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暗紅色的壽棺在上清法壇交結的氣脈迫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一道道裂縫迅速遍佈整副棺材,那些原本來上清法壇氣脈壓制得縮回去的陰綠色眼睛,此下紛紛從裂縫裡冒出來,密密麻麻地‘鑲嵌’在棺材周圍,洶湧詭韻再度被聚集起來,無形無質的詭韻在如此高密度地聚集下,竟然演化成漆黑的氣息,瀰漫在上清法壇之前,激烈奔騰!這時,老道放在鎮壇木,轉而從褡褳袋裡取出一道金錢劍。

他從那道金錢劍上摘下五枚‘願錢’,在法壇上一字排開,盯著那副遍佈慘綠眼睛,被漆黑詭韻託舉著,即將人立起的棺材,又問:“願奉五枚願錢,以為買路錢,可否開路?”

老道竟好似是在與冥冥之中的存在溝通,先以鎮壇木威逼,威逼不成,即刻就以願錢來利誘!嗡!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對面的棺材完全人立了起來,棺蓋像是被一雙手發起巨力,嘎吱嘎吱地逐漸推開,一根根棺材釘接連從棺板裡迸出,被四周漆黑詭韻攪動著,在河水般的詭韻裡沉沉浮浮!很明顯,五枚願錢根本收買不了‘它’!被老道勾動的未明存在,胃口很大——‘它’的詭韻壓過了法壇上亮起的赫赫明燭光,掠過法壇上的一張黃紙,黃紙上倏忽浮現許多血紅的文字,像是一道道蛇蟲虯結,又像是一個個蠕動的人形!蘇午看到那些文字,雙目頓時一陣刺痛!他胸口處貼著的那張人皮紙上,亦跟著浮現出一行行漢字,卻是在轉譯黃紙上的神秘文字:“餸薩喇尛,嗡嘛哈恰垛庹塞喇吽,嗡啊嗡吽唵嘛尼——”轉譯出來的漢字,也是一些狀似無意義的字眼。

蘇午能感受到胸口處人皮紙蜷縮起來,生出了某種異變。

但此下恐怖的詭韻如河奔騰,幾乎環繞住整個法壇!他根本不敢在這時有任何異動,去看人皮紙上生出了何種異變——若他此下拿起人皮紙來看,便會發現人皮紙上,‘嗡’、‘嘛’、‘喇’、‘唵’、‘吽’這些語氣字出現的頻率極高,而這些語氣字,在密藏域裡,多是一些高階本尊,乃至佛陀、菩薩的所謂‘種子字’!並且,黃紙上浮現的那些怪異文字,蘇午也曾在心詭紙張上看見過,心詭亦會運用稍許此種語言,不過它運用的神秘文字,只是當下與老道溝通著的那隻恐怖厲詭,演化出的文字的簡化版!乃至於蘇午收割罪惡記憶,凝練出的那些文字,亦是心詭文字的變體字!即便如此,那些文字裡,亦有著神秘的力量!“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道士看著黃紙上浮現的一列列詭異文字,面上皺紋擠在一起,頜下的鬍鬚都顫抖起來,他霎時厲聲喝罵!四周衝蕩奔流的詭韻登時變得更加激烈!幾個馬腳腿肚子都在打顫!他們作為旁觀者都能看出,當下老道的上清法壇交接的氣脈明顯處於下風,被老道勾來的某隻厲詭詭韻死死壓制住——此般情況下,老道怎麼敢與那厲詭這般說話的啊?!這不是明擺著在找死嗎?!幾個馬腳立刻就生出了拔腿逃跑的衝動,但是——他們逃不了,他們與蘇午、老道同處於法壇之中,法壇此時像是一箇中轉站一般,處於現實與幽壑‘陰間’的夾層,哪怕他們後退逃跑,也只是脫離法壇的庇護,墜落到不知道哪一道幽壑裡,下場必定比留在法壇更加悽慘!法壇外,現實裡的人們都變成了虛幻的光影,天地間只有不斷交織流轉的斑斕氣脈,以及一道道模模糊糊的形影!在幾個馬腳心念電轉,瑟瑟發抖的當兒,老道忽然抓起旁邊的鎮壇木,一下壓在了那張浮現出猩紅詭異文字的黃紙上!他的鎮壇木裡亦封押著一隻厲詭,此下壓在黃紙上,頓時微微顫抖起來!黃紙上的猩紅詭異文字像是血一樣的流動著,想要從黃紙上消褪下去,卻因為被鎮壇木壓住,一時未有成功消失!與此同時,四周奔流的詭韻怒衝而起,如驚濤拍岸,猛烈拍打在法壇虯結的氣脈上,將叢叢氣脈拍得裂縫乍生!老道卻不管這些,把法壇上一字排開的五枚願錢都撒在那張繪畫著詭異文字的黃紙上,那些願錢上登時浮現一個個或蒼老、或年輕的面孔,囈語聲於此間流轉。

“蒼天可鑑,如我夫君性命無礙,妾身願一生食素……”“只盼愛子大病痊癒,小人願……”“我妻纏綿病榻三年矣……”那些虛幻的面孔,層層疊疊壓在黃紙上,使得鎮壇木都不再顫抖。

但是,願錢的力量終究無法長久,在民心願力壓制住黃紙的剎那時間裡,五枚願錢亦在迅速發黑、生鏽,快速失卻威能!唰!這時,老道士抽出了那半截桃木劍,一縷縷灰白詭韻從桃木劍上彌散開來,隨著他轉腕頓腕,半柄桃木劍倏地釘入了那張黃紙中!沒有劍尖的木劍,將黃紙與桌案直接紮了個對穿!一層徹寒詭韻覆蓋於黃紙上——黃紙上那些流轉不休的猩紅文字,在此刻統統靜止,徹底喪失了某種‘活性’,被固定於桌面上!老道拔出桃木劍,別在腰帶上,轉而手掐印決,腳踏天罡步法,左手雙指倏忽並指成劍,驟地指向法壇上那道黃紙,疾聲道:“以此引召,號令群神,闢開陰時,敕救等眾——”轟!被恐怖詭韻衝擊得裂痕叢生的天地氣脈,忽然蔓延出枝枝叉叉,攀附著法壇上的那一道寫滿神秘文字的黃紙,諸多氣脈枝蔓於此處交結,下一刻,那張黃紙上燃起血紅的火!直飄向左右兩盞香燭拱衛的中央虛空!由詭韻拖動著人立起,幾乎要壓過來的棺槨再度倒下!其上生出的一隻只陰綠眼睛都縮了回去,四下裡掀起狂瀾的詭韻倏忽消褪!棺材上的裂痕形成某種詭異的紋路,被飄散過去的那團血火照亮。

老道搖響旁邊的帝鍾,嘴裡唱著怪異的腔調:“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幡,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

他重複唸誦咒語,手裡帝鍾仍搖動不停,同時轉臉看向了蘇午,空出來的手臂朝蘇午招了招,蘇午會意走近,老道圍著蘇午搖鈴鐺走了一圈,之後指了指桌上的黃紙,翹起自己的大拇指,在黃紙上虛按了按——蘇午明白過來,直接用左手大拇指按在那黃紙上,隨後,他拿起法壇中央供奉許久,聯結了斑斕氣脈的印紐,‘啪’地一下按在那張留下蘇午手印的黃紙上!“用印!”

這時,老道停下來,朝蘇午喝了一聲,蘇午立刻取出那枚本是王端公所有,被老道分給自己的‘雷霆都司’鐵印,哐地一聲蓋在那張黃紙上!嗡!鐵印蓋下的瞬間,黃紙倏忽飄在上清法壇的上空,那黃紙彷彿化成了一盞明晃晃的燈籠,在蘇午的感知裡熠熠生光,哪怕四周黑暗傾蓋,也難阻住黃紙所化的燈籠光芒!之後,老道又叫來四個馬腳,依次讓他們按過手印,此四人沒有雷霆都司的鐵印,是以只要在黃紙上按下手印即可。

四張黃符升了起來,化作四個馬腳各自感知裡的燈籠。

老道停止唸咒,放下帝鍾,一拍鎮壇木,‘萬神鹹聽’四字大放金光!他開口喝道:“神兵火急如律令!”

呼!像是有‘人’輕輕吐了一口氣,方才那股恐怖的詭韻再次浮現,只是,這一次浮現的詭韻遠沒有先前的聲勢,一陣詭韻飄散過,將法壇左右的香燭上,燃起的赫赫明光變作了暗紅的血火,血火映照著棺材,棺材裡滲出一股股黑水,黑水散發著濃烈的腐臭味。

——那些黑水,皆是棺材裡崔母之屍體迅速腐化出的屍水!“這次師門前輩還算配合,在他們醒著的時候把事情做了.”

老道看著屍水順著棺材裂縫淌出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轉而同四個馬腳說道,“好了,陰間路已經開啟,你們快起僵罷!”

“詭差出現,掐斷了我們和壇神的溝通,這如何起僵發僵啊?”

較年長的馬腳苦著臉道。

老道將一把把線香分於四位馬腳,手裡剩最後一把的時候,他看了蘇午一眼,將那把線香插進了香爐裡,轉而對四個馬腳說道:“你們的儺神面具可在身上?”

“都在身上的……”“來,都給我!”

“……”四個馬腳遲疑不語。

“這一次如是成功過了陰,儺神面孔自然歸還你等。

如是過不得陰,你們反正也是死,留著儺神面孔有甚麼用?”

老道向四人坦誠道。

四位馬腳聞言猶豫了片刻,嘆了口氣,把四副面具拿出來,交給了老道,同時問道:“道長預備怎麼做?”

“老道有一門煉將抬棺,背詭過河的手法,這次便借你們的儺神面孔,煉一回將,也與你們同去陰間,把那詭差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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