帶著鐵槍、戰馬,欲隨軍征戰。

契苾璋本欲拒絕,但有幕僚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又欣然收下了這十餘儲家子弟。

離開緱氏縣後,繼續東南行,兩天後過了轘轅關,進入嵩高山(太室山)地界。

走過了最難的一段小道,離開了最後一道夏軍營柵後,契苾璋下令全軍上馬,直撲十七里外的登封縣。

負責此地防衛的趙霖第一時間偵知夏軍來襲,立刻下令全軍八千餘人撤回縣城固守,以免有失。

張歸厚帶著千餘騎去潁陽縣,與守軍配合,消滅了翻山越嶺而來的兩百多夏軍。

不過山嶺間還有不少夏軍躍躍欲試,煩不勝煩,至今還沒回來。

趙霖自認為做出了最正確的應對,但飛龍軍只是作勢撲了一下,在見到梁人早有準備之後,立刻調頭南下,沿著潁水和登封大道直行,朝三十五里外的告成縣衝去。

“這是……”登封城頭,趙霖有些傻眼。

夏賊避而不戰,即便廳子馬直千餘重騎兵還在,也攔不住他們啊。

這是想做什麼?“賊人想去許州.”

王彥章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告成、陽翟一線極為空虛,肯定攔不住他們。

速速知會張將軍,讓他拿主意。

許州、汝州那邊也要派使者,五百里加急,遲疑不得!”

“去許州做甚?”

趙霖有些慌張。

忠武軍是他們趙家的地盤,梁王一直十分信任。

先父趙犨故去後,由仲叔趙昶接任節度使,仲叔去年病逝後,又由季叔趙珝繼任。

季叔百年之後,這個職位難道不是自己的?天殺的夏賊!禍害哪裡不好,非得去禍害陳許?杜宴球看了一眼趙霖,深深嘆了口氣。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家裡這點罈罈罐罐。

如果他沒料錯的話,這應該是夏賊的飛龍軍。

萬餘軍士,足足兩萬五千餘匹馬騾,跑得這麼快,誰都追不上。

若他們直撲長社,後果不堪設想。

趙霖這種無能之輩,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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