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嶽山與村老閒談了幾句,詢問了一些附近的奇聞異事,得悉此地較為太平,無甚詭事出現以後,他對村老道:“老漢剛給二十多里外的青石碾子村開過廟,那裡已經是有神靈護持了。

你們四牛村人口也少,不妨和青石碾子村商量商量,兩個村合到一處去,都得廟神庇護,人數聚集起來,往來也有個照應.”

“這……青石碾子村的人能同意嗎?”

村老聞言頗為心動。

“他們有甚麼好不願意的?現下這光景,越聚集得起人來,越能在亂世裡保住身家性命.”

李嶽山說道。

如此,兩位老者又是一番交談,村老懷著心事,拜別李嶽山而去。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珠兒與青苗各自拿著掃帚、雞毛撣子等物什,把破屋裡到處牽扯的蜘蛛網、土炕上的灰塵清掃過一遍。

蘇午把土炕下火眼裡堆積的灰燼掏空,發覺炕下這半倒塌的土灶竟還能用,便和狗剩去外面砍了一些柴禾回來,把炕給燒熱了。

此時,啞女秀秀半靠在陰暗角落裡,腦袋一點一點的,已經睡著了——她畢竟還是個七八歲的稚童,瞌睡總是比年輕人更多一些的,尤其是今天還做了那麼多事的情況下。

土炕修築得頗寬大,陰喜脈灶班子打橫睡在上面,多少有些擁擠,但現下這天氣,擠一擠也暖和。

兩女照理在土炕上懸了一塊破布,她倆先把秀秀抱上暖烘烘的土炕,給她蓋好被子,讓她先休息。

李嶽山檢查過搬進屋裡的各項行李,把那個裝著兵器的木箱拖了過來。

“都來,都來。

讓秀秀先睡吧.”

他向弟子們招呼著。

總算把破屋收拾得像樣的幾名弟子,聞言便都聚集過來。

師父掀開木箱,顯出了木箱裡明晃晃的一件件兵器。

弟子裡的狗剩看到那些兵刃,目光頓時亮了起來。

少年人,對舞刀弄槍總是懷著幾分希冀的。

木箱裡,一些稻草的簇擁下,五個三角錐形槍頭閃著亮晃晃的光,下有幾柄刀劍,以及一副月牙刃頭、方便鏟頭,可以接在韌木棍的兩端。

師父拿起一隻槍頭掂量了下,看著槍頭奇特的造型,口中嘖嘖有聲:“這槍狠啊,紮下去就是一個窟窿眼兒——朱鐵匠何時技術變得這麼好了?竟連這種需要精鍛的兵刃都能造出來了?”

他自說自話,蘇午、李珠兒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搭話。

這事就讓師父以為是朱鐵匠技藝長進就好,若告訴他這些兵刃都是蘇午鍛造出的,那更不好解釋。

放下槍頭,李嶽山從稻草下撥弄出三把連鞘的雁翎刀,刀柄、刀鞘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抽出刀鞘,一看刀刃上那繁複密集的花紋,李嶽山驚咦出聲,忍不住抬眼看向蘇午、李珠兒:“這真是去朱家莊的朱鐵匠那裡打的兵器?”

“是.”

蘇午點頭應聲。

“不像,不像……那鐵匠是不是還請了別的人?”

師父又問。

“就是朱鐵匠自己打的,沒見他請什麼人哩,我們都親眼看著的.”

李珠兒故作緊張之色,問道,“這兵器打得不好嗎?有什麼問題嗎?師父.”

“打得好啊。

問題是朱鐵匠的能耐我也清楚,他應該打不出這樣好的兵器才對.”

李嶽山皺眉唸叨了幾句,這般糾結下去也沒有結果,他搖了搖頭,轉而道:“不管了!或許那朱鐵匠真正得了高人指點,長進了不少呢?現下也不可能再倒回去詢問他。

這裡有三把雁翎刀,——此刀狹長輕便,給力氣較小的人來使是再好不過了,所以,這三把雁翎刀,是給珠兒、青苗、狗剩他們三人打造的?”

胖老者將三把雁翎刀從木箱中拿出來,向蘇午問道。

“是.”

蘇午出聲道:“朱鐵匠說,力氣較小的人,用這般兵器倒是比較合適.”

“可以可以.”

李嶽山點著頭,朝珠兒等三人道,“那你們三個過來,一人挑選一把刀吧.”

三人各自應聲。

珠兒選了先前被蘇午重鑄過的那一把,剩餘兩人擇選的兵刃,在形制上毫無差別,也無所謂選哪一把了。

“這刀比雁翎刀就要厚重許多了,大徒弟,你是預備自己使這把刀?”

李嶽山拿起木箱子裡的雁翅刀,出聲問話。

其實當下這些普通兵刃,對蘇午的意義不大。

甚至於密藏域那些法刀法劍,都不見得能對蘇午的攻擊手段有絲毫促進作用。

不過當下在師父眼裡,他還是個只得了幾縷薪火的少年人,拿一把兵器來作掩飾,也是很有必要。

於是點了點頭,道:“我頗喜歡此刀,能砍殺敵眾.”

“那這把刀就給你.”

李嶽山把刀鞘暗紅的雁翎刀遞給蘇午,又為眾弟子分發了槍頭,令他們各自拿鐵匠鋪送的韌木杆,為之裝上槍頭,幾桿長槍就出現在眾人手裡。

他將一柄小巧的匕首留給了還在睡夢中的秀秀,自顧自拿起月牙刃、方便鏟,用最粗的木杆裝上,順勢舞了兩下,口中嘖嘖有聲道:“這月牙方便鏟,看來就是為老漢準備的了?用著倒也順手.”

把月牙方便鏟搠在牆角,師父看著幾個拿著兵刃把玩的弟子,笑著道:“既都有了兵刃,以後看來還得給你們請個教師過來,好好地教授你們一些拼殺技巧。

現下你們先自行琢磨著怎麼用吧,說不定能琢磨出點東西呢?”

……陰喜脈灶班子在四牛村停留了三個多時辰。

弟子們輪流執夜,也渡過了一個平安的夜晚。

天矇矇亮的時候,灶班子的兩輛排子車車頭掛了紅燈籠,裝好各項行李,車輪軋過小路上的車轍,徐徐離開了村落,去向二十多里外的雄秀鎮。

眾人昨夜都休息得不錯,一早起來,班主又說請他們去雄秀鎮上喝羊湯,他們受到鼓舞,趕路速度加快許多。

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趕到了雄秀鎮。

雄秀鎮集市果然是方圓百十里內的大集,一到鎮上,灶班子一行便看到街面兩邊到處都是食肆酒坊,酒招旗隨風擺盪。

幾個屠戶身上繫著皮圍裙,身前的一排鐵架子上,掛著一塊塊新鮮冒熱氣兒的豬肉,鐵架旁邊的木桶裡,幾副豬內臟沉浸在血水裡,散發出腥臭的氣味。

街道上,人群摩肩接踵。

小商販舉著賣糖葫蘆的草靶子,一根根紅豔豔的糖葫蘆插在草靶子上,在微光映照下,讓人僅是看一眼,便就覺得口舌生津,忍不住咽幾口唾沫。

“糖葫蘆嘞,糖葫蘆~”“煎魚,煎大魚啊~”“餛飩包子……”街上遍是商販們帶著各種口音的叫賣聲,這些聲音甚至蓋過了人群的喧譁。

李嶽山叫住了賣糖葫蘆的小販,拿出幾十個錢,買了五串糖葫蘆,分給弟子們:“就今天嚐嚐味吧,天天吃那可是吃不起的.”

胖老者嘿嘿笑著,點燃了菸袋鍋,嘴裡不時噴出一股煙霧,眼睛掃視著街道兩邊的商鋪,忽然指向右側方的一個店子,道:“走!咱們去那吃羊湯!注意看著咱們的東西,莫叫人偷走了!”

低頭啃糖葫蘆的弟子們紛紛應聲,珠兒把秀秀抱上了排子車——這種集市上,小賊也不只是偷錢,像秀秀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他們也會下手去偷!憑著一把子力氣,灶班子一行人硬擠出了人群,走到了羊湯食肆那邊。

這種人擠人的街面上,除了騎馬拿刀子的兵差、拉夜香的商販、趕著屍體招搖過市的趕屍匠等職業以外,旁的不管誰來了,想讓人群主動避開自己,讓一條路出來,那都難上加難!“一碗羊湯幾個錢?”

安排好座位,放好行李後,李嶽山招來店裡的夥計——看模樣應該是店掌櫃的兒子,向其出聲問道。

“羊雜湯十八個錢、羊肉湯二十五個錢.”

夥計答道。

“燒餅呢?”

“三文錢一個.”

“給我們一人上一碗羊湯,再上十個燒餅。

另外……給我這壺裡裝一斤米酒。

最便宜的米酒,幾錢一兩?”

“二錢一兩.”

“行,來一斤.”

李嶽山拿出一個用細藤條編成網兜,兜住底座的大八寶葫蘆,交給了夥計,隨後伸手入懷,數出一百五十個銅錢,放在托盤上,道:“一百五十文,剩下的零頭給老漢抹了吧.”

“好嘞!”

夥計笑孜孜地應聲,去一道半人高的磚石砌櫃檯後,幫著他父親盛羊湯去了。

櫃檯後修築有一個大鍋灶,鍋裡燉著羊頭、羊蹄子、羊骨頭等物,羊湯就從這鍋裡舀,而後加上羊雜等物。

不一會兒,夥計就將幾碗羊湯、一摞燒餅端上了桌。

連秀秀都分得一大碗香氣撲鼻、熱騰騰的羊湯。

她雖然年紀較小,但羊湯裡面沒幾塊羊雜,多是湯水,一碗湯倒也喝得下。

“吃快些,待會兒吃完飯,我們去東邊的牲口市子看看,挑一挑騾馬.”

李嶽山囑咐了幾句,拿酒葫蘆倒了一杯酒,‘滋’地一聲飲了小半杯,接著就把燒餅泡到碗裡,加了些佐料,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眾弟子亦都埋頭狼吞虎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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